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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有美人兮,将谁与归 ...

  •   她和千椎都在一天天地好转。
      她能听到的声音更多了些,譬如元宵的叫声——她看书时,它若没去讨好千椎,便总是忠心耿耿地趴在门口,有人靠近,它便会大声地叫唤几声。
      千椎每日双目失明的时间也更短了些,已逐渐缩短至将近一个时辰了。王太医虽然在养伤,但一直通过信件告诉蒲茶如何调整医案;偶尔他也会要求千椎亲自前去,每到这种时候,千椎总会带上蒲茶。
      去得多了,蒲茶就不心慌了。反正有他顶着,怕什么?

      如今书房里时常出现这般景象:蒲茶给千椎拔了针,便十分理所当然地递给他自己的抄录本。千椎则是默默接过,看完她抄录的疑难之处,答得上的便提笔写下,一时答不上的便暂且按下。
      但那些答不上的,千椎便叫管事夜里去问府里的大夫,第二日再抄给她。
      随着他眼疾的好转,每日眼盲时间越来越短,当他眼睛恢复时,外面的天仍亮着。拔完针,她渐渐地不着急走了,而是就坐在榻上看书,遇着艰涩之处,便直接抄了来问他,简直拿他当教书先生。
      她从来不问为何他也懂得医理,也并不质疑他的回复,只是理所当然地提问。
      大约是他近来待她和颜悦色了许多,壮了她的胆子。
      起初看见他笑,她便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近来大约是习惯了,能淡然处之了。

      蒲茶扎针越来越得心应手,点心师傅也当得越来越熟稔。
      每一日,千椎桌上总摆着一碟点心。点心不多,花样却不少,蒲蒻糕、桂花糕、菊花糕、白玉糕……她会做的点心越来越多,碟子里点心的种类便也越来越多,但每种总是只有一块。
      她既然能猜到他爱吃蒲蒻糕,自然也知道无论哪种点心他都不会多吃,才会这样摆放。
      所有这些点心里,蒲蒻糕是做得最好的,其余点心算不得难吃,但也并不比府里的点心师傅做得好。
      每回夜里她抱着元宵来提醒他休息,眼睛总会瞟一眼点心碟子,她以为自己掩饰住了,但其实从千椎的角度看来,实在再明显不过。
      蒲茶其实只是随意看一眼;千椎却以为她是故意看的。
      她每看一回,千椎便不知为何心虚一回,仿佛那碟子里但凡还有半份点心都是他的罪过。
      改变多年以来的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饶是如此,千椎从每份点心只吃一小半,到能够清空整个点心碟子,也只用了十来日的时间。
      当她又偷瞧他的点心碟子,发现里面一块点心都不剩时,眼睛便瞪得圆圆的,又惊讶又得意,看起来甚是可爱。
      千椎其实吃不了这么多点心,但又不忍心叫它剩下。好在她做的点心都与蒲蒻糕一般甜淡适宜,并不会让人觉得甜腻,否则他真吃不了这样多。

      千椎又一次带蒲茶去看王太医,让王太医看诊时,王太医突然对他说道:“啧,胖了不少。胖些好,比先前看着顺眼些了,不那么凶相。就是也要节制些,太胖了也不好。”
      千椎:……
      回府后,摄政王关上门,揽镜自照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圆润了些——这些日子点心吃得实在太多了。蒲茶看他每次都把点心吃完,下一次总会多放几块。
      千椎并不想做一个像父皇那般大腹便便的体胖之人,他母亲之所以对父皇没什么真情实意,大约便是因了这一点。他们母子俩对体型都有着一致的偏好。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她又做了新的糕点,虽然卖相比较一般,但必然也费了不少心力。不能不吃,但若是继续这样吃下去,他迟早也会长得像父皇一样。
      待他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为了是否该吃掉这些点心而思索了半个时辰。

      最终他还是照旧吃掉了那些点心;但从这天起,每次吃完点心,他便去书房后划一会儿船,或遛会儿霜花。
      蒲茶不知道,千椎送她的狗是有名字的,叫霜花。因她不能言语,千椎便暂时没告诉她。
      所以他也不知道,霜花已经有了新的名字。
      有时候正好遇到蒲茶在园子里逗霜花,他便走上前去,演示如何教导它,让它学会看懂一些指令。这件事他颇有经验,蒲茶跟着他学会了不少技巧,有时也会用一种久违的仰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这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
      千椎尚未意识到自己有意在她面前炫耀这一切。他像个初识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为她这样的目光而洋洋自得,而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这么幼稚。

      有一天到了喂食时间,蒲茶却遍寻不到元宵,问了院子里众人,谁也不知它去了哪里。蒲茶猜想它可能是跑到湖边去玩了,便去湖边寻它。

      她走到湖边,才发现那里并不仅仅有一个湖。
      湖的对面有亭子,有戏台,有假山,有一片花圃并一处两层的小楼。湖两边没有修建游廊,只能乘坐小船,自己划过去。而湖里也并不是一片平坦,在湖的中间,有两座仿佛由人力堆起来的很小的岛,长满了四季常青的树。
      这里比起小池塘可用心得多。且看四周枝叶繁茂的树,便知这里夏日有多凉爽。
      原来他在书房后偷偷藏了这样的景致,看着正正经经的一心只为国事操劳,私底下一点儿也没放弃享受。柏的宫殿里都没有这般秀美的景色,说来柏也挺可怜,他若是在宫中大兴土木,那帮老家伙一准儿要骂他淫逸奢靡。
      他叔父反倒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
      湖边有两根粗壮的木桩子,想来是系小船用的,其中一根正空着。蒲茶继续寻找元宵,却只见在其中一座小岛的边缘,从几乎垂落至湖面的树下钻出一条小木船来,早该饿得呜呜叫的元宵趴在船舷上吐舌头,而一袭月白长衫正在船头划桨的,不是千椎又是谁。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他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一截劲瘦有利的小臂来。修长的身形在沿途浓密的枝叶中影影绰绰,一瞬间,叫人糊涂于今夕何夕。
      自离宫之后,蒲茶头一回想起那个令年幼的她抱着对方大腿不肯松手的少年。
      他不再是那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了。过去的他几乎吝于给她一个笑容,与她多待一刻都似乎是浪费时间,如今对她亲和了许多。

      元宵突然大声地叫唤起来,还冲到船头,半条狗几乎挂在船舷外。千椎抬手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看见了衣着素净的蒲茶。
      天气渐渐凉起来了,蒲茶随身携带的衣物不够御寒,他便让管事选了些衣料给她裁衣。王府里的衣料自然华贵,绣娘也是拔尖儿的,她从前是穿惯了锦衣华服的人,如今却说什么也不肯要,只肯收一些寻常衣料,且要自己裁衣。
      此刻她穿着的便是自己裁制的衣裳,素淡的颜色,素净的花纹,手艺算不得高超,但也足够齐整称头。头上挽着一个不需要花太多时间的简单发髻,乌发间也只有一根玉簪,没有别的首饰。
      然而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祸水般的绝丽风情。
      她从前的绣活是个什么水平,千椎是有数的,而今竟然能自己裁衣了。曾经的她努力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贵女模样,但到底是个空皮囊,多说两句就要露馅;如今倒是实实在在的娴静美人了。

      有美人兮,将谁与归。

      几天后,当日暮时分,她照常整理好医书和抄录本,向他告辞时,他递给她一本新的医书。他的藏书阁里有许多医书,不少是名家孤本,这些时日管事送了不少给蒲茶。蒲茶习惯性收下,待夜里翻看,却发现里面夹了一张信笺。
      信笺上描绘着精致且应时的千叶木樨,纸带淡淡木樨花香,字迹尽显郑重,蒲茶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信笺了。
      这是一份邀请——对岸千叶木樨花开正盛,宜对月赏之。
      未入宫时她曾收到过许多这样的信笺。花事是风雅之事,从前有许多人争相在她眼前做风雅之人,那时她只觉有趣,但鲜少赴宴。当时她还未到懂得花前月下的年纪,但极想要一张十七皇子府的花宴信笺。
      可他从未给过她机会。十七皇子谨慎地邀请每一个人,名单里从来都不会有她,十七皇子府的侍卫也从不会放她进去。
      谁能料到如今她竟收到他亲自送来的信笺呢?
      他犹在病中,这一场花宴自然不会有别的宾客,作为摄政王千椎唯一的宾客,她应该感到荣幸。

      第二日一早,蒲茶照例蒸了一笼点心,用精美的食盒装了,又将那张信笺用信封装好,压在盘子底下。
      赏花赏月,当与合宜之人共之。
      很可惜,她不是他的合宜之人,他也不是她的合宜之人。她只想赶在耳朵治好前多蹭几本医书看,哪有空陪他玩风雅的游戏?这信笺只好原样奉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有美人兮,将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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