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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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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回头,见身后地上正正跪着一个女子。
她身材娇小,穿着素衣,头戴白色绢花,正是一身重孝。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辛越知道这是谁。
“芸娘?”
云娘抬头,她没有同预想中一般痛哭流涕,她的脸色很平静,但是眼中透着一种坚毅,看得辛越忍不住心里一惊。
她搞不懂她为什么来。
芸娘没有开口,默默膝行后退了两步,对辛越行了两个重叩大礼。辛越本能地想要出手扶她的肩膀,却见她眼中闪着的寒光,不由得缩回了手,生生受了她的礼。
她的脸上多处青紫还有血痕,触目惊心,辛越看得心里一抖,颤声道:“你…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芸娘一手抚了脸上一处伤口,看得出来她抚得极重,却不见她有一丝痛苦之色,像是抚了别人的伤口。辛越听见她在说:“没什么,本是我该受的。”
辛越没有再问,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侧身避了,辛越无可奈何:“你实在要跪就跪着吧。”
芸娘垂眼道:“公主殿下垂怜,芸娘今日前来,只想请公主帮我贞哥讨回公道,芸娘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公主。”说着,又重重磕了个头。
辛越莫名:“高公子的案子已有大理寺在办理,你来找我有什么用?”
芸娘抬头,眼中蓄了泪:“公主有所不知,大理寺昨日已经结案,以贞哥失足落水为由断了案。”见辛越睁大了眼睛,又道:“贞哥…贞哥曾说他夏日里最爱下河游水,水性极好,断没有…断没有…”她没有再说下去。
辛越明白了,她踱了几步,转身道:“既然如此,你理应去大理寺陈词,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大理寺不是一般衙门,如此官府重地岂有我一个民女出入的道理,我在门口的结案榜文下跪了一天,也喊了一天,并无人理会。”说着,她轻轻抓了辛越的一片衣角,“民女祖上三代都是老实本分的佃农,实在投诉无门,唯有想起同公主有过一面之缘,遂…遂来…”
辛越道:“你如何笃定我会帮你?”
芸娘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帕,递给辛越:“芸娘知道公主殿下是个心善之人,定不会置之不理。只要公主殿下愿意相帮,芸娘为您做什么都愿意。”
辛越一看,正是当日她在廊下给云娘的的那一块帕子。她将芸娘的手连着帕子推回,叹了口气道:“芸娘,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帮你,就算是愿帮,也要想想能不能帮。你也当知道,我虽为公主,但眼下是个什么处境,实在是力不能及。”
芸娘紧捏了绢帕:“公主身为公主,毕竟与我等贱民不同,定会有办法…”说着泪滚落了下来,说不下去了。
辛越很是不忍,心里颤动得厉害,片刻后将她拉了起来,同她道:“我帮不上你,你还是回去吧。”
芸娘怔了半晌,方才似是听懂,呆呆地转身慢慢走了。
辛越看着她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慢慢收拾几子上的东西。
旁边一棵桃树有响动传来,她面无表情道:“出来吧,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出家人该干的事。”
竹净从桃树后转出来,手里提了一壶酒,施施然笑道:“我就是来寻殿下喝酒,来了两回殿下这里都有客,这可是第三回了。”
辛越瞧了他手里的酒瓶:“你不怕给竹义师兄瞧见了,去师傅面前告你的状?”
她边说边手脚利落地收拾着茶盏,竹净扯了嘴角道:“殿下这款还没落就算结了?”
辛越卷着宣纸:“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以后再落不迟。”
竹净伸手按住她还没卷起的半截子画纸,严肃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帮她申冤?”
辛越不答,拧着眉头将他那手扯开,将画收了起来。她将东西都归到了脚边一个竹筐里,抱起来就要走,竹净忙追上道:“干嘛去?”
辛越回道:“给姑姑做饭去。”
竹净拿住了那筐子的一边,再问:“你要想去帮那女施主申冤?”
辛越见他不依不挠,也是没法子,她停下来,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帮不帮我还不晓得。只不过和尚你看,我这辈子眼看就这样了,人家虽也我这把年纪,却也算得过一个良人,着实不算白活。看她如此心痛,我反倒有些羡慕。”
竹净瞪着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儿不简单,你就不怕惹上什么是非?”
辛越笑道:“我这辈子活再差也不过如此了,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只要身在北唐,两国不开战,她就一定会活下去,想死也不能。
竹净愣了愣,手松开来,辛越正了正怀里的筐子,道:“和尚,你不必担心,我活到现在什么没见过,我的命硬着呢。”
说着,她拢了竹筐,头也不回地往翠苑的方向去了。
辛越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到底要不要想办法帮芸娘。她只想搞清楚,既然昨日已经结案,那为何叶展今日还因这案子还来找她。
翌日,她来到大理寺府衙。
朱漆铜钉的大门口,有手持红缨枪的重兵把守,左右各有一座比一人还高的獬豸石兽,此神兽不同于守门石狮,头上长有一个尖角,象征着正大光明,清平公正。
芸娘所言非虚,这里是专办高官重案的官府重地,不比长安府衙,不是谁都可以去击鼓鸣冤的。
辛越犹豫了下,就上前去,果然被门口的守兵拦住了。
“我是南诏长乐公主辛越,求见叶展叶大人。”
一句话说完,四周静了静,然后那几个守兵相互看了看,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边笑边道:“长乐公主久居大唐,身份贵重,谁人不知公主现今幽居兴教寺内,怎么会是个像你这样的野丫头?”
辛越看了看身上的布衣,没法子,她只有这样的衣服。她心里不服,同他们理论了半天,仍然是毫无结果,她只好转身离开。
顺着长安大街左拐进了一条支路,这路的一边正好是大理寺府衙的侧墙,朱红的墙面刷得溜滑,有两人多高,看着很是巍峨。辛越咬着嘴唇,找不到地方下手,见不远处的墙边有一棵香樟树,巨大的树冠正好伸进了围墙之内,她眼睛一亮,忙急步走了过去。
少时在少陵原的山上,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都不在话下的,这么一颗大香樟自然更不在话下。她拍了拍手,抱着树干往上爬,却不想这树的主干虽粗,但是光光的没什么枝杈,爬起来颇费力。她爬得满头大汗,也只是爬了一半高度,于是打算就抱着树干歇会儿,再继续往上爬。
下面大道上不时有人经过,她也没在意,反正都不认识,就算现在的确没样子,也不会丢人丢到公主殿下头上。
她这么一计较,就要继续往高处爬,却冷不丁听见有人在下面叫了一声:“公…公主?”
不知道是谁,她闭眼暗叹了一口气。
等她扯出个笑来,再往下一看,整个人一阵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