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把你能的》夜雨霜茗

23、第 23 章

　　狄信鸿会说中原话，却难免多少带点地方口音，语调也有些古怪，有些词拿捏不准，咬字忽高忽低。再加上他认真坦然的神色，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叶景言可不管别人——比如李青山听了这话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自己是心里乐得不行，不过当着李青山的面他到底不动声色，而且还记得替李青山找补道：“李兄一表人材青年才俊，如何能混为一谈。我觉得不合适，这才不提此事，可惜李兄却认为我藏私，非要追问不休。”

　　他说话时眼神清澈，纵然眉眼间有盈盈笑意，但看起来依旧真挚极了。

　　李青山还真不好得和他翻脸，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叶景言见好就收，转而谈起方才船老大反悔一事。虽说运费上省下来不少，可要重新找船，卸货重装，还是个麻烦事。

　　好在本地靠水吃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船行，即便去了那几家卷进漕运争斗中的大帮派，仍旧有不少小船行。

　　自从昨夜一番交谈，狄信鸿得知叶景言对自己两个族人网开一面，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心下感激，回报就是做事越发殷勤，还真把自己当成当地向导了，便是一大早就领着庞巡到处跑，到现在早饭都没顾得上，他也没什么不满。

　　这会儿听说要重新找船雇人，狄信鸿二话没说，推荐了几个本地可靠又信用好的小船帮，又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当地的船帮管事——他行事有分寸，只提供建议，负责把各家管事找来，至于要雇哪一家的船只船工，则让主家自己做主。

　　叶景言索性把这事推给庞巡，让他出面去雇船。免得涉及到狄信鸿找来的人手，他又要不放心了。

　　庞巡留在房间里会客，叶景言便抱着插了两根红薯茎的茶壶出来，满船溜达了一圈，在船尾处找到了默默啃饼的狄信鸿，兴冲冲上前道：“信鸿，我要的花盆呢？你忘了买么？诶，不急，你先吃。”

　　狄信鸿忙咽了饼，起身从一旁提了两只木桶过来，木桶看起来还是新的，里面已经装上了黑土，看起来十分肥沃。

　　狄信鸿道：“我往集市上走了一圈，这小地方没几人栽花种草，花盆没找着，本想买两口缸，怕船上容易碎，给你弄了两只木桶，先凑合着。”

　　叶景言待别人妥帖周到，对自己反倒没那许多讲究，闻言点头笑道：“这也挺好，路上带起来还方便，之前是我想差了。”

　　他把养在茶壶里的两茎红薯藤拿出来，狄信鸿看了两眼，认不出是什么花草，只当是自己孤陋寡闻。

　　不过他发现叶小侯爷盯着红薯藤沉吟了一阵，又抬起眼来看了看他，颇有点儿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行吧，叶景言虽然认得出红薯苗，可他上辈子也没种过地啊。

　　叶景言迟疑道：“往土里埋一半，应该就可以了吧？”

　　他总一付镇定从容的样子，难得有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候，狄信鸿觉得莫名的有点可爱。

　　最后还是狄信鸿拿过去帮忙种上的。种完了不免好奇，稍微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叶景言道：“……这是海外来的庄稼，叫红薯，容易种又产量高，要是能种活，以后推广开来，就算遇到灾年，天下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饿死。”

　　狄信鸿神色大变，看向两只木桶的神色几乎是惊恐的，刚才种的时候不知道这干系还不觉得，现在他开始担心这两棵宝贝苗苗能不能活，而且不能活搞不好还是自己没种好的原因。

　　叶景言看他紧张，连忙道：“没事啊，这只是个样本，我看扔了也可惜，顺便种一种，不成也不要紧。别处还有。”说句实在话皇上可别他有事业心得多，其余的种苗自然会安排有经验的农人照顾。若是就只指望着这么两根独苗苗，皇上是绝对不会送到叶景言手上让他祸祸的。

　　纵然他这么说了，狄信鸿仍旧把木桶挪到房檐下，生怕淋雨吹风，不小心给弄坏了。

　　李青山从二楼走廊上探出头来，正瞧见他小心翼翼地待弄两个不知装了什么木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也不理会狄信鸿，径自朝叶景言道：“小侯爷，庞大人让我问问你，找来的都是小船帮，没有合适的大船能接手，货和人可能要分开走，行不行？”

　　船上拉的大部分货物都是粮食，虽然满满一船，其实也谈不上贵重，倒不必非得自己押运，托运也行。叶景言自无不可。

　　李青山应了一声，走之前这才扫了狄信鸿一眼。

　　狄信鸿站在叶景言身边，看都没看他。李青山莫名生气，跟谁踩了他尾巴似的，掉头就走。

　　叶景言哭笑不得道：“他又怎么了，好像对你挺有意见？”好不容易化解了庞巡对狄信鸿的意见，实在不知道李青山这是又闹什么别扭。

　　狄信鸿神色有些冷淡，道：“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叶景言看了他一眼，略微惊讶，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俩一共也就见过两面，话也没说上几句吧？”

　　李青山看狄信鸿不顺眼，他还能猜出个大概，李青山年少气盛，想来此前一直顺风顺水没遇过什么挫折，今天在狄信鸿这里吃了个亏，一时半会的心气难平拉不下脸来，没什么奇怪的。

　　反而狄信鸿有点奇怪，这两日接触下来，除了见他因为同族的两个崽子闯祸之事着急上火以外，其余时间他都显得十分平和，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意思，这么直接了当地表示反感某个人，实在不太算他的为人。

　　狄信鸿看了他一眼，仍旧皱着眉，道：“他对你不甚尊敬，半点也没个随从该有的样子……你为何会挑这种人放在身边？”

　　叶景言没想到他居然是在替自己不忿，一时失笑。其实真仔细论起来，今早上把李青山惹得炸了毛，多多少少也是自己先撩起来的，先撩者那啥……他自然不能和狄信鸿实话实说地解释，不过对他这番维护还是挺感谢的。

　　叶景言轻咳了一声，笑道：“我要是自己能挑，我肯定也不要他嘛。他是上头空降来的，并非是真正的侍卫，若论身份也和我不相上下，自然不能和普通侍卫相提并论。年轻人嘛，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狄信鸿不懂什么叫空降，不过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仍旧不太高兴，看了叶景言一眼，轻声道：“看样子他比你还大着几岁呢，就不该由着性子和你闹脾气。”

　　叶景言心想他不成熟我年纪小，难不成要我和他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才好看么，随口便道：“不不不，他没。比我大，你别看我长这样，其实就是脸嫩，我岁数不小了，我今年，嗯……我二十八了。”

　　叶小侯爷顺口把年纪往上添了十年有余，没听到狄信鸿吱声，回头一看，狄信鸿一脸难以置信又古怪的神色，整个人怔在那里了。

　　叶景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叹道：“岁月不饶人哪，我这一把年纪了，说不定比你都大。我与你很是投缘，日后私下相处，不必诸多虚礼，你把我当兄长就好。嗯，现在你就可以叫声哥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