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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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火熹微，东水入侵，天灯卒灭，雪覆凉都。
这一则消息最初是从钦天监里流出来的，庆主火德，东暗指太子，来自东方的水湮灭了天灯，水临凡尘，化作皑皑大雪，掩埋了凉都城。
其意昭昭，剑指太子。
这么文绉绉的东西，百姓是不懂的。不过他们自有一套通俗易懂的传播方式。
你听说了吗？太子是水妖变成的，他有一条巨大的鱼尾巴，眼睛像蓝色的水晶球，吐一口吐沫，就是一个水坑，流一滴眼泪，便成一条大河。
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就是他的零嘴，饿了吃，高兴了吃，愤怒了也吃，听说，前些日子，他吃人留下的血都染红了护城河。
没有大师去收了他吗？
他是太子啊，谁敢？
苏溱行走在大街小巷里，听着耳边的迂狂之语，他的脸上笑颜烂漫，眼里却冷漠地滴水成冰。
他拐了个弯，出了城门，城外人烟渐稀，道路被积雪掩盖，一脚踩进去就是一个窟窿。
及至上了晏山，入目是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残雪被清理得很干净，只有薄薄一层北风吹来的浮雪。
苏溱拾阶而上，山上松柏森森，古寺晨钟。
寺名伽若。
伽若寺并不豪华，白墙灰瓦，朴实无华，它不是达官贵人上香求佛首选的寺庙，但它却是大庆朝公认的最神圣的寺庙。
因为伽若寺有一个惠水大师，被誉为最接近佛的人。
苏溱在大殿里燃了一炷香，香燃尽，一个小沙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施主，请随我来吧，大师已经在等着你了。”
惠水大师是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老人，但他一开口，眉目就活泼起来，整个人瞬间小了几十岁。
“我还在猜你什么时候会把这块木牌还回来，比我想象得要早。”
惠水大师小心地双手接过一块巴掌大的紫檀木木牌，挂在了脖子上。
苏溱淡淡的微笑，“物归原主，也省的大师总是悬着心。”
“说好了，以木牌为信，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十年前，我曾给太子看过相，天资聪慧，福运伴生，可惜却被硬生生地崭断，只落得个众叛亲离、英年早逝的命。”
惠水大师的眼神清透，不是初生孩童不谙世事的清澈，而是历经世情后看透看破世界的平静。
“你确定不改了吗？”
“不改了，”苏溱含笑摇头，“大师可以再重新看一次，现在的太子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太子了。”
“好，既如此，老衲就走一遭。”
惠水大师扣开宫门的时候，正是早朝时分。
开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低品级的官员只能排在大殿的外面，在冷风里拼命维持并不剩多少的仪态。
他们也是最先见到惠水大师的人，一身庄重的袈裟，宝相庄严，款款而来，如同圣佛临世。
不愧是惠水大师啊！
“老衲见过圣人。”惠水大师行了个世外礼。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元熙帝就属于不信的那批人，不过，架不住百姓信呀，而且神佛之说确实有利于维持上位者的统治，对于有利益的东西，他都是很有好感的。
再加上，惠水大师不说佛法高深、德高望重，只凭他多年来普度众生广施行善就值得元熙帝的敬意了。
“不知大师此来是为何事？”
“为太子。”
元熙帝心里直犯嘀咕，头都要大了，难道连从来都不过问皇家事的惠水大师都听得最近的谣言了？
元熙帝尚未开口，一旁的左都御史贾政道已正气凛然地开口，“微臣有本要奏。”
元熙帝头更疼了，这个贾政道，忒不会变通，他已经上了好几本弹劾太子的奏本了，都被元熙帝留中不发，今日竟又来添乱！
“贾卿且等大师说完。”
“无妨，”惠水大师好脾气地摆摆手，“贾大人先请。”
贾政道朝惠水大师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起身，铿锵有力地说，“微臣要参太子，残暴不仁，妄动私刑，乱杀无辜，不敬君父。”
“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我大庆多少户死了孩子的父母求救无门，终日以泪覆面。
“太子之恶，连上天都示警了。”贾政道长歌当哭，“陛下，您不能当做没看到啊！”
元熙帝脸色铁青，这简直是啪啪的打脸啊！
打得不只是太子的脸，还有他的脸，若不是先祖有明训，御史不以言论罪，元熙帝简直想把他拖出去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天意示警之说，向来是无稽之谈。贾卿，朕说过了，此事容后再议！”
贾政道梗着脖子，青筋直露，“天灯坠落，还不是警示吗？陛下若不信，正好惠水大师在此，可请惠水大师做个证。”
原来，贾政道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今日的突然发难就是想借着惠水大师的口钉死了太子。
元熙帝的目光转向了惠水大师，眼露不善。
“阿弥陀佛，”惠水大师唱了一句佛号，慢条斯理地道，“太子确实犯了错，天灯坠落也确实是示警。”
贾政道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待三皇子继位后，他就是最大的功臣。
“但是，”惠水大师顿了一下，继续道，“除夕夜，天降警示，老衲心有不安起了一卦，虚耗十年寿命才掐算出了个囫囵。”
“原来，太子早在数年前就被阴毒小人暗害，迷了心智，太子所为均不是出自本心，而是邪惑所驱，天灯示警，乃是为了告诉我们太子有难啊！”
贾政道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元熙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感觉看这个大和尚前所未有的顺眼，不愧是享誉全国的大师，真是实至名归啊！
“敢问大师，可有为太子解难的方法？”
“自然有，”惠水大师和气地道，“佛祖已告诉我，只要太子在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早晚沐浴佛法，自可化解身带的阴邪。”
元熙帝暗忖了一下，如此也好，也可使太子避过这段风口浪尖的时光。
“去叫太子来。”
这是段之澜第一次来到大朝会上，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噫，太子好瘦，似乎一阵风能吹倒似的。
第二眼再看，便觉太子虽然病弱，但细细看来五官灵秀，气质飘逸，眼神沉稳坚定，自有一股矜贵的气度。
惠水大师暗暗咦了一声，右手的念珠一颗一颗飞速地捻动，苏施主果不欺我，太子的面相竟然真的改了！
惠水大师略一走神，便漏掉了太子的前几句话，再回过神来，便看见太子站到了贾政道的面前，笑着说，“孤听说，贾大人是景德八年的榜眼，才冠绝伦，学贯古今，更难得的是品性高洁，德厚流光，宛如云中白鹤，树栖寒蝉。”
“景德十二年，贾大人于云州太守任上时，兴水利，劝农桑，亲与百姓同寝同食，待离任时，满城百姓哀哀不舍，恋恋远送一十五里。”
这是贾政道有生之年最得意的一件事，也是自此后，他开始了芝麻开花节节高升的仕途。
原来，太子竟也知道我的吗？
贾政道不由得抚着胡须，得意地眯着眼睛微微颔首，嘴里却谦虚地道，“不敢，不敢，太子过誉了。”
你以为这顿夸是白受的吗？段之澜意味深长地一笑。
他转过身，朝元熙帝行了一礼，道，“父皇，书不可一日不读，儿臣去了寺里，正缺一个贾大人这样德才兼备的好老师，不如您赐了他当我的老师吧。”
元熙帝心怀大畅，就知道我的皇儿不会吃这个闷亏，也替朕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当即，元熙帝愉快地拍板定夺，“太子一心向学，朕心甚慰，贾卿，朕就把太子交给你了，等太子浴佛归来，你可一定得还朕一个耳目一新的太子啊！”
“臣，臣……”贾政道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家里自有如花美眷红袖添香，怎么他就落得个古寺孤灯陪太子读书的地步了？
“孤就知道，瞧，贾大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段之澜眉毛微挑，睁着眼睛说瞎话，“父皇，贾大人这样的老师只教儿臣一个人未免太浪费了，三弟最近也在闭门读书，不如叫上三弟陪儿臣一起吧。”
元熙帝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段之澜。
段之澜的眼神平静地如一潭静水，澄澈而幽深，似一眼能望到底，又似蕴藏着汹涌的波澜。
“就依太子所言。”
元熙帝无声地喟叹，儿女都是债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