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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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福来酒楼一侧背靠着罹难的里仁坊，一侧面向灯红酒绿的烟花柳巷，依然是一副纷至沓来、川流不息的景象。
一面是世间惨剧的悲凉，一面是寻花问柳的放荡，人世间的不平，本就如此。
苏喆推开了里仁坊临街的窗子，居高临下地远眺，街角的一颗古柳横亘在地上，木头瓦片散落了一地，覆盖房顶的茅草更是飞得到处都是，偶尔还会有几根从风里飞出来挂在人的头发上。
纯白柔软的雪里，无家可归的人只能蜷缩在破败的房檐下，脸上挂着麻木的绝望和哀戚。
哭声四起，遍野哀鸿。
巡防营的官兵来来回回地在雪地里奔波，慈幼局地方有限，最先带走的是病人和小孩，他们体质最弱，好歹能有个容身的地方。
一个肥胖的妇人拽着巡防营的官兵不让他走，泼妇骂街似的干嚎，“为什么不带我家大郎，我家大郎才十岁，官老爷不讲理啊，竟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啊！”
妇人掐了一把她手边的孩子，那孩子身高足有五尺，也和母亲一样生得痴肥，扯着公鸭嗓子放声大哭，“我要去，我要去！”
官兵被她们母子两围着，说也说不通，打也不能打，焦头烂额地寸步难行。
“秦三娘，”一个忙着搬运东西的精壮汉子单手叉腰，一把扯开胸前的扣子，露出了一只纹地活灵活现的老虎头，他双眼圆睁，一脸凶恶，“你当谁不知道你家大郎已经十三了，再胡闹，老子的巴掌可不是吃素的。”
泼妇怕恶人，秦三娘嚣张的气焰瞬间萎了，她扭扭捏捏地嘀咕，“四舍五入不就约等于十岁嘛。”
一阵风过，屋檐上飘下来几许残雪，落在苏喆素白的手指上，转瞬化作冰凉的水滴。他伸手关上了窗子，遮住了满街的疮痍。
“想不到市井之中也有好汉啊！”苏喆回头叹道。
包房里不知何时进来了第二个人，大约三十几许的年纪，容长脸，深眼窝，稀疏微黄的胡须，一副半旧的葛巾长衫，瞧着有些落拓和阴森。
“匹夫之勇而已！”来者不屑地冷笑，他一笑，狭长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更阴险了。
“匹夫之勇，一人敌也，苏公子所谋甚大，不当陷在这样的小道里。”
苏喆明明被说教了，却半分不在意，有才华的人总是有点脾气的。
“陛下对太子越发优容了，反而是三皇子如今势力大损，只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依葛先生看来，喆该怎么做？”
葛先生冷哼一声，不满地说，“再好的计划若是没有好的执行者终究也是一场空，上次若是成功了，太子如今早已是秋后的蚂蚱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光景？”
苏喆连连作揖致歉，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简直把侯府公子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了。
葛先生冷眼看着，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小公子，能有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还有一副黑成碳烂成汁的恶毒心肠，若在乱世里恐怕也是一方枭雄。可惜到底年轻了些，天真了些。
他晾了苏喆一刻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苏公子太客气了。”
这一茬便算揭过了。
“苏公子看外面有何感受？”葛先生一脸高深莫测地问道。
“处处哀鸿，人间炼狱。”
“错了，”葛先生用指节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敲出了一只花好月圆的调子，“这是天赐良机。”
“哦？如何讲？”苏喆提起了兴致。
“天灯坠落，雪灾成祸，这是什么？这是老天爷在警示天下的老百姓们，天子失德了啊！”
葛先生仰起了头，仿佛能隔着屋顶看到头顶上的湛湛青天。
苏喆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门户，脸色微沉，“先生还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葛先生置之不理，唇边挂着一丝冷笑，自顾自地往下说，“明帝八年，天狗食日，帝下罪己诏以告天下。
贞元二年，旱、蝗并至，主弱臣强，魏相令天子下罪己诏，极言己过。
武德九年，地龙翻身，南涝北旱，永平帝下诏言皇后善妒，祸乱后宫，遂废后。
咱们的这位陛下，待臣下宽和，性子也算舒朗，可是却极好面子。
元熙元年，陛下刚继位时，江南有天火临世，文相暗请陛下降罪己诏，陛下确实下了诏，诏中却言，废珉王、清江王、长沙王阴谋逼宫，弑父杀兄，上天感其滔天大罪，乃降天火。
今日再没有哪位王爷为陛下承了这份罪孽，陛下若想清清白白，那就必须再推出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葛先生眼神阴鸷，仿佛一条邪恶的毒蛇，“当然是足够有这个资格并且恶名远播的太子殿下啊！”
苏喆随着他的话时而激昂时而感叹，最后蹙紧眉心，通通化作了为难和忧愁。
“如此固然是好，可是如今陛下正是一心弥补太子的时候，如何舍得把太子推出去？”
“那就让他不得不推。
若是天下人都说太子有罪，陛下岂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葛先生张开双臂极尽舒展，恍若大鹏展翅遨游九霄，他虚虚地一握，仿佛天下尽在其手，万民任由其掌控。
“妙啊！”苏喆击节赞叹，“先生果然乃鬼谋奇士。”
苏喆急匆匆地告辞，去找三皇子商量具体的行动了，只留下葛先生一个人，坐在包房里尤自闲适地饮茶。
一口茶，一枚盐酥花生米，茶饮尽了，小碟也空了。
小二安静地收拾了桌子，重新上了一桌新酒新菜，又安静地退了出去，恭敬地候在门边。
葛先生敛眉低目，轻轻地转了一下桌边的彩瓷长颈花瓶。
包房的侧墙突然打开了一道门，门里有金漆屏风，有美酒奇香，有高床软枕，有如玉美人。
美人身披轻薄的白纱，将遮未遮，妖娆惑人，她像猫儿一样轻盈，旋转跳跃，身上玲玲作响。
床上的人拍了拍手，美人便乖巧地停止了动作，伏卧在地上，她的脚腕露了出来，同时露出的还有一条细细的银链，延伸到墙角。
“见过主上。”葛先生弯腰行礼，一扫先前面对苏喆时的狂傲不羁。
“致行做得很好。”
床上的人走了出来，他腰间系着只有宗室才能用的黄带子，左边的衣管空荡荡的飘在空中。
来人赫然便是在前朝夺嫡时硕果仅存却失了一条左臂的长沙王，也是元熙帝的六皇兄。
“当年我们兄弟几个谁也没把小七放在眼里，可谁知却偏偏让他捡了个漏，”长沙王的语气阴狠，“可本王这个做哥哥得让他知道，漏也不是那么好捡的。”
“当年他错过的五王夺嫡，本王就让他儿子原样还回来，岂不是很好！”
长沙王衣袖一振，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致行，这个女人还算得用，本王就赏你了。”
美人害怕地缩着身子直往后退，可密室就那么大，她又能退到哪去。
葛致行勾起了一个淫邪的笑意，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