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kiramia

3、002

　　002.

　　米扬在学校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在初中的三年里，他一直在接受冷暴力。
　　最初，米扬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市里的初中，因此他受到了老师的许多特别关照，包括班级的各项事务以及各种比赛机会。
　　课间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传他“假清高”。米扬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冷淡，可实际上，他只是太认真了，一心扑在书里扑朔迷离的世界。米扬是在某一天路过某段走廊时听见自己的传言的，他有些难过。那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初一的时候男生女生抱团都比较厉害，初二倒是有了点改善，大家也渐渐明白米扬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反而一直做事尽职尽责。米扬才刚刚觉得自己好过了一点，就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放学，米扬因为留在教室写作业，所以走得晚了一点。
　　早上他把妈妈新买的自行车停在学校的角落里，那里既不显眼，又有别的人停放自行车，所以米扬很放心。可到了停车点，米扬却看到同班同学王跃在撬别人的自行车。

　　“你干什么？”米扬忍不住皱眉，出声问道。
　　王跃看见米扬来了有一瞬间的惊慌，随后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小工具装进校服裤里。
　　“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王跃理直气壮。
　　“我刚刚看见了……你在做的事情。”米扬想了想，觉得直接说出来可能会让对方更加没有脸面，所以说得比较含蓄。只是他面上表情没变，他有一双微弯的清秀的眉，而此刻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王跃却被唬到了，他只是想试试自己撬锁的技术，顺便试试这辆“死飞”。
　　“我做了什么事情？是你做了什么事情吧！你看你鬼鬼祟祟的！”王跃一边对他指指点点，一边往他身后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还不忘回过头补上一句：“别让我逮着你！”
　　米扬不明所以，只是感觉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不如停在自行车多的地方，不论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撬了偷了砸了他的车都好，至少旁边有人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王跃却想得很多，他生怕米扬把他偷车未遂的事情报告老师，一连几天都战战兢兢的。
　　好巧不巧，周一下午的班会课上，老师说到了校园自行车停放的问题，叮嘱同学们要把车规范地停好、锁好，尽量不要骑自行车。
　　王跃却对号入座了。他像被点燃了的火药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米扬告老师了！那之后连看米扬的眼神都带了怨毒。
　　后来有一次王跃没交作业，恰好那一科的科代表是米扬。米扬没有包庇他，如实地将王跃记录在了“没交作业“的名单上。米扬一视同仁，而这一科目的老师也比较仁慈，补交作业就可以了，可王跃就是死心眼地觉得自己被米扬针对了，气得不行，那天放学就叫了一群狐朋狗友来把米扬堵在教室门口恐吓了一顿。
　　“反正你只会告状！”
　　霎时间流言四起，却全是对米扬的不好的传言，比如打小报告啊，利用职权给同学使绊子啊，还有说米扬贪财、要收贿赂，不然就记名字的；那些恐吓米扬的同学反而成了伸张正义的英雄。连老师都问他怎么回事。

　　米扬心里委屈，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爸爸，你听我说……”回到家，思前想后，米扬还是纠结地说了这件事。
　　米扬越想越烦，父亲听完却只给了他一句话。
　　“你先想想你自己，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如坠冰窟。

　　米扬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吗？他是不是不该说话那么直白？或许，名单不应该那么早就交上去……
　　米扬自己也快忘记了，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别的事情。

　　同学躲闪的目光是最令他寒心的，那种孤立无援、无人交心的寂寞席卷了米扬，米扬变得呆呆的，要么是胡思乱想难以专心，要么就是什么也进不了脑子……
　　他的成绩还是下滑了。
　　米扬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成绩下滑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他尽力把一切杂念放在一边，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学习上，终于在一次考试中他取得了班级第一名的好成绩，作为奖励，父亲给他买了一双球鞋。
　　最让米扬开心的不是球鞋，是父母赞许的眼光。

　　母亲也给米扬送了个礼物，是一支钢笔。还没用上几星期，这支笔又引起了一场风波。
　　有人说米扬炫富、虚荣，米扬都快烦死了，又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流言。
　　没有亲密朋友、说话无人应答，这些都没关系，他相信怀带恶意的只有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都是被动选择的，再不是滋味也不能随便拿别人发火开刀。

　　米扬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而他对物理和政治本身就不太敏感，所以他的成绩又下滑了。
　　这一次，成绩的明显下滑让米扬乱了阵脚，班主任也看不下去了，放学后把他叫到办公室，语数英政史地物生八科给他一一分析了。
　　等老师终于愿意放他离开了，天都黑了。

　　天黑了之后，这凉意就变得明显了。米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短袖，外套都没披，推着自行车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是的，米扬不太想回家了，他自感无颜回家见父母，便打算推着自行车走回去，先冷静一下。

　　在他回家的路上会路过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面湖，湖里种了些荷花，不过现在这个季节，荷花荷叶都有些凋敝了。
　　米扬喜欢静僻的地方，他绕过依偎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正想走去他的“秘密基地”。
　　就在这时，几位不速之客迎面而来。
　　“哟，这时候也不早了还不回家呀？”
　　面前的小青年看起来没比米扬大几岁，染着流里流气的黄毛，脖子上戴了串银色项链，还穿着破洞牛仔裤。
　　米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奇了怪了——怎么麻烦都喜欢自己找上门？
　　旁边两位的穿着打扮也相类似，还穿了带铆钉的皮衣。
　　米扬很不喜欢这样的穿着打扮，更不喜欢这样的小青年。
　　所以他选择无视，推着自行车打算换个方向就跨上车跑路。
　　三个小青年哪能如他的愿，一个拽着自行车车把，另一个拽着米扬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米扬粗暴地拽了回来。
　　——米扬14岁了，还未变声，身高也还没突破一米七，在男生里瘦瘦小小的，眼下落单了，也难怪这些小青年觉得他软弱可欺，三个人来堵着他下手。
　　“别跑啊，把你的钱都交出来！”为首的那个小青年说道。
　　“……你们要多少？”
　　“少废话，当然是要全部的钱了！”
　　“……”

　　米扬不说话了，他一摸自己的裤袋，摸出了50元钱。
　　看到这50元他就难受。
　　“还，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过来！”小青年的“拿”字咬得很重，方才拽米扬衣领的那人闻声就将那50元劈手夺过。
　　原本还觉得50元让抢就抢了，可见了这一幕，米扬又不高兴了，又委屈又窝火。
　　他觉得他也是个男孩子，怎么在学校里别人谁也不欺负，就来欺负他、孤立他？在校外还要被社会青年打劫，在家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就没有一件好事？
　　或许是他目光中的怨念几乎要化为了实质，眼眶还看起来湿湿的，那几个小青年许是初犯，有些自乱了阵脚。
　　米扬说：“钱可以给你们，不过你们能不能也别这么绝？你们也看到了，我是个学生，给我留点早餐钱行不行？”
　　这一番可笑的话却引来黄毛小青年的思索，他想了想还真的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恶狠狠地放话：“你可别贪心了，找你5块钱，再多可就没有了！”
　　“我们走！”
　　他小弟把米扬的自行车恶狠狠地一摔表示附和，然后三个人以此为讯号似的霎时间跑得无影无踪。

　　米扬看着手里那张五块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把自己还处于新鲜期的自行车扶起来。
　　到家后发生的事情的有关记忆都因此事被冲淡了。
　　只是，第二天下午放学，米扬就发现自己的车被扎爆胎了，为了避免小青年食髓知味，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只好老老实实推着自行车走大路回家。
　　真不想回家。

　　车被扎爆胎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学校里的那些人见米扬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去维修店将其修补好，于是变本加厉，划了他的自行车，还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往隔间里泼水，有一次米扬甚至因反抗而挂了彩。
　　米扬的父亲晚归，回来了以后也没什么时间管他；而母亲晚上总是不在家，米扬连伤口都只是在洗澡的时候草草冲了一下。
　　米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不能说年少轻狂，但也不能说少不知事了吧？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那之后恶意发酵得更浓，若不是被叔叔米周良发现，这事或许还会更加恶劣。
　　米扬起初还会委屈，到后来是越来越无所谓了。
　　初二下学期，米扬变声了，个子也开始抽条，换了一个班级后，他的校园生活又平静了些许，只是家庭矛盾似乎又激化了。
　　父亲酗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神志不清了还会打他。而父亲总是在母亲摔门而去之后借酒浇愁，借酒消愁愁更愁，第二天米扬的父亲发现自己打了他，内心也愧疚不已。而他只要一愧疚，就会给米扬塞零花钱，有时是现金，有时是银行卡转账，总之父亲不会直面他，安慰他的法子也就只有物质上的给予了。
　　米扬还是相信父亲母亲是爱他的。

　　只是，在学校会被伤害，在家里也会被伤害。
　　太扭曲了。
　　米扬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为什么这些都轮到了他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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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