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几日一晃而过,天气慢慢转了暖,白天出门走走,就会在背上热出一身汗来。
兴教寺旁有一大片林子,种满了桃树,一夜之间,粉白的桃花竞相开放,压满了枝头。树下有不少嬉戏的顽童追逐跑跳,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
辛越从了然那里听说了,就择了一身轻便衣裳,搬了张几子来到林里,要摆开笔墨纸砚作画。此时,雪白的宣纸上已经有了几道纯黑的墨迹,初初勾勒出了几枝桃枝。
春光一片大好,她心绪颇佳,嘴里还哼着一个小调子。
手边一个焚着檀香的小铜炉,连带放了一个青瓷茶盏,都是前些天张庭锌送来的,她也不扭捏,直接就用了。她画几笔就抬头看看。那满树桃花,太阳光透过花瓣照过来,斑斑驳驳的光点落在宣纸上,她这些日子心绪不佳,见了这桃花林觉得松快了好些,很快就画好了几棵桃树。
不知过了多久,儿童嬉笑的声音渐渐远了,她想着在桃树下画上几个玩闹的稚儿,定是能让春意溢出宣纸来。
她伸长了手臂,闭了一只眼睛,手里一根笔横着竖着放,另一眼在度量着,想着怎么画那些孩子比较合适。正比划着,忽见两个青年公子出现在视界里,那两位身姿颀长,仪态不俗,在满目桃花树下,相得益彰。
她眼睛一亮,收回手臂来,将豪笔沾了墨汁落了下去。
“你倒是物尽其用。”
旁边一个声音传来,那凉凉的不善语调,一听就是竹义。
他与竹净是同字辈的小和尚,年岁比他们大些,却从小和辛越不太对付,平时也不大耐烦和她多说。
辛越抬头眨眨眼睛,笑道:“竹义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玩?”
竹义斜了眼睛道:“我可没那么闲,”又指了指十步开外的那两位公子:“那两位大人点名来寻你的,人已经带到,我可走了。”说着,也没管辛越,转身过去同那两人施了礼,退开了。
竹义向来如此,辛越毫不和他计较,她将笔搁在了砚上,看着那两人,耐心等他们走过来。
她眼力不错,刚才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叶展,另一人不认得,是第一次见。两人都穿了浅色的衣衫,头发也梳了随意的样式,没有一丝官府气。叶展来找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怕别是高贞的案子。
两人走近,都拱手对辛越施了一个礼:“见过长乐公主。”
一听长乐两字,辛越心里就有点发毛,忙摆手道:“别,免了罢,我一个南南诏女子,怎好受唐朝臣子的礼。”
叶展起身道:“公主这封号为我大唐天子所赐,自然是当得起的。”他看了看几子上画了一半的画,笑道:“原来公主是在此作画,我看公主这笔锋,倒是有点当朝名仕柳如庸的味道。”
辛越咳了一声,回道:“哪里,叶大人见笑。”总不好说,她当年实在没钱吃饭,才专门找了柳老的画本来,练了许久的临摹,然后上街卖过假画来讨生活吧。
“不知这位大人府上何处?”
旁边这位公子一直并未开口,只是浅笑着听他们两人说话。此时辛越一发问,他才笑道:“在下大唐太常寺卿司马迟,见过公主。”
他的年龄看着比叶展稍大些,身形挺拔。与叶展不同,他仪容很是温润,声音很是文雅,一看就是个饱学之士。
辛越福了身子:“见过司马大人。”
叶展拍了司马迟的肩膀,笑道:“司马兄因朝中事务的缘故,同护国寺方丈大师交好,今日也是忙里偷闲,来同大师讨杯茶喝。”
司马迟道:“不错,方丈大师佛法精深,特来讨教,正好在此地碰到了叶兄。我本久仰公主名号,却从没见过,听说他要来找公主,就厚着脸皮跟来了,望公主不要嫌在下鲁莽。”
辛越笑道:“司马大人抬举,我不过一个穷酸破落公主,只有望司马大人不要嫌弃才是。”瞧他们两人都站着,又道:“此处简陋,两位大人跟我来,咱们坐下说话。”
她往前朝桃林深处走去,两人跟上,走在她身后几步处。
叶展推了推司马迟的胳膊,轻声道:“我说吧,这位公主有些不同。”
辛越走在前面,司马迟打量了她。她脸上不见脂粉,额间没有花钿,手中没有丝帕,发间没有簪花,只一身轻便的白衣衫,一根发带松松系了一头乌发,这打扮也是随性到了极处,行动间却利落沉稳。他抿嘴笑道:“不错,倒是没有姑娘家娇态,英气勃发倒像个少儿郎。”
叶展道:“不错,说她是少年郎我也信,就是脸太标致了些。”
辛越在前头只听见两人在说话,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她带他们来到桃林中一条浅溪边,旁边一处石台,她指着上面的石桌石椅道:“两位大人请坐,我来得匆忙,没有茶水,只好失敬了。”
叶展摆手道了声无妨,与司马迟一齐坐了。
辛越也不扭捏,自顾上前在他们对面坐了。一旁水声叮咚很是动听,辛越看了那溪水,轻轻道:“叶大人今日特意来寻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叶展敛了神色:“正是为了我手上这件案子而来。”见辛越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看来公主也已经猜到了。不过,公主可能不知道,高贞在被发现呈尸河里之前,就已经失踪多日。”
辛越惊道:“怎会如此?我明明曾在这寺中见过他。”
叶展道:“目前来看,公主正是最后见过高贞的两人之一。”
“另一人可是芸娘?”
叶展道:“不错。”
然后他同辛越说了案情,辛越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日云娘同高贞从兴教寺回去之后,相约第二日去戏楼相会。谁知云娘第二日去那戏楼苦等一日,高贞都没出现,更匪夷所思的是,从此他就失了踪迹,直到黎生在河里发现了他。
司马迟想了想,道:“这位高公子在殿试当日被发现身亡,但其实他在初试之前就已经下落不明,是以他一场考试都没有参加?”
叶展点头:“今日叶某前来,是想请公主再回想看看,当日见到高贞之时,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望公主不要遗漏才是。”
辛越仔细回想了一番,又从头到尾给叶展讲了一遍。这次连她自己落水被秦誉救起都没有隐瞒,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叶展听了大笑起来,司马迟也在一旁轻笑。
辛越有点窘:“就知道这样,上次才没跟你说。”
叶展故意道:“早说公主是个妙人,想那池中石龟同那古树相去颇远,公主也能轻松跃上去,真是好身手。”
辛越不想同他们说这个,忙将话题转到了案子上。三个人讨论了一番,却没什么进展,待叶展和司马迟告辞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辛越心里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到底哪里蹊跷却说不上来。
高贞久居雍州,头一次来长安赶考,想来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仇家,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却这么死了,着实让人想不懂。她忽又想起当日芸娘哭红的双眼,怕是她当初遍寻高贞不着,又因他是高官之子,以为他不再要她,才会如此伤心却不发一言的吧。
辛越看着满目粉色桃花,甩甩头,自嘲道:“得春光如此,何苦想这些去找不痛快?”
她回去作画处,宣纸笔墨还好好的,半分没动。纸面上灼灼桃花林下,有两个画了一半的人影,她执了画笔,重新沾了墨汁,就落了笔。
她放慢了笔速,细细勾画了那两人像。勾完的时候,正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手里没停,提笔在右上方空白处题了字:春日桃花吹满头,谁家少年逐风流。
正要落款,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