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颜天下之缘起篇》青池

53、巧遇

　　不过片刻功夫，李瑜便被打倒在地，背靠着桌脚，衣衫破裂，神情狼狈之极。

　　何窈呆呆地看着二人，此刻忽然醒过神来，发疯一般地冲过去，拼命拉着史捷，“你做什么？！快住手！”史捷充耳不闻，一把拉起李瑜，抬手又是一拳，狠狠击在李瑜腹部，李瑜低着头一声闷哼。何窈忽然咬紧牙关，抡起手臂狠狠一掌扇在史捷脸上，怒道：“你习武多年，就是为了这样殴打一个毫不还手的人？”

　　史捷吃了一惊，左颊火辣辣地痛，气得发昏的头脑却终于清醒过来，揪住李瑜的手指猛地一松，怔怔地看着何窈气得发红的俏脸，“表妹，我是替你出气啊。”

　　“谁要你帮我出气？谁让你做这些事情？！”何窈大声道，＂上一次你差点害他坐牢，这一次又将他打成这样——你难道看不出他在让你吗？”史捷一呆，低头看着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坐不起来的李瑜，心里涌起一丝悔意。何窈扶着李瑜，看着他连靠在桌脚都费劲的样子，心中大痛，回头怒视史捷，“你走开，不要呆在这里！我不想见到你！”

　　史捷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画儿看得大是不忍，低声道：“表少爷，小姐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史捷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看何窈，再看看李瑜，忽然掉头就走，身体撞上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大响，也似全无感觉一般，倾刻走得没了踪影。

　　何窈忧急万分地搀着李瑜，想要扶他去看大夫，李瑜却只是吃力地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推开。何窈脸色一黯，却没有离开，“窈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此事因我而起，不能袖手旁观，不然你若有意外，我终身难安。”

　　“在下没事，何小姐不必担心。”李瑜哑声道，见何窈仍没有离去的意思，脸色冷淡下来，“佛门重地，男子居处，何小姐千金之躯，逗留于此有损清誉，请速速离开。”

　　“小姐，李公子若有事，同屋之人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用你担心的。”画儿过来扶起何窈，拉着她往外走，何窈怔怔地看着李瑜，没有反抗。

　　“何小姐，请把东西拿回去。”李瑜突然开口。

　　何窈脚下一顿，身体轻颤，过了半晌，默默地向榻边走了过去。“让我来！”画儿抢在她之前将东西收起，抱了过去，何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看李瑜，含泪的美目中饱含悲伤、眷恋和担忧，但是李瑜却始终低头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何窈与画儿终于离开，她们将东西捐给了净云寺，空手下了山。回去的路上，何窈异常地沉默，画儿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也不知道回去史府后要如何交代。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史府门前见到秦清与萧璟的那一幕。

　　何窈怎么也忘不了中秋诗会上那巧笑嫣然的女子，虽然只是一面，那笑颜却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刺得她的心隐隐作痛。就是这个女子，牢牢地住在李瑜心里，带给他日复一日的痛苦：为了她，他数度吐血；为了她，他昼夜苦读；为了她……他一次次拒绝自己，说的话一次比一次冰冷无情。而她，竟依偎在别的男子怀里，神情亲昵，甚至……她上车前那个娇妍的笑容，几乎灼伤了何窈的眼。

　　“她怎么可以这样？”失魂落魄地进了门，何窈终于忍不住道，“我要去告诉李公子。”

　　画儿神情复杂地看她，“告诉他什么？”

　　“他为她吃苦受累，她却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小姐，他这样对你，你还是放不下？”画儿急道，“难道你以为这样李公子就会接受……”

　　“不，不是！”何窈苍白着脸打断她，“我只是替他不值！他不该这样白白受苦。”

　　画儿见她用情如此之深，忍不住面色微变，“你到了现在还这样为他……值得吗？”

　　“画儿，就如你曾说过那样，他不是真的无情，”何窈低低地说着，“他千方百计躲开我，又说那些话，其实都是为我好。一个男子牵挂他的妻子有什么错呢？只是，他不该为那样的女人受罪，只有知道她辜负了他，他才能解脱。”何窈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哀伤而平静，画儿望着她轻叹一声。

　　两人进了史府，本已准备好要挨上一顿教训和责罚，谁知史迁却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连史夫人的发难都被他制止了。“窈儿，以后要去哪里别再撒谎，有急事要遣人通知，别让家人找不到你为你担心，明白了吗？”

　　何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史夫人却实在看不下去了，即使向来唯夫命是从，也忍不住怨怪一句：“老爷，你如此纵容，岂不是教她不顾廉耻、无法无天？”

　　史迁的神情有一瞬的怔忡，望着天外沉默良久，淡淡道：“年轻人的事，不该我们说了算。”看史夫人一眼，“他们有他们的分寸，你以后少插手。”史夫人心中不服，但觉丈夫不偏疼亲生儿子，却终究不敢多言，只在心中愤愤难平。

　　回房之前，何窈小心问起在门外见到的马车，听说竟是宁王，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低头掩饰。史迁没提萧璟的来意，她自然也无心去问，只是半晌之后，又鼓起勇气问道：“那……和宁王殿下一起来的女子不知是什么人？”

　　“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鄙贱之人，你问她作甚？”史迁尚未回答，史夫人已将脸色一沉，“你再这么误作非为下去，以后……”

　　“夫人！”史迁怒喝一声，“你今日怎么回事？早前给她难堪，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竟然又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史夫人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吃了一惊，不由得变了脸色，被驳了面子又不敢顶撞，只得尴尬地转过脸去。

　　史迁这才对何窈道：“她叫秦清，是宁王殿下最宠的女子，也是我生平仅见的几位奇女子之一，即便须眉男儿，见识气度胜过她的也寥寥无几。”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一眼史夫人，加重了语气，“你们今后若再见她，一定要客气有礼。”

　　史夫人神情一滞，僵硬地点了点头，何窈却是呆呆出起神来，画儿见状急忙拉她一把，“小姐一定是累坏了，婢子扶她回房休息。”匆匆向史迁夫妇行礼之后，拉着何窈回房。

　　“小姐，你在想什么？”画儿担心地看着一直不言不语的何窈。

　　“秦清……清清......李公子上次大病，梦里一直叫着这个名字......她不是被谢广林抓走了吗，怎么会和宁王在一起？”何窈想着想着，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画儿，“舅舅一向眼高于顶，对她却如此推崇，你说，她真的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画儿想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可是看她那样认真的神情，却不由叹道：“傻小姐，舅老爷不知她的来历，看错人有什么奇怪？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亲王，一个是一名不文的书生，人都是贪图荣华富贵的。而且宁王那般才貌......你今天也不是没看见，有几个女子不动心？她是不是朝三暮四婢子不知道，但定已喜新厌旧，将李公子忘到脑后了。”

　　何窈回忆着史府门前的一幕，犹疑道：“那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小姐，你想害死李公子吗？”画儿望着何窈震惊迷茫的样子，暗暗叹息，“小姐，以李公子对她的死心眼，如何肯信你的话？你这么一说，他定要找上门去——长沙王世子已让老爷束手无策，何况是宁王，那是李公子惹得起的吗？”

　　何窈听画儿说得有理，不由悚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画儿，“那怎么办？难道要任由自苦下去么？”

　　“小姐，你竟真的一点不为自己打算？”何窈一怔，过了一会明白了画儿的意思，心里一阵凄楚，幽幽低下头去。

　　画儿看她这个模样，心里也转着千般念头，回忆起何窈自遇见李瑜以来的诸般情形，忽然一咬牙，扶住何窈的肩，“小姐，其实你不用担心李公子的。”她若有所指地道：“哪个考生不是昼夜苦读呢？李公子就算更辛苦些，将来若能金榜高中，也都值得。”

　　“可是他是为了救她才……”

　　“男人哪有不爱功名的？”画儿一笑，“待他日后功成名就，自然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也就明白了谁才是真心对他，怎会有什么想不开？”迎着何窈困惑的目光，俯身在她耳边，“李公子若真金榜题名，老爷会赞成你们的婚事也不一定。”

　　何窈万没想到画儿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良久说不出话来。画儿悄悄笑语，“史府的人私下里都说李公子是为迎娶小姐昼夜苦读……有朝一日，传言也许会变成事实呢。”

　　画儿笃定的话语和表情令何窈不禁又忧又喜。她并非未在心里幻想过那一天，只是长久以来一直逼将念头悄悄埋在心底最深处，不敢、也不许自己去想。如今，她可以有那样的期待了吗？怔怔地想着，她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