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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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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里，奚若水轻松自如地穿行在变幻莫测的秘境里，嘴里愉快地哼着一只小调，欢快地如同鱼儿游回了大海。
纪浮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水幕里的人影，良久，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心目中天真纯善的小师弟啊，他本以为他是一株荏弱可怜的温室花朵，只有在无微不至的保护下才能活下去。
可是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原来极限总是被一次又一次打破的。
纪浮游自虐般地盯着奚若水的笑颜，他的一颗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纵然小师弟他不再纯真善良，柔软无害，可是他救过自己的命，以及，他依然爱他。
纪浮游已然在这条望不见方向和尽头的路上走的太远，筋疲力竭，失去了重来的勇气，他只能埋着头驼着背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地继续走下去。
“前辈，究竟是何人？”纪浮游苦涩地笑道，“路见不平的侠士？亦或者是，报仇雪恨的苦主？”
黑衣人微微仰头，风撩起他脸颊边的一缕碎发，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风帽下，他双眼微阖，莫名地有些悲伤。
啾，手指仿佛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黑衣人低头，他的袖子一鼓一鼓的，仿佛青蛙气吞吞圆滚滚的肚子。
怀里的小东西在用它的方式安慰他，黑衣人心里暖暖的，再无一丝阴霾。
他现在过得很幸福，而今天过后，纠缠不休的过往将真正地成为过去，再也不能影响他。
黑衣人摘下风帽。
“苏溱！”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纪浮游震惊地连连摇头。
苏溱明明早就死了，躯体都化为了炉灰，就算有些许残魂留下，又怎么可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太阳底下？
可是那张脸明明和苏溱的一模一样，只除了一双碧绿的眸子，宛如一池春水乍起，波澜荡漾。
“为什么不可能？”苏溱笑意幽然，在缭绕的云气里身姿飘渺仿佛一抹幽魂。
“大师兄，我回来了。”
耳边恍惚有黄钟大吕响起，震耳欲聋。
纪浮游回过神来，他看见苏溱脖子上围了一圈金色，本来他以为那是什么特殊的法器，可金色却忽然动了一下，探出一个小脑袋，凶悍地吼了一声向他示威。
是龙啊，缩小的龙。
看来妖皇当真非常喜欢他，竟连一刻也分不开，纪浮游恍然，倾妖皇宫之力，复活一个人，全修真界也只有妖皇能办到了。
纪浮游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溱，道，“所以，你是来报仇的？是了，除了你，大概也不会有别人这么恨我和小师弟了。”
“先是让我们身败名裂，接下来呢，还有什么？”
“那要看你们曾经做过什么了，”苏溱轻笑道，“我一向是个很公平的人，你们拿走了多少，我就取回多少，保证不差一毫一厘。”
纪浮游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他是单系冰灵根，即便是被迫禁闭于冰泗洞的五十年里，他也没有感觉过寒冷，但这一刻，他却觉得冰寒刺骨。
“等等，不对啊！”同一时刻，醒转过来的灵剑宗弟子一脸迷糊的喊道，“苏溱师兄，你的仇人是奚若水，纪师兄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问你们的纪师兄了。”苏溱轻扬起头，冷冷道。
纪浮游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再放下手时，那张脸俊美异常，卓然不凡，哪里还有之前普通得过眼就忘的样子？
“大师兄！”
“真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不是应该在闭关吗？”
本该在宗门闭关的人竟然换了个样貌出现在遥远的秘境里，灵剑宗弟子面面相觑，又是惊愕，又是迷惑。
“你们的大师兄为了奚若水宁愿抛弃原则，残害无辜，现在不过是违背个师命，从禁闭里逃出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纪浮游只觉得苏溱脸上的嘲讽尤为刺眼，恍如被剥了皮赤身裸体地晾在大众面前，“够了！”他控制不住地大喊。
比声音大，谁还不会吗？
小金龙突然一声咆哮，吐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雷球。小雷球悠悠然飘到纪浮游脚下，霸道地砸出了一个黑洞。
这是警告，纪浮游心神一凛。
他苦笑了一下，目光一瞬间飘远，仿佛看着遥不可及的他乡，然后他回过神来，面向苏溱平静地说道，“诬陷你的那个人是我，杀你的那个人也是我。”
纪浮游放下手中的剑，束手就擒，“我可以任你处置，只希望，你能放过小师弟一次，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在修真界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苏溱心中的火一下就被挑了起来，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就好像我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恶霸似的，而奚若水永远无辜，永远善良，永远有无数的人挡在柔弱无助的他面前为他乘风破浪。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来打个赌！”苏溱挑起眉梢，翠绿的眸子里波光流转，明媚骄傲如同阳春三月的风。
“我想和师兄请教很久了，师兄若是赢了，那我保证不再去找奚若水的麻烦，师兄若是输了，那我也只能对不起了。”
苏溱解下头上的发带，发带在他手里迅速地变长成为一条碧绿的精致长鞭。
他信手耍了个漂亮的鞭花，赤色的蔷薇盛开喧喧嚷嚷簇拥着少年，愈发趁得花海里的少年雍容华贵，艳色逼人。
“奚若水的未来可全掌握在师兄手里了，”苏溱展颜笑道，“师兄，可要加油呀！”
纪浮游却并不相信，他的视线扫过自觉充当苏溱发带的小金龙，自嘲道，“你何必这样消遣我？”
苏溱歪着头，轻轻抚摸亲昵缠在他身上的小金龙，“之澜哥，他在怀疑你会帮我作弊呢，之澜哥在旁边给我掠阵好不好？”
小金龙不高兴地爬上树梢，终究还是意难平，转身对着纪浮游又是一阵咆哮，“轰轰！丑八怪，笨蛋，人丑还要多作怪，说得就是你了，快点好好比，干脆利落地输给小阿溱，也免得浪费我和阿溱的亲密时间。”
纪浮游听不懂龙语，却能看懂龙的不满，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再一次地询问，“只要我赢了，你就放过小师弟，你保证？”
苏溱轻笑着点头，“欠了我的，我会正大光明地讨回来，师兄别太小看我啊！”
苏溱看着纪浮游眼里逐渐泛起的轻松和希望，不以为意地一笑，暗忖，曾经在灵剑宗，我确实弱的不堪一击，可如果还以过去的眼光看我的话，师兄你可是会吃亏的呢。
这一场战斗开始地轰轰烈烈，这不仅仅只是苏溱和纪浮游的一战，这也是苏溱同过去的一战。
纪浮游确实是灵剑宗不世出的天才，他是冬天最凛冽的冰，他是人间最凌厉的剑。
一剑挥出，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仿佛化作了漫天飘雪的凛凛寒冬，呼吸里的空气都带着刀剑碴子和锋利的寒意。
人力如何才能胜过大自然的伟力？
灵剑宗弟子们裸露的皮肤绽开了细密的伤痕，又被冰冷冻住了疼痛，他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好厉害！
这就是纵横灵剑宗几十年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首席大师兄吗？余威已然如此，若是站在交战的中心，那得是何等的可怕！
苏溱就站在冰和剑的中心，他唇角弯弯，眼波荡漾晕开了醉人的温柔，碧绿和嫣红是春天的信使，白鸽衔着蔷薇花飞跃万水千山，一瞬间百花盛开，春暖人间。
纪浮游的剑是人间至冷，是死寂，是凶器，而苏溱的长鞭却是至情至性的温暖，是无穷的生机。
妖娆的蔷薇盘旋在纪浮游手中的长剑上，剑身弯曲仿佛承受了一整座山的重量似的，不堪重负，纪浮游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虎口上血痕斑斑。
而他的对手，却再也不复他记忆里的阴沉瑟缩，卑微渺小，恍如破茧而出的蝴蝶，迎着风和阳光，绚烂如画，熠熠发光。
在最自信的领域被曾经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打败，纪浮游的骄傲碎了一地。
“不，我不信！”他一声大吼，无尽的力量涌了出来，这一剑，穷其所有，天地变色。
“噫，”小金龙倒吊在树上兴奋地噼啪噼啪打着节拍，“终于要出现了，神之一招——”
风卷席起苏溱的额发，吹动他的衣衫如云朵荡漾，他的足下踩着柔软的新叶织就的毯子，盈盈从风中走来，恍如天上的谪仙人。
蔷薇追随在他的身后，听从他的号令，万千花朵凝聚成了一把巨大的剑，直插入云霄。
“去！”苏溱轻叱。
巨剑迎空而上，倏尔云散，狂躁的风化为吹面不寒绕指柔肠，绯红色的花瓣自天际舒缓地落下，婀娜多姿美轮美奂，仿佛下了一场浪漫花雨。
“呜呜，好美！”
“awsl，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我要会这一招，还用愁净月仙子不理会我么？你说，我去求求苏溱，他能教我个一招半式的吗？”
“醒醒吧，天还没亮呢，就你这粗犷的脸，配上仙气飘飘的背景，唔，不行了，要笑死我了，这不就是东施效颦吗？”
灵剑宗弟子们一时看得呆了，谁也没想起来这一战已终结。
纪浮游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晕红的仿佛血染过的天空，面如死灰。
“觉得很难以置信对吗？”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纪浮游的眼底，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要躲避天敌似的。
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纪浮游愤怒地想要呐喊，却萎靡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溱的声音如流水倾泻，悦耳动听，听在纪浮游耳里却仿佛是恶魔的声音。
“我说过，我只会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鞭子拨弄着纪浮游的衣衫，一、二、三……八、九，一共九条伤口，最严重的一条破开了他半个躯干，鲜血汩汩流出，汇成一条小溪，晕染了他大半个身子。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八十年前，你也是这样破布娃娃一样的躺在了侯府的小院里。”
“你的伤意外地全好了，没有留下一丝后遗症，反而因祸得福，你的天赋也从天品升级到了人间罕有的绝品。”
纪浮游的喉咙嗬嗬直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想捂住耳朵，他想叫苏溱闭嘴，可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无助地等着命运的审判。
“所以，你感激奚若水，把他看得如同眼珠子命根子一般，可是八十年来，你从没有想过吗，凡间界的一个普通孩童是怎么治得你的伤，又是怎么提升了你的天赋？”
“啊啊！”纪浮游掐着脖子，目眦欲裂，额头的青筋鼓了出来，宛如恶鬼般吓人。
苏溱的鞭子拂开他的手，幽幽笑道，“是我啊，有人闯进我的小院，有人快死了，而我恰好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救命。”
“我的血，还好喝吗？”
苏溱的声音很轻，如轻风拂过柳絮，如水面一点涟漪，如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
纪浮游却如遭雷击，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不，不，假的……”
苏溱盈盈一笑，仿佛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似的，不置可否，“都随你呀，随便你怎么说！”
“反正我只要取回我的东西就好了！”
苏溱转身招摇地摆摆手，小金龙电光一般地窜到他的手腕上，一人一龙消逝在了漫漫的长夜里。
“我得去找他，我要问个清楚……”
纪浮游抓了一把丹药囫囵着吞进嘴里，他咬着牙站起来，每一步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
“师兄，你的伤……还是先疗伤吧。”灵剑宗弟子担忧地搀扶着他。
纪浮游却一把甩开关心他的师弟，踉踉跄跄地独自走进密林。
有伤才好，他需要疼痛，疼痛才能使他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