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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孤心悦卿 ...

  •   这天午膳时,蒲茶面上与平日无异,心里还是有点儿慌的。把他的信笺原样退回虽然是出于本心,但万一他从未被她这样微弱的人拒绝过,恼羞成怒呢?
      她强自镇定,头也不抬地用膳;千椎仿佛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下午施针时也是如此。
      于是蒲茶天真地以为千椎只是一时兴起邀请她赏花,就像中秋赏月一般,拒就拒了。她厚着脸皮将写着疑问的抄录本照旧搁到他桌上,等他写好了还回来。
      千椎如常般摊开抄录本,拿笔沾了墨,平静地写了起来。
      蒲茶一页书没看完,他就已经写完了,走到榻边递给蒲茶。
      这也太快了吧?蒲茶顶着一脑袋疑问和他的目光,翻开本子。
      只见那些问题他一个也没有答,仅在空白处写了这样一句话——

      “孤心诚以待,何缘不肯?”

      她坐着,他站着,视线那样高高在上地俯视下来,不必抬头看也知道他正凝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他这句话是几个意思?她退还信笺,他还委屈上了?她都没照着他的脸甩回去,悄摸摸地藏在了点心盒子下面,面子也算是给够了吧?
      因为不想,所以不肯,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还要求个回答?
      照实写,她怕掉脑袋;不照实写,一时半会儿却也编不出个像样的借口。
      在他灼人的目光之下,她到底还是委婉求生:“民女不配,恐污了王爷宝地。”
      蒲茶写完,简直想夸自己机智。她这样贬低自己,怎么着他也揪不着小辫子了吧?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奉上自己的回答。
      手上一轻,但蒲茶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身侧软垫便一低,他石青色的袍子撞进了她眼角余光,那股冷冽又温热的气息也强势笼罩了她,令她极不自在。
      千椎手执她方才用过的笔,占了她的小矮桌,在后面写到:“孤既邀之,自是配得。”
      这话就没法接了。蒲茶看着那行字,忧愁得直想啃笔头,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民女自觉不配。”
      千椎回复得没有半点犹豫,怼得蒲茶想掀桌:“是自觉不配,还是不愿?”
      这是一点借口都不让找了是吧?
      大家一个眼盲一个耳聋,都是可怜之人,就不能给她一点面子就此揭过吗?
      蒲茶终于抬头看他,更准确地说,是瞪他。他目色平静,仿佛纸上的尖锐质问是旁人写的一般。
      她就做不到那么平静了,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啊,个性怎么这么讨厌啊!——啊不是,他似乎从以前就是这样,之前揭穿她和柏的小把戏,也是这样毫不留情。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说话这么招人嫌弃?
      难怪他而立之年仍未娶到老婆,谁嫁给他一准被他气死。
      她气冲冲地在纸上写下:“是自觉不配,亦是不愿。两相嫌弃之人,如何能共赏花前?又如何能共待月下?反倒耽误大好花时。只待忍过这一阵,自有可爱之人与王爷花朝月夕,方不辜负良辰美景。”
      他要听实话,那就写给他看好了,都是他逼的,不关她事。

      她的怒意半点不肯收敛,不仅脸上明白写着,字迹也以力透纸背的方式赤|裸|裸地显露给他看。
      以她曾经的行为来说,本不该误会至斯,却不知为何,她不仅误会了,还误会得有些离谱。
      是故意的么?
      千椎内心略微苦恼。这些年以来,柏的误解都不曾令他如此苦恼过。
      柏若误会于他,他从不放在心上,也懒得辩解,毕竟他只是柏的叔父;然而蒲茶误会于他,千椎却不能容。
      他一向是个惯于直击重点的人,面对她这样的误会,写得更是直白:“非嫌弃尔,孤心悦卿,故以花事相邀。非是耽误花时,更非辜负良辰美景。”
      千椎写完,将本子掉了个头,推到蒲茶面前;那双深幽的眸子也直勾勾地盯着她,毫不遮掩其中必得之意。

      他写的这是什么玩意?逗她吗?
      蒲茶手一抖,将那页纸撕出一条缝。她缓缓地将视线从纸上挪开,移到他脸上。
      他的目光不同于徐维时,也不同于任何一个曾说过喜欢她的男子。与他的目光相比,其他人实在是太温和了,温和到她轻易就能抹除;他的却不能,那目光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不欲让她轻易动弹。
      一时间,蒲茶只觉连那本子也烧手,不想再继续这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对话,只想拔腿就跑。

      她猛地阖上本子,迅疾将摊了一桌的书收起,像被天敌惊动的猎物,抱着书就打算蹿。
      孤心悦卿。
      千椎若不写这几个字,这弯儿还能继续绕一绕然后心狠手辣地掐断,这几个字白底黑字地写在纸上,蒲茶的脑子嗡一下都快炸了。
      可千椎比她快。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就堵在了她面前,俯身倾下来,双手撑在她两边,将她困在榻上一隅。
      蒲茶低着头,将那叠书紧紧抱在胸前,隔开他过于接近的身体。
      他伸出手。
      她将头缩了缩,只恨自己没生个龟壳。
      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一下,从她手中将那本抄录本抽出,翻到他方才写的那一页,摊开来摁在桌面上。
      紧接着,其它的书也被夺走。他力气很大,看起来毫不吃力,但两人力气的悬殊在此时又尽显,蒲茶用尽了吃奶的力,也没能守住那些书。取而代之放在她手心里的,是刚才两人相继握过的笔。
      他冲她稍稍扬了扬眉角,薄唇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狭长的眼睛末梢略略挑起,那模样实在不像素日威震朝廷的摄政王,倒像是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痞子。
      千椎将眼睛往那本子上瞥了一瞥,连唇型都不用,就让蒲茶理解了他的意思——
      跑是跑不掉的,也别想假装没看见,今日若是给不出个妥当的回应,就在这儿待着吧。
      他的神色是如此自然,不像是偶然发生或者临时装出来的,只有本性如此,才能这般浑然天成。
      平素蒲茶敢与千椎硬扛,除却她性子使然,也因为知道他的底线。然而这一刻的千椎剥去了平日的伪装,难以捉摸他的底线在哪里,令她无端生出些惧意来。
      也不知自己年幼无知之时被什么糊了眼睛,竟然不曾看穿他的真面目,还被他迷晕头许多年。

      他还是十七皇子时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得又漂亮,孤高如崖上之花,永远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跟谁也不亲近,反倒让人想成为被他亲近的那个人。
      后来辅佐柏登基,他敛起身上的少年气,成为一个可靠但冷漠的大人,也让她想成为他不会对之冷漠的那一个。
      可是细细想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从前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吗?她不过是抓住了一些碎片,竟然以为自己窥视了全貌。
      至少,她从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蒲茶抓着笔,像是书塾里最后一个交考卷而被先生紧盯不放的学生,手心都沁出汗来。
      写什么才好?
      写什么他会放过她,而她又不必因此烦恼?
      温书都温不到这一节。
      他近来是和蔼了些,耐心了些,可她丝毫没有多想。她早已认定他是绝不会喜欢她的,他说过她曾是后宫妃嫔,即便曾经的蒲茶已经死于天牢,她也不能再同别人在一起,这辈子只能孤零零一个人。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他才羞辱过她,只因他以为她仍试图勾引他,怎么会突然间喜欢她了呢?
      以前她满眼都只有他时,他嫌弃得很;如今她放下了,他又为何要对她说这种话?

      感觉到他的视线凝聚在自己头顶,蒲茶只觉得那块头皮都要烧起来了。
      她咬了咬牙,手腕颤抖着挥笔写道:“承蒙殿下厚爱,民女愧不敢当。”
      她是当真不敢要他的喜欢,也不想要。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面目,她想也不敢想;这样的他竟然还能摒着性子辅佐柏做皇帝,才是最可怕的。这么深的城府,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以他的手段,若是哪一日不小心惹恼了他,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收场。
      原本她还想着等耳朵好了,若是他眼疾还没好,就再装病一段时日,好多蹭些医书看。等她回到阿爹阿娘身边,就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现在哪里还敢想这件事,只恨自己的耳朵和他的眼睛不能即刻就好,她宁可马上滚得远远的,再不与他相见。

      空气变得愈发凝重。
      她曾说过如今对他无意,千椎是相信的,曾经那些似是而非的细节,都明确地指向了一个结果——她无意,所以一切都变得难以预料了起来。
      但他以为,那只是因他曾经的不喜,她吃了苦头,害怕了。
      他以为若自己喜欢她,她必然是欢喜的。他能给她许多东西,包括她曾向往和曾失去的,包括为她和她的家人提供更多庇护,还他们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她有过那样的好日子,自然不会想不到。
      可她的反应是什么?视他如洪水猛兽般,只想逃跑;眼下被他困在双臂之间,却还是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明言拒绝的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孤心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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