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长安》易念远

22、第二十二章

　　底下那摸着树干抬着头，一脸不解的，正是前几日才刚见过的张庭锌。

　　马路上几丈开外，还有一大帮子人都齐刷刷瞧着她，正中间的那人骑着一匹雪白的马，白衣玉冠，正是秦誉。他旁边还有几个随扈：张庭钧、刘宝河、 宋阳，一个不少。

　　辛越被他们看得如芒刺在背，手里一滑就要掉下树来，她心里一急，又死死抱住了树干。这下好了，她就如猴子一般干攀在树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秦誉将眼睛放得稍大，似是在再三确认是不是她。

　　辛越的耳根子一点点红上来，咳了一声，干干道：“秦大人…好巧，你今日也出来爬树？”

　　这可笑的话说出来，辛越想抽自己一嘴巴。

　　秦誉神色有点悠然，抬着头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才在马背上侧身以示行礼，开口道：“秦某见过公主。”

　　辛越瞪着他，他虽然神态没什么变化，可她私心里总觉得他今日显得格外气定神闲，准是在看她笑话。长安城的民众本就都识得秦誉，他在路上一停下，旁边三三两两走过的民众，都停下围观了起来。

　　秦誉再道：“不知公主今日在此，这是在做什么？”

　　公主两字，辛越现在听着格外刺耳，她手里死死扒着树皮，对他死命摇头。

　　秦誉会意，手里马缰一动，白马就朝路边树下走来，张庭锌立马回了路中央，去和另外三个一道站了。

　　他坐在马背上，辛越虽然爬得颇高，也不过比他高了半身，他走近了向上对她伸出手来：“公主？”
　　围观的人挺多，他们两人在树下说话，因隔了很宽的一条路，旁人倒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辛越心下稍安，但看着他伸来的那只手，心里又开始犯嘀咕。那手倒是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只好手，不过她却不好就抓上去，毕竟…

　　秦誉心里了然，也不等她反应，就上手拿了她的腰身，把她死抱着树干的身子从树上剥了下来，落在他身前马背上。

　　辛越心跳如擂鼓，烧红了一张脸，死命想要挣扎，却见那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好作罢。

　　秦誉并没有驱马就走，而是耐着性子等她。她在他身前慢腾腾挪了半天，直到两人之间有了一条好大的缝隙，她才停了下来。

　　“公主可是想进这大理寺院墙？”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地响在左耳边，辛越的那只耳朵瞬时红了。她强行定了定，道：“是…如秦大人所言，我想求见叶大人。”

　　她那变红的耳朵秦誉尽收眼底，他徐徐道：“这不难，秦某可以帮公主。”

　　他没等辛越回答，就两手往前一伸，拉动缰绳让马转了个方向，就朝着大理寺大门方向走去。

　　辛越咬着嘴唇，他的两只手越过她的身子，就在她身前。他用力一拉马缰，辛越又只好落回他胸前怀中，半分动不得。她明白现在的处境，死撑着没有动。

　　他带的四个人已经跟了上来，辛越听到围观的人群里在悄声议论，一说秦大人今日抱的这个姑娘倒是没有见过，二说想不到秦大人还会喜欢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三说可惜秦大人已经被皇上赐婚，自己的婚事自己可做不得主了，四说左右不过是个南诏的公主，成了亲秦大人想纳几房就纳几房，云云。

　　辛越靠着秦誉的胸膛，他的体温慢慢爬满了她的后背，让她如坐针毡。她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清雅淡香，正是他身上的熏衣香的味道，她的耳中充满了路边人们的闲话，这情景让她有些难堪。原来人总以为在聚在一处议论，当事人就听不到，不想她自己也当事一回，才知道他们议论的话，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身后的秦誉，除了细微的呼吸声毫无动静，他定是早已习惯了被人如此议论。

　　那大门并不远，拐过刚才那个街角，走个片刻就到了。

　　马蹄一停，辛越赶忙了跳下来，一落地觉得松快了不少，刚才那段路，她如同走了两个时辰般难熬。秦誉也收了马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他看了看辛越，就随手将缰绳给了已经候在一边的张庭钧手上。

　　门口的守卫已躬身行礼，秦誉没有理会，直接目不斜视跨步走了进去。察觉身后人没有跟上，他回过头来，见辛越还在门外站着，就道了一声：“过来。”

　　辛越忙赶上去，跟在他身后。

　　他今日是一身白色衣衫，黑发束进玉冠，一双白靴信步走在内庭的青石板路上，那气势倒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他在前面走得四平八稳，辛越想起方才为进院来，她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而他却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如若是芸娘要来，可不知还有多难，可见在权势面前，她们都渺小如尘埃罢了。

　　他们一进门，就早有机灵的门房跑去通报了。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有小厮匆匆跑来为他们引路，要带他们去到叶展的所在。

　　走了不过片刻，那小厮就指着一处公房道：“叶大人就在那处办公。”说着退了开去。看得出来，这小厮训练有素，十分有礼。

　　秦誉点头，在此处停下来转身对辛越道：“公主直接过去即可，秦某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了。”

　　辛越求之不得，微笑施礼道：“今日多谢秦大人。”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他转身就要走，辛越忽想起一事，忙开口道：“大人且慢，”他果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平日里凉凉的面色，今日似乎显得颇为耐心，辛越再道：“上回大人为我送来那许多的用度，还没有当面谢过大人。”

　　他勾起嘴角：“听说公主并不乐意，也就不必多礼了。”

　　辛越语塞，瞧他眼睛深邃如常，看不出什么别的喜怒，本想多问一句他此举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却是问不出口了。她看着秦誉，觉得他很是捉摸不透，不论是叶展，还是司马迟，甚至是广陵王，她都不曾觉得如此难以应对。

　　秦誉看她眼神游移不定，似是心不在焉，袖中的手指又在无意中拨着头发，不知道这小女子又在琢磨些什么。等了片刻，也没见她再说什么，他伸手探进怀里取出一物，递给她。

　　他手里躺着一块小巧的玉牌，色泽洁白十分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她看了看玉牌，又抬头看了看秦誉，有点不明白，还没开口就听见他道：“你拿着此牌，日后可自行出入连大理寺在内的多处官邸。”

　　辛越一惊，忙道：“如此贵重的东西，秦大人怎可随意给我？”

　　秦誉完全没理会她，他直接就着她的袖子，拉起她的一只手，把玉牌放在她手心里：“公主若想再来，不必再去爬树。”

　　说完转身大步就离开了。

　　辛越呆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却见他已经走远，要追上去已经不能够。

　　他方才一整套动作，都极有礼地避免碰到她手上的肌肤，而她的脑子竟然又慢了半拍，她觉得一阵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