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挨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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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画儿这话倒是冤枉了净云寺僧众。何夫人长住京郊开善寺客厢，那里接待的多是显贵亲眷，自是雅致整洁，她们来吴途中投宿的宁福寺也因投宿之人长年不绝而加意布置过客房，用以招待“施主”，而寺僧苦修的禅房却并非那般舒适。这间小院曾是犯戒受罚的僧人居所，本就简陋，外加荒废数年，才显得格外脏旧，但比之寺内僧房也并非天壤之别。
何窈走到里间的一扇窗外，一眼就看见了李瑜的床榻。那简陋的木榻与陈旧的草席，同别人并无两样，但是上方的墙上却挂着一张字幅，上面单一地写着许多“正”字。何窈踩在野草丛中，怔怔地看着这简陋之极的住处，，想起李瑜原先读书安寝的史府客房，眼眶忽然一热，掉头跑了出去。画儿吃了一惊，唤她一声也不见回答，急忙追了出去。
何窈一口气跑下山，气喘吁吁地冲到还没关门的市集，买了上好的床垫、凉席、竹枕、薄被，也不顾旁人奇特的目光，抱着东西又往回跑。净云寺离主城并不近，东西又重，两名弱质女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路走走停停，双脚也打起了水泡，待回到李瑜住的小院，已近黄昏。
何窈一脚踏进院门又急急地退了出来，几乎撞上身后的画儿。“他回来了。”她低低说道。里间的窗下，有一个手执书卷的侧影，虽只是匆匆一瞥，她却不会认错。鬓上的汗水沿着面颊流下，何窈望着画儿，一时不知所措。
天色已晚，两人也已精疲力尽，不可能抱着大堆东西回到史府，而何窈想做的事也还没做成，思来想去，两人在寺内的客房住了下来。“若能了了小姐的心愿，婢子受罚也认了，”画儿拉着何窈的手，坚定地道，“回去之后就说都是我的主意，小姐你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扛，否则传到老爷耳朵里……”
何窈回握画儿的手，眼眶一阵发红，却没有点头。
此时的史府自是乱作一团，史夫人虽对何窈有些不满，也深怕她遭了不测，又急又气，将下人全部叫来问了个遍，终于有厨房的小厮小心翼翼道：“小人在集市买菜的时候，见到了表小姐和画儿姑娘，她们是经过了胭脂铺，但没进去，小的看她们走的方向，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做什么吞吞吐吐！”史夫人怒道。
小厮一吓，更加哆嗦，“像、像是去净、净云寺的路。”
“简直太不像话了！”史夫人恍然明白过来，不由勃然大怒，一屋子下人噤若寒蝉。许久之后，有人万分小心地问要不要带灯笼去找何窈回来，毕竟日已将落，山路难行。史夫人一口否决，又发了顿脾气，将人全部驱了出去。
见众人作鸟兽散，史夫人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准备前去饭厅，却见史捷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她生怕刚才的话被儿子听去又是一番伤心，急忙笑着过去扶他，“伤还没好全，出来做什么？你在房里好好休息，一会我自会叫人给你把饭菜拿过去。”
史捷默然半晌，忽然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我去寻她回。！”
“捷儿！”史夫人又心痛又生气，“她自己不知检点，你管她做什么！”
史捷蓦地回过头来，“她也是你的甥女！你就算不担心她，也不担心怎么跟爹交待？”
史夫人一震，顿时语塞。史捷看她一眼，不再多言，大步离去。他毕竟身上有伤，一路紧赶慢赶，到得净云寺时，天已落幕。敲开大门，见到迎客僧询问，迎客僧只说是曾见过这样一对主婢，但寺里香火鼎盛，投宿施主很多，一时也记不真切了，而男女分厢而居，现在多已用过斋饭回房歇下，他们也不便去女施主客房骚扰。史捷大为失望，见天色已经黑透，思虑再三，也只得先留宿下来，待天明再做计较。迎客僧收过他递上的丰厚的香火钱，客客气气地将他引到东厢。
他背伤没有上药，心里又担心何窈，在客房翻腾到四更才终于入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史捷大吃一惊，跳下床来就往西厢跑，然而一阵打听之后，却听说何窈与画儿刚刚离开不久。他狠狠一跺脚，转身便往山下跑，可是刚刚跑出寺门却撞见了史府来人，却是来寻何窈的。上山就只有一条路，为何史府的人并未碰到她……史捷呆了呆，忽然心念一动，一把拉住一名路过的僧人，“藏书阁在哪？”
李瑜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史捷，更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努力冲冲。“表妹呢？”史捷四下没见着人，劈头就问。
李瑜怔了怔，淡淡道：“在下自离开贵府，再未见过何小姐。”
“你敢狡赖！”史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走这几天她就来了两次净云寺，昨晚还彻夜未归，不是来找你了，是做什么？”
“彻夜未归！何小姐出什么事了？”李瑜闻言也不由得一惊。
史捷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里有些动摇，但一想到何窈若不在这里岂不是出了事，不由更加焦急，“你别装蒜，到底把表妹怎么了？快说！”
这一番大闹，所有人都从桌旁抬起了头来，樊平忽然起身，“这位公子，在下与李兄一同上山，同住一屋，多日未曾见过任何女子。佛门清净地，请你莫在胡搅蛮缠，耽搁我等工作。”众人齐齐附和。
史捷见他们不似说谎，心里不由乱了，放开李瑜，转身就跑。李瑜见他焦急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跟樊平招呼一声，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史捷心慌意乱，全不知该往何处去找人，一路漫无目的地张望着，忽然看见一间破旧小院内有女子彩裙一晃，心里一动，立刻冲了过去，竟真的见到了画儿。画儿正在门外替何窈望风，突然见到史捷，不由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而史捷已看见了院里那间大敞的房门，二话不说便窜了过去。
何窈刚刚替李瑜铺好了床垫，抱过凉席正要卷开，忽听得门口一声“表妹”，手中凉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回过头来已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惭。史捷却如心头大石落地，眼里全是喜悦，过了一会，明白过来何窈正在做的事情，心里忽然一酸。
“回去吧，家里人都快急死了。”默然良久，史捷道。
“好，做完最后这件事，我就回去。”何窈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声音细若蚊蝇却很坚持，史捷听得她话里那丝凄楚之意，心里像被人重重一锤，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何窈说完却不再看他，弯腰捡起凉席放在刚铺好的床垫之上，慢慢展开，又将四角扯齐。史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缓慢温柔却带着哀婉和悲伤的动作，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画儿站在门口，看着屋内默默无言的两人，只觉情之一字，真是不可理喻，不由一声叹息，全忘了还要替何窈望风的事。何窈铺好了床垫与凉席，正要伸手去拿竹枕，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何窈浑身一僵，美丽的面孔有些发白。李瑜看清了屋内的情形，俊脸微沉，“在下住得十分自在，无须这些赘物，不劳各位费心。”
“李公子，你这么说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见何窈咬着唇一言不发，画儿蓦地上前两步，“小姐亲自搬了这些东西上山，受了多少累，不都是因为你说走就走，害她自责吗？”
李瑜看一眼何窈苍白的脸孔，心中不无感动，面色却更加冷漠，“在下离开史府是不愿再寄人篱下，与何小姐没有半点关系，小姐完全不必自责，也不用再操心在下的事。”
“李瑜，你不要太不识好歹！”画儿还未来得及发作，史捷已跳了起来，“表妹对你……表妹！”他话未说完，却见何窈忽然掩面向门外跑去，不由一声惊呼便要去追，谁知李瑜却抢先一步，伸手将何窈拦了下来。三个人都大感意外，何窈踉跄收住脚步，抬头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何小姐带来的东西，在下不需要，”李瑜的声音异常冷淡，“麻烦你将它们都带走。”何窈的眼泪蓦地滚落下来，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李瑜强压下心里的不忍，淡淡道：“在下是有妇之夫，心里只有内子一人，请何小姐莫再自误。”
言语虽然冰冷，却是出自肺腑，李瑜一番好意，希望能让何窈死心，不再继续被他耽误，然而却无人领情。何窈忍不住失声痛哭，画儿上前扶住她，看着李瑜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史捷听得“有妇之夫”四个字，不禁愣了一愣，但一眼看见何窈凄楚的泪颜，疑惑瞬间转为滔天的怒火，忽然一拳挥出，打在李瑜下颔，“姓李的，你欺人太甚！”
“枉费表妹如此待你，你竟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混蛋！”他冲上前来，拳打脚踢。李瑜的嘴角很快渗出血来，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还手。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挨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