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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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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天短,又是阴沉欲雪的天气,不过未时正,天色已经很黑了,街上隐约只有零星几个赶着归家的路人。
一辆外表朴素但很保暖的马车迎着风,踏着飞溅的残雪,一路疾驰,穿过东城区的一大片富人宅,最终停在了广陵侯府的大门口。
苏溱归家的时候刚刚好赶上了夕食。一家人聚在了老夫人的萱草堂里,各色冷碟热碟点心蔬果摆满了一桌子,却少有人问津。
一屋子人神色各异,广陵侯拧着眉担忧自己的前程,侯夫人生怕宫里的贵妃姐姐牵连了自己,苏喆暗自愤恨为何苏溱就这么好命,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只有老侯夫人一个人单纯地在担心自己的孙儿。
苏溱掀开了门帘,夹杂着雪糁子的冷风吹得人一哆嗦。
广陵侯顾不得寒气浸人,一把推开茶盏,迫不及待地问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娘娘怎么突然被贬成了采女?”
老夫人不高兴了,沉着脸,不悦地说,“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孩子刚回来呢。”
待转向苏溱的时候,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得温和又慈祥,她亲自迎上去,嗔道,“别理你父亲,那么大的人了,一点沉稳劲儿都没有。”
又一叠声地唠叨,“这一路上冷不冷,可冻着没有,你们年轻人最爱漂亮,等到老了才知道,保暖才最重要呢。”
苏溱笑意盈盈地任她检查了个遍,“一点都不冷,祖母给的披风又厚实又压风,不信您摸摸,手都是热的呢。”
老夫人果真摸了摸,见真的不冷,这才放心,“去烤烤火,吃碗姜汤,一去一大天,肯定饿了,今儿有你最喜欢的炸茄盒、翡翠圆子。”
老夫人一锤定音,纵是心里不情愿,碍于孝道,广陵侯夫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食不知味地看着那祖孙两个你给我夹个菜,我给你盛碗汤,吃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等吃完了饭,广陵侯又旧事重提,“阿溱,今天这事儿跟咱家大有关系,你一进宫都看到了什么,说了什么,从头到尾都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陛下下了禁口令,有些细节我也不好多说,”苏溱双手捧着一杯热乎乎的果茶,蒸腾的热气熏得他两颊晕红,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只能说,贵妃,不,是谢采女了,谢采女意图谋害太子,被陛下抓了个正着,这般处理已经是陛下天恩浩荡了。”
“这不可能!”广陵侯夫人拍案而起,愤怒地张大嘴,“贵妃一向公正严明,对待太子更是如同亲子,朝堂内外谁人不知,这一定是陷害!陛下一定是被骗了。”
“噤声!”老侯夫人面色冷然,一双威势赫赫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广陵侯夫人,“陛下圣明高悬,岂会被小人蒙蔽?你若再胡言乱语便尽早回你的屋里去。”
“是,儿媳知错了。”广陵侯夫人心头一寒,不由想起了早些年刚嫁入侯府时立规矩的日子,顿时老老实实地像个鹌鹑似的。
“母亲,那咱们家应该怎么办啊?圣上会不会迁怒咱们家啊,阿喆可还是三皇子的伴读呢。”广陵侯愁眉苦脸的,原本就不甚年轻的脸瞬间老了十岁。
老侯夫人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一点没有长进,一遇事先慌了手脚,没有政治敏感性偏偏有一颗力争上游的心,若不是凭借着三皇子的面子京里能有哪户人家看得起他?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确确实实生了两个好儿子。阿喆早慧聪颖,学识过人,背靠三皇子这个表兄,日后自然不缺好前程,可惜他像他老子,心胸有些狭隘。
阿溱通透旷达,内秀于心而不显露于外,小小年纪就懂得隐藏锋芒,最难得的是他心里始终存有一份善意,面对阿喆这个处处争锋的兄弟,始终没忘了那份血脉相连的亲缘。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若是这两兄弟能齐心协力,广陵侯府何愁不能大兴?
“母亲?”广陵侯疑惑地问。
老侯夫人历经两朝,一向是老广陵侯的贤内助女诸葛,他还是很信任母亲的政治眼光的。
老侯夫人回过神,她语重心长地说,“圣人只有三子,除外二皇子不说,他心里自然更看重太子多一些,但三皇子也是圣人看着长大的,俗话说,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圣人岂会因一时之气就废了自己的亲儿子呢?更何况,三皇子明显是被谢采女连累了。”
“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和清流之家不同,清流之家若是与皇子划开关系,圣上只会赞赏他们有风骨,咱们若是因三皇子一时落难就疏远他,那只会显得咱家无情无义,纵然现在不说,等回过神来,圣人也会记得这笔账的。”
“啊!”广陵侯吃了一惊,“那儿子这就遣人去探望三皇子。”
“不必,”老侯夫人挥挥手,神色有些疲惫,“顺其自然就好,以前是怎么处的,以后还怎么处!”
广陵侯犹有些疑惑,不过看老侯夫人累了,当下躬身道,“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去吧。”老侯夫人眯着眼睛,又道,“阿溱留下,今日阿溱辛苦了,就安置在碧纱橱里,不要再折腾了。”
苏喆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出门的时候,他扭头深深地看了苏溱一眼,恰好苏溱也回看了过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何时,屋外的雪糁子在北风的呼啸里化作了纷飞的鹅毛,在门廊两旁悬挂的大红灯笼的映衬下,红彤彤的,夹着雪白,夹着浅粉,煞是好看。
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苏溱脱了夹袄,只穿了一件单衣刚刚觉得正好。
两个人拥着熏笼而坐,意态很是闲适,似是祖孙闲话家常。
然而老侯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太子可还好?”
一句话就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
苏溱却似很习惯了,在既往的很多个夜里,都是老侯夫人带着年幼的苏溱从朝堂的诸多讯息里抽丝剥茧,指点有无。
可以说,最了解老侯夫人能力的绝对不是广陵侯,而是苏溱。
“不太好。”苏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襟的飘带,“他的身体状况已然不适合当太子了。”
老侯夫人拧眉,看来问题比她想的还严重,她有些忧郁地看着这个她最心疼的孩子。
苏溱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又被她养的娇贵,或许是看自己看习惯了,小小的苏溱就养成了一个怪癖,他见不得长得丑的人。
小时候,还不懂事的苏溱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和苏喆第一次结下梁子,就是因为苏溱张口就说他丑,或许他们两个都已不记得了,但两兄弟的关系却一直平平。
老侯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抚摸着苏溱的头,“或许是我错了,我当时不该为争一口气把你抱过来养,若是你能和阿喆一起长大,兄弟两个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阿溱,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慧的孩子,如今,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皇子了,你,能退一步还是退一步吧,奶奶不求你功成名就,只盼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苏溱不置可否,那是因为您不知道他们已经容不下我了。
三皇子是最有希望的人吗?不一定吧。苏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让他感觉很奇怪的太子,明明丑得惨绝人寰,他却并不觉得厌恶,反而很奇特地有一种很有默契很安心的感觉。
不对,带给他这个感觉的并不是一开始的太子,那个色欲熏心的太子只令他作呕,而是后来的那个狠心地以锥刺股的人。
“说起来,祖母知道上次二公主为什么会闯到我的院子里来吗?”
“好像是阿喆说你院子里的水仙花长的最好吧,怎么,有问题吗?”
苏溱浅笑着摇了摇头,有问题吗,问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