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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噩梦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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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的?我很好奇会做什么出来。毕竟一个没上学,一个刚上学的两个小娃娃能瞎倒腾出什么美食。但我又很忐忑,这万一被抓住,挨责的肯定是我,没错了。所以,我格外小心,脑袋尽量往脖子里缩,整个眼睛直至没人能看见。
但是这样反而让我变得笨手笨脚,行动迟缓,不仅踩了铁盆,还撞了锅炉。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我脑袋提了起来。
我一双眼睛立刻暴露在外,像只偷油的老鼠被猫逮住似的,一脸委屈和害怕。
她却毫无动容,警告道:“干嘛呢?小心把刘管家招来。把你屁股打开花。”
我很委屈,想对她说,还不是你强行带我来的。可转念一想,我都来了,姐姐的事儿没办成,闹僵了前后我都没捞着好的,也就忍下了。
“胆子放大点,怕什么?有我罩着你呢。啊?”她拍了拍我的肩,像一个混混的头目。
我委屈巴巴地点了一下头,因为她的样子看着实在太凶,完全没有罩着我的意思,反而感觉我是她的一个拖油瓶。
等她回过头,踮起脚尖看灶台面,我把衣领又往上提了提,脑袋缩了缩,只剩两个发光的圆珠子在外面。
灶台比她高了一个头,我的两只眼睑却刚好与灶台一条线。上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五花八门的颜色散落在上面,像事先准备好的。
她看了很久,没回头,突然道:“事儿,搬个凳子过来。”
上面的吩咐,我忙到隔壁放柴火的屋舍,火急火燎搬来一个凳子,放到她脚下。
“嗯,真听话。马上就给你姐姐做好几道吃的,”夸完我,她满意的一脚踩上去。够到菜刀后开始夸夸夸砍起菜来。
对于从未下过厨的我来说,她切的每一刀,仿若练习过很多次,虽说那些形状并不规则,切机的声音也并不是想象中那边轻巧动听,而是如打雷时而咚咚,时而吭吭。
但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未出现传说烧厨房的现象,倒有种一个久经厨房的厨子常态工作的样子。
俗话说,好的厨子需要灵活的帮手。作为唯一一个能帮她干活的人,我尽力了。
她叫我的名字,从未那么频繁过,在今夜格外多。
“事儿,帮我拿个石榴……事儿,帮我拿个香蕉……事儿,帮我拿个南瓜……”
她几乎把厨房水果全用了一遍。
我跑得大汗淋漓。在估计忙活了一个时辰后,总算看见了成果。两盘,一碗。
一盘水果拼盘,一盘鱼香茄子,一碗南瓜粥。盘面干干净净,食物色泽鲜艳,看着就特别有食欲,闻着让人垂涎欲滴。我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去尝。
她眼睛很尖,几乎一眼被发现。一只手打过来,我吓得立刻收了回去,低下头。
“你姐姐还没吃呢,你万一吃光了你姐姐怎么办?去,洗碗去。”
“噢……”我垂着头,并不是被骂丧气,而是偷偷尝了一下留在指尖的味道。真是美味至极。想来,稀饭白菜、清汤寡水与之完全不能匹敌嘛。
洗干净锅碗瓢盘、筷子,我和林依九偷偷摸摸把菜端去姐姐的女仆房。
一个简陋的屋子,左侧贴墙摆了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仅此而已。
三个人挤坐在一张床上。不过两个人坐床沿,一个人似乎刚睡醒。
阿姐坐起身,发现偷溜进屋的不是贼,是我和林大小姐,一脸喜悦,又瞥见我们手中的东西,如受惊吓般突变脸色:“事儿,告诉啊阿姐,这几盘菜哪儿来的?”
阿姐脸色很明显的不好看,我突然不敢说话:“厨……厨房偷……偷……”
林依久见我怂成一团,抢道:“我带她去的厨房。不关她事儿。”
我看到阿姐凝滞了一会儿,忽然道:“小姐,这东西我不能收。”
林依九豪爽道:“为什么?”
阿姐垂头道:“小姐,府上有规矩,我们这等低等奴才不配吃这些食物。”
“不,食物不分贵贱,吃它们又怎么能有贵贱之分?你是怕被我娘发现,责备你们么?翠姐姐放心,这事儿全程我干的,即便我娘知道了。也与你们绝无任何干系。”
我知道阿姐在担心什么,担心我被逐出去,流落街头,可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最多受一顿骂,最差点打破皮,忍不住叫:“阿姐。小姐是特意过来给你庆生的。这一顿就不能开开心心过了么?”
阿姐面色严肃,面容十分惨白,对我道:“不能!阿姐不吃,事儿,你也一口别尝。还有你们最好是把盘子原封不动放回去。”
“阿姐,你没事儿。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
林依九却突然打断我的话:“翠姐姐,你就是担心我娘责备。”
阿姐豁然起身,我听她一边咳嗽,一边把我们两个小娃娃撵了出去。
阿姐唇齿:不要因为我这个僵尸之人断了你上学的路。可我一字也没看懂。
阿姐又一日没有工作,直到我放学回家,看见大夫被急急忙忙从院子被带到阿姐的房间,我才知道阿姐染了风寒,有传染的可能,且时日不多。
失去阿姐后,我被无情的赶出林府。即使当时我那心心念念的小主子林依九跪下来为我求情,依旧没有阻断她母亲地主的想法。
“你看她能干什么?以前偷玩有她姐替她干活,现在她姐没了,还不务正业。”
她跪在地上,扯着她母亲的裤腿:“娘,她去的是私塾,读书学习,别说得她好像做错事一样。”
“你还顶嘴?女儿家读什么书?我教你读书,也只是怕你以后去娘家受苦,学点道理不至于被人欺负。但是她怎么想的?整天栽进去,一天到晚没影子,在这里做下人,不是做小姐。”
她说得句句扎心,教我认清现实,不容我反驳。她让我一心干好自己活计,和小主子打成一片,等小主子嫁出去就把她陪嫁过去,再给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免于忍饥挨饿。
然而想起往日对阿姐的承诺,要做大官,赚好多好多钱养她,夜里时常生起愧疚。
想到这里,我心里霍然有一股力量,字字铿锵道:“我要读书。”
“滚!”
林依九转头看向我,满面不忍,泪水唰唰流在地上。
这是我看她哭得最凶的一次,我记得她有一次掉坑里,崴了脚也没这么放肆大哭过。
顺着她的眼眶,她那眼尾的一颗痣越来越浓郁,似乎变成了一颗星星。
这颗痣是她自小带着的,我初见时零星一点,分别时竟偶星星的影子。我曾看书上一个关于眼角痣的故事,苦苦思念之人,为这一世找到彼此,所做的一枚印记。只有找到有缘的人,才会彼此幸福,否则婚姻大都不幸。
我的眼角却没有这么麻烦的痣。离开时,她拉着我的手,苦苦不肯松手,我只向她说了一句话:“一定会再见的!”
从这个不是特别富裕的村庄离开后,我扮起男装,独自辗转各自,也并非顺遂,帮人卖过鞋、去制衣厂制边角料、剪发等等,可惜赚到的钱只够勉强维持住宿和吃食,根本不敢奢望买下一本书。
久而久之,我快忘记“生活”这一组词的意思。在匆忙与不顺中,除了想起阿姐外,更时常想起她,林依九。离别前那一幕,她跪着满是泪痕的脸,哭求我别离开。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林依九所在村庄隔了不知多少座城池。回去一趟,坐车马估计得五年,自己都三十几的人了,女子十八已算老嫁,想来早出嫁了。
很多时候我都是咬牙忍过挨饿,直到我开始做起木匠活,带我的师傅并没有为的低劣身份而有嗤鼻,反而是手把手,无所遗漏的传授。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儿子好赌,好闲,一点苦活都吃不下去,为了不让手艺失传,家被儿子败光,只得找个信任的人接替他的位置。我学木匠时,因此填写了一份照顾他儿子到老的契约。我本一无所有,这餐吃了不一定能有下餐,能学点手艺混饭当然求之不得,多一个人吃饭,更无所谓。
于某日做工时,我百无聊赖和人聊天,忽有人提起东市的一家酒楼有女子坠亡。听说那女子远嫁到此地后,不肯与那酒楼老板同房,遂坠楼。
甲:“预料之内,你看那酒楼老板儿孙都有了,他那两个妾厉害着呢,且他知名之年,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诞下个孩子,女人要是没孩子,啥都不是,要是我,对方即使再有钱,那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我才不会嫁过去受苦。”
丙:“但是这女的情况不一样,这女的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能嫁过去就不错了。”
甲:“这么大了?看不出来啊。那姑娘长得那么美,我还是觉得可惜。”
丙:“你去看了?”
甲:“恩,面上糊了血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到点,是个美人胚子。眼角还有一颗星星,贼好看。”
丙:“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
甲:“怕啥,人又不是我杀的。”
丙:“自杀变成鬼才最凶呢。”
甲:“别吓我。快干活!李事,给我一个榔锤。李事?”
他抬头一扫,我早不见了。
我匆匆跑到他说的东市那家酒楼,因为早上刚出事,所有到中午依旧有人议论纷纷。
“那个姑娘就是从这家酒楼跳下来的,”老伯惋惜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咋滴想不开呢?”
显然卖水果的老伯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这间铺子正好对着酒楼,看的实在。
“那姑娘的尸身现在在哪里?”我着急问。
“能在哪里,被官府拖去义庄了。”
买卖婚姻,未入洞房,谁会在意对方死活。像酒楼老板这么市侩的人,即使入了洞房,也不会对她身后事做考虑,反而嫌其晦气,因坠酒楼门口招致生意受损而暗地辱骂。
庭院摆了很多具尸体,放在长桌上,盖上一块白布。有人抱怨,最近死得人太多了,有点邪门。
有一具尸体正被人掩上白布,面色煞白,但五官分明,我一眼望过去,赶在那人盖上白布前扑了上去。我不会哭,朝思暮想的人,久别重逢,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场景,怎么能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