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我有一壶酒 ...

  •   丑时,深更半夜,山上更是露重风寒。我提灯独行在小圣贤庄的林荫道,摸着路子到了三省屋舍门口。

      记得这三省屋舍就是儒家弟子们住宿落脚之处,寓意“吾日三省吾身”,教导弟子们要多思多醒。

      我站在大门前,想来现在他们都已睡成死猪,不禁露出欣慰的微笑,抬脚用力一踢——

      “砰!”

      一声惊天巨响!屋舍里的人全都被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我一手将灯提得老高,亮黄的光在黑梭梭晚上格外显眼,刺得不少人皱起眉头眯眼睛。

      “全部起床!最后一个穿好衣服的明天绕全庄跑五圈!”

      迷蒙的众人立刻大惊失色,脑子还没从梦里清醒,立马手忙脚乱的胡乱套上衣物,一时七慌八乱,颠三倒四,乱作一团,可谓不堪入目。

      我抱臂依靠在门框,不去看那些白花花的细胳膊细腿:“动作这般磨蹭,在家里都是衣来伸手的少爷公子吧?说你呢!睁眼看看衣服比你大几圈!”

      弟子们哀嚎不断,更甚者小声骂骂咧咧,我冷冷扫一眼,所有人还是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苦巴巴地站成一排。

      刚踏进屋舍内几步,男人群居的特有味道直冲鼻腔,熏得我头昏脑胀,强忍着没翻白眼,险些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向众人睨一眼:“子明,看看你的鞋。”

      所有人低头随着我的话将视线投向他,唏嘘和嘲笑四起。这小子不知怎么搞的,脚上两只鞋都是右履。被大家盯着看,子明挠挠头干笑两声,忙不迭把脚往后缩了缩。

      子慕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先生……这大半夜的,您来做什么?”

      “就是,哪有女人夜闯男子宿舍的!”有人跟着抱怨起来。

      我冷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好歹也算你们的老师,你们跟自己爹讲不讲男女大防?”

      一众弟子咂舌,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小样,就这怂样还妄想跟姐姐闹呢?

      有人试探着:“额,那不知先生您究竟有何贵干……?”

      估计是白天把我气离堂的事让他们心有余悸,怕我向三位师公告状去。

      我一脸情深意切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们今天三省省得怎么样。下午二师公教了你们剑术吧?”

      有弟子慌忙不知所措:“回先生,的确……可、哪有大晚上来还来练剑的啊!”

      “早说她是女魔头!扰人清梦,定是不安好心!”

      “这是闹哪样啊,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一干少年七嘴八舌的,我一拍巴掌,还是乖乖安静下来。

      “老师我呢,十分关心大家的学业呀,你们儒家不是说‘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这不,就帮大家温故知新来了。

      来来来,所有人挨个跟我比试,我空手,你们持剑,能摸到我衣物就换下一个。”

      少年们哪里遇到过女子夜袭,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进退两难。是选打女人还是不打?我如此猖狂,缩头岂不是乌龟?不过我猜也有人想借机出口恶气。

      子羽倒是饶有兴味地挑眉,两手环胸道:“沈先生,不知可有什么彩头?”

      我有些惊异,这少年本就气质坦荡,鹤立鸡群,不想还颇具江湖气。我不禁生出几分欣赏,“自然!老师我自咸阳宫来,此行前从世子殿下宫里讨了壶顶级好酒,可够?”

      他爽朗大笑,“足够了。”

      这酒本是我打算观海时饮的,美酒美景,何其快哉。看这少年自信的模样,势在必得,倒是让我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于是,弟子们便随我出至三省屋舍外的一片空地,我将手中提灯挂在树木枝丫间照明,学生们按入学先后顺序排着队,挨打。

      子思摆好架势,手执木剑,幽幽瞥一眼我身后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同窗们,咽了咽口水。

      我冲他勾勾手指头,笑得情意绵绵:“别害怕,过来吧,老师会好好呵护你的~”

      他心一横,二话不说赴身劈向我,划空斩地,我不断灵活闪躲,剑就着我身侧掠过,木剑在暖溶的灯火下恍影重重。子思习武不勤,下盘不稳,我趁着他挥剑向我胸前,我柔软地向后仰腰,在他偏着身子回旋剑身的一刻,我顺势以手撑地,用双腿横扫向他,重重一声闷响,少年被我踹倒在地,痛呼不止。

      几番比试下来,弟子们叫苦连天,哪里想得到我一介琴师还会拳脚功夫,挨了揍全都服服帖帖的,像霜打过的茄子。

      有人颤巍巍地捂着肿高的脸蛋:“沈先生,您不是乐正吗,怎么还学武术?”

      我伸个懒腰,揉揉发酸的肩膀,“我也不想啊,被迫的。”

      赵高教胡亥习武,胡亥但凡学了一招半式就兴冲冲找人对练。他宫里那些柔弱单薄的小宫女哪里禁得住打,每次都是我被逼无奈首当其冲。久而久之,我就成了世子的陪练木偶。胡亥十二岁之前是赢不了我的,之后慢慢就追成平手,到如今他已能游刃有余地把我压在身下,神采奕奕地拍拍我的脸,“姐姐,我没弄疼你吧。”

      啧,玩世不恭小混球。

      原本懒洋洋靠在树边打盹的子羽见终于轮到自己,瞬间精神百倍,他走向我对面,隔着二十尺,将脚边的木剑拊开,“先生是女子,我自幼跟家中长辈舞刀弄枪,一身蛮横大力,怕失手伤了先生,便不用剑了。你我赤手空拳相对,如何?”

      好小子,还真不赖!

      我乐呵呵地支起下巴:“不错,果真意气从容少年人!来战!”

      他飒爽地歪头一笑,“哈哈,先生过誉。拳脚无眼,先生,小心了——”

      话语一毕,子羽飞身抢来,我马上抽身而退,他一足踏上木桩,使力一蹬,竟又与我相近。少年招招健稳,尽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我一见这刚猛攻势便知其定然有名师所授,绝非是寻常富贵商贾家的公子。

      我不再同先前那般只守不攻,虚虚实实地探向他,他气力强劲,我只怕守不住。

      你来我往之间,子羽一掌冲向我,如风如雷,我环上身后的大树,借力弓腰一弹,踏在他飞来的掌上欲要蹬起,竟被他用左手一把捉住脚腕,他嘴角勾起,轻松地将我从拉离,脚腕传来被桎梏的炙痛感。

      他虽有意收了力度,却还是握得我生疼,果真天生神力。

      眼见被他拿捏,我情急生智,拔下发髻上的银钗掷向他左臂,他急忙放开我回身躲过,我得以自由,踉跄着落了地。

      正与再攻向他,却听远处一阵拊掌拍手声。

      “好!真是精彩。”好耳熟的声音……像是某个化了形的白狐狸……

      我和子羽惊停了动作,随众人望向来人,暖黄灯光下,三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自漆黑中慢慢显现,果然是小圣贤庄的三位当家。

      三人的表情各异,只见掌门伏念怒目横眉,颜路欲言又止,张良笑容可掬。

      我们的动静太大,闹醒了离三省屋舍最近的且睡眠浅的颜路,颜路踌躇自己并不适合出面阻止我,又叫上了和我是旧相识的张良,两人在结伴来此的途中交谈,被挑灯夜读的伏念听见。

      最后,三位主人便一齐来抓包我这反客为主、胡作非为、撩是生非的客人。

      不得不说,他们还是给我留了面子,不至于让我在学生面前下不来台。颜路是个和事佬,夸我对学生关心有加,心意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由于我把伏念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没给我好脸色,大袖一挥,“哼,先生雅兴,倒是苦了弟子们明日还要起早。”说完就告辞先行一步。原来伏念才是最护短的。至于张良,他好奇我做赌注的那壶酒。

      子羽说我与他算平局,我又怎么会占小孩子的便宜呢。说的是摸着衣物便算赢,我连钗子都落他手里了。

      待我取来了那酒,银雕抛光的壶,錾刻花鸟,内里呈的是无色清透的桂酒椒浆,醉人心脾。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过来,将酒香称赞得头头是道。我先替张良和颜路各倒上一杯,两人皆出语品鉴。

      当我把剩下的连壶带酒赠与子羽,他做了让我悔恨万分的事情:整整一壶琼浆玉液,想也不想就倾入潺潺曲水里。

      我心甚痛。“你这是做什么?!”

      赶紧跑到栈道上大口吸气,扒拉残留的余香。一口没喝上,还被无知小儿白白浪费,暴殄天物!

      罪魁祸首只是耸耸肩,无所谓地大笑:“集天下之力酿的好酒,自当天下共饮之!”

      那时起我就明白了,这个少年,真正是倜傥不群,自出胸臆,能成大事也未可知。

  • 作者有话要说:  暗戳戳更一发
    脑袋一拍就开了个秦时的新坑《小厨子的马甲又掉了》,两边随机掉落更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