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真的很无辜》谢也

20、沈不晚

　　待人走远了，晏欢居高临下地睨着沈不晚，似是想将那双手给剁了。

　　沈不晚立即识相地撒了手，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一番，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关上门，坐到晏欢对面的凳子上，说道：“别怪我，实在是下下策。”

　　晏欢不带任何情绪，冷冷说道：“都说了听天由命，还紧追着不放，你到底有何企图？”

　　“是，我承认，就是有企图，”沈不晚抬手指了指屋子，“没人偷听吧？”

　　晏欢没说话，沈不晚便接着说下去了，“我呢，算不上正常人，我父亲是人类，我母亲是蝙蝠妖，生下了我，不伦不类的半妖半人。我应该大多遗传了我父亲，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你师兄也以为我是个普通修士。蝙蝠不都怕光么？我不怕，可我偏偏有另一种癖好。”

　　沈不晚往前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我喜欢喝血！”

　　晏欢脸上毫无波澜，更没什么表示，沈不晚自知无趣地坐正身子，一只手搭在下巴上，很是苦恼，“猪血鸭血鸡血我喝不下去，一看就犯恶心，人的血呢，我更没什么食欲。直到有一天啊，我亲眼目睹了一位大能除妖，那妖的血飞了两滴在我嘴边儿上，不由自主就去舔了，那简直是我吃到过最甜的血了！”

　　“后来我发现，越是作恶多端的人，血越香甜，我手无缚鸡之力，压根就没想过除妖，可我有算命的本事啊。我说我替他们算命，报酬只要一碗血，过分吗？他们却骂我有病，差点没把我给杀喽。”

　　“本来靠着人间的食物还能撑一撑，勉强度日吧，偏偏那天我碰上了你啊，太甜了，真的太甜了，以至于我后来那么些天，是真的想你想到食不知味，辗转反侧，靠着我这鼻子，勉强才闻到了这里。”沈不晚讨好似的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怎么才能让我喝上一口？”

　　晏欢也给了个笑，说道：“既然会算命，何不算算自己的命？可算到我会答应你？”

　　“谁稀得算自己的命啊，就我这破命格，过得自在就行了。”沈不晚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用很多，上次那两滴让我三个月没挨饿，要是能喝上一口，岂不是几年都撑得下去了？”

　　桌上的茶凉了，晏欢摩挲着茶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沈不晚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屋里一时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好一会儿，晏欢才开了口：“你算命准不准？”

　　沈不晚说：“那是！别看我年纪小就觉得不行，只是我长得浩然正气，没人信我，这才没什么名气。我也不喜欢显摆，算命不也得挑个合眼缘的么？不然这种泄露天机的事儿，稍不注意就被劈死了，哪来的命享福？”

　　“嗯，你替我算算，我大师兄的命格，”晏欢抬眸看他，“只告诉我是好是坏就可以了。”

　　沈不晚呆住了，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乎就算了，心里关心的居然还是别人，不问问如何躲过天劫吗？不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吗？

　　他那口若悬河的本事一下子就憋在了胸腔里，只觉得烦闷，说不出话来。

　　“至于报酬……“晏欢笑了笑，“在我死之前，你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沈不晚更加意外，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道：“算命格倒是件小事……不问问别的了？”

　　晏欢说：“还有什么值得问？”

　　沈不晚说：“比如你……额，如何活得更久？”

　　面前的人站了起来，脸上虽无血色，却没有柔弱气短的样子，反倒平和，他满不在乎道：“既然必有一劫，我如何逃得过？到时候别误伤了无辜的人，你且算着，我信你。”

　　说完，晏欢便离开了。

　　沈不晚半晌没动，他知道，晏欢口中“无辜的人”，或是芸芸大众，或是九里的师兄弟，又或许……只是他的大师兄。

　　*

　　晏今安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颗黑色的晶石，形状并不规则，上宽下窄，算不上纯粹，因为表面还有几缕赤色的细条。但从收到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爱不释手。

　　他赶去后山的时候，晏欢早就捏了道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递给他这颗晶石，笑说就是为了它才害得炸了山。

　　熟悉的笑让晏今安两个月没见的思念一瞬如泉涌，他上前抱住晏欢，说没事就好。不敢多抱，怕晏欢奇怪，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真情流露。

　　晏今安仔细地替黑晶石缠了条红线，挂在了脖子上。

　　过两日便可让孙乾替晏欢看腿，如果连他都看不好的话，那他照顾晏欢一辈子就是了。

　　事情总会往好处发展的。

　　*

　　晏欢在第二日便送了一碗血过来，沈不晚馋极了，可想到晏欢苍白的脸，又心下难安，觉得自己做的，和这碗血，实在算不上公平。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碗下压着的一张符纸陡然出现一行字——

　　“此事你情我愿，还望守口如瓶，多谢。”

　　肚子实在饿得咕咕叫，沈不晚犹豫片刻，还是端起碗来喝了下去，竟有种万物复苏的奇妙感，连带着凹陷的面庞都变得圆润起来，像是新生一般活过来了。

　　这一碗下去，沈不晚觉得自己这三年五载都不会再感觉饿了。

　　看着空碗，却总不是滋味儿，这人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却是连天道都盖了章的大恶人，手底下必定有无数冤魂，偏偏还是名派之一的九里的弟子，扛着斩妖除魔的责任，实在神奇。

　　沈不晚摇摇头，决定不去想别的，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因着报恩的想法，算出晏今安将有所大成后，他又往后算了算，却被那结果惊得睁大了双眼，沈不晚当即夺门而出，到处寻找着晏欢。

　　看到晏欢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这位大师兄，前路虽有些坎坷，来日却是一片光明，甚至有可能得道成仙！”

　　晏欢皱了眉：“为何是有可能？”

　　沈不晚顺了口气，说道：“因为途中有了变故，他遇上了一个人。”

　　晏欢：“什么人？”

　　沈不晚道：“那个人让他无心修道，更想随之陨落，从此一蹶不振！”

　　随之陨落……

　　是殉情的意思？

　　晏欢一只手按在心口，不等细想，便听到有人叫他。

　　他敛下所有情绪，换了个笑转过去，轻声道：“师兄。”

　　朱锵鸣走过来插在两人中间，对晏欢说道：“去大师兄那儿。”

　　晏欢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才发现晏今安一直看着自己这边，眼神晦暗不明，可他却突然挪不动脚了，想起沈不晚的那些话，有些犹豫。

　　那个人……会是自己吗？

　　晏今安说过自己有心上人的，说明早早地就遇上了。

　　待回过神来，在场的三人都齐刷刷看着他，朱锵鸣问道：“在想什么？平常不是一见大师兄就扑过去了吗？”

　　晏今安看了眼沈不晚，脸色不大好，直接走了。

　　沈不晚在后面着急道：“快去啊，没看出你大师兄生气了吗？！”

　　晏欢跑得时候差点绊了一跤，今日确实太反常理了，他急忙忙追上去：“大师兄，走慢点儿！”

　　朱锵鸣挡在沈不晚前面，沈不晚还在左右望，却总被对面的脑袋挡住，他气急，骂道：“你我差不多的身形能挡住什么？！”

　　朱锵鸣毫不留情地回怼道：“挡你这个小白脸呗。”

　　沈不晚一口气没上来，又不想和他争辩，推开朱锵鸣往外走，说：“你们世家公子都是这样的，呛死人不偿命吗？”

　　朱锵鸣跟在后头，笑说：“你们这种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见人就爱吗？”

　　沈不晚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那种人。”

　　朱锵鸣说：“我师弟是长得好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这天下对他动心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排不上号儿呢。再说了，谁能比得过我大师兄那张脸？我师弟是吃撑了放着大师兄不要，要一个你吗？你啊，早些认清事实，快走吧，省得惹人不痛快。”

　　沈不晚像明白什么似的，一副听墙角的表情，笑嘻嘻问道：“你是说，你大师兄和你师弟，两个人两情相悦？”

　　朱锵鸣没答话，两手枕在脑后，没看他。傻子才看不出两个人的关系，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至于怎么发现的，还是玉玲珑告诉他的，拉着他分析了一晚上的细节，才终于得出了结论——大师兄和四师弟，关系算不上清白就是了。

　　玉玲珑难得哭了一次，说怎么也没想到败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可又实实在在的恨不起来。

　　哎，人生无常，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是难以接受。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万一只是两个人关系好呢，无缘无故就被扣上了断袖的帽子。

　　沈不晚说：“你不会觉得奇怪么，两个男人。”

　　朱锵鸣眉头下压，对他难得好脾气地说道：“这世上有什么感情值得奇怪的？我也没说他们是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不也追着个男人追到人家家里来了吗？”

　　沈不晚：“……”

　　好像说的没错，他确实是靠了点“龌龊手段”才留下来的。青楼里还有兔儿爷呢，断袖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本来他还担心师兄弟之间有违伦理，会把他们掌门气得够呛，可这么一看九里的弟子好像都挺开明的，掌门应该也是能接受的。

　　好好的两颗大白菜。

　　走了一段路，沈不晚往后一看，朱锵鸣还跟着他，不由被气笑了：“这位道友，你是打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了？”

　　朱锵鸣很爽快地承认了：“是啊。”

　　沈不晚：“……你长得也不赖，就不怕我见异思迁，缠上你了？”

　　朱锵鸣微微一笑：“你试试。”

　　沈不晚脊背发凉，尴尬地呵呵两声，九里山好水好哪都好，就是这么些人……一个比一个难以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