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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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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誉正正坐在一间上好的禅房中,时不时轻咳一声,手里翻看着寺里方丈呈过来的贡品礼单,身边的婢女尽心地为他添着茶水。
广陵王李熙坐在一边,也正翻看着另一份礼单。方丈办事仔细,礼单详尽,很是周到。
外面有人声道大夫来了。
秦誉的眉尖蹙了蹙:“三哥,不过前天夜间淋了雨,并没什么大碍,不必如此讲究。”
李熙道:“不日父皇就要过来,你这样子总是不好。”
说话间,一个人被领了进来,秦誉头也没抬,手里一动翻到了下一页。
辛越跟着婢女进门来,对着两位官爷施了一礼。
屋里很是安静,上位的两位贵人正看手中的丝帛书,一时间也没有发话。
辛越只好在那里杵着。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此时就多看了几眼。那广陵王李熙她是第一次见,是当朝皇帝的三皇子,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上唇短胡龇呈上翘的八字形,修得一丝不苟,是时下流行的胡人样式,周身打扮很是贵气,人显得颇为庄重。他旁边的那位,她倒是见过,这位礼部侍郎大人,在长安城里很是有名。
辛越见过秦誉统共三次。
第一次是在聚贤茶楼。
辛越的俸银常年遭到苛扣,红宝姑姑又因体弱常年吃药,寺庙里上诉无门,所以在她十四岁时每日偷偷跑去长安城中聚贤茶楼做茶官,想挣点药钱。
北唐国的民风很是开放,寻常人家的女子出来做工倒也不算少见,省了她不少麻烦。她着了男装,不带头巾,披肩长发用木钗松松挽着,茶楼的客人见一个姑娘穿男装倒也不以为意,两月下来除去工钱,还得了客人们不少赏钱,秦誉就是其中最慷慨大方的一个。
那一日,辛越去给二楼雅间的客人上茶,进门瞧见里面一位公子哥和一名美貌女子坐在一处。那女子一手执了公子哥的一截袖子,娇羞地把他瞧着,楼下的堂戏也正唱到动情之处。此情此景,很是动人。
辛越心里打着算盘,若是好好服侍,今天这客人心情大好,指不定赏银就能得一票大的。于是她就一直低眉顺目站在一边,见人杯子里茶水凉了少了,就添得更尽心尽力。到了客人临走,那位公子哥看也没看她,顺手放了一锭白银在桌上,辛越乐得连声道谢。
当天下工,掌柜的将她拉到一旁:“你明日不用来了。”又斟酌着:“我晓得你的茶奉得好,但人家公子会佳人,你杵在一边不走,也忒没眼力劲,你可知道那是谁么?”说着痛心摇头:“那位可是秦誉秦公子。他特遣人来捎了话,我就真不敢留你了。”
他边说边将辛越手里的那锭银子顺了去,换了十个铜板来,嘴脸龌龊道:“聚贤茶楼客人的打赏十文为上限。”
辛越咬牙。
秦誉的名字她是晓得的,却不曾见过。这第一次碰面,倒是叫人难忘得很。
第二次见到秦誉是在前年的长安灯会上。
灯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每次庆上三日,是官民同庆的盛会,由大唐礼部和长安府衙一同操持,以彰显大周的国泰民安,是长安城的一件盛事。
辛越本不大喜欢热闹,却想着去灯会上猜几个灯谜兴许能得几盏花灯,若能卖了也能换几块好碳来,给红宝姑姑暖暖手。她上了集市,专拣略边僻的地方慢悠悠地走,好不至于被人挤碰,一面找着猜灯谜的摊子。她已经猜了好几个,却是一个也没猜中。
辛越有点懊恼,私心里有些佩服那些一猜一个中的人,不经意间看见人群中的秦誉。倒不是她眼神好,而是秦誉此番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高出了人群半身来,后面还跟着分做两队的衙差,想不看见都难。
众人皆知,衙差会定时在灯会上巡逻一番,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骚乱,尤其是这每夜宵禁的长安城里,晚间到了这个时辰还人声鼎沸,平时委实不多见,官衙上心些,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今天竟然有礼部侍郎来亲自巡视,却有些稀奇。
辛越就多看了几眼。
秦誉面貌生得很好,比一般男子要白皙得多,身量也较旁人高出许多来,很是高大。两道浓眉入鬓,鼻梁英挺略带鹰钩,双目神色很沉,眉宇间带着冷淡之色,这副皮相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他今日没有穿官服,身上是白色缎衣,头上乌纱材质的幞头衬得他更加英挺了些。辛越想起他当日顺手一给就给了一整锭银子,心里想着这不过他寻常的一身衣裳得值多少钱,想来可以给红宝姑姑买一年的药了。
正想着,眼见半空中猝不及防掉下个物什来,正正朝着马背上的秦誉砸了过去。旁边人群中发出了惊呼,大人小心的话此起彼伏。
秦誉不动声色,一脚踏着马背稳稳一跃,伸手接过了那向他砸来的东西。辛越定神一看,是个大活人,而且还是个十分貌美的女子,此番在秦誉怀中不仅不害怕,还眼波流转地将他望着,很是深情,也很是肉麻。
经此变故,秦誉身边的衙差很是机敏,迅速移动起来,将秦誉连人带马围了起来,手里红缨枪一致向外逼进,民众吓得不禁往后退去,本来人挤人的大道上,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空圈在人群里,圈外里三层外三层满满当当全是人。人群这么一番挤动,道路一侧又是临水,只听见扑通几声,外围的好几个人都被挤得落了水。
秦誉向怀中女子勾了勾嘴角,将她往身前马背上一放,待她靠着他胸口坐稳,策马扬长而去。
人群中有人七嘴八舌在议论。一说众所周知这采芳苑的花魁嫣若姑娘思慕秦大人已久,二说这嫣若姑娘在二楼胆敢直接跳下来,明摆了就是知道秦大人定会出手相救,三说这秦大人数月来已经去了采芳苑数回,怕是这嫣若姑娘做清倌人就要做到头了,四说秦大人此番定会替她赎身云云。
辛越好不容易从河里爬上来,抹了一把鼻子,还没站稳又被人挤下了水。众人只管盯着秦誉的离去的方向,哪里管身后人落没落水,唏嘘感叹一番贵人们风花雪月的私生活,才慢慢散去。
辛越那番出门不仅没有猜得花灯,反而受了凉,回去病了好几日。每日吃竹净做的糟心饭食,又多病了几日。
第三次见到秦誉是半年前,在这兴教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