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土豆懒羊羊

3、地狱

　　如果说“铁骑如风”，“刀枪如林”，“征尘漫天”，“杀声撼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这等等的词汇是用来形容古战场的。那么我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壮烈的战争之后仅剩下的狼藉。
　　天与地的罅隙，截断了地平线，巨大深邃的黑洞，向我咧开了森森的白牙，似乎在欢迎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幽魂。残垣断壁，沟槽遍野，染满了鲜血的土地似乎是黄沙中盛开的玫瑰。因为残破的尸身而引来一大片黑压压的鸟，不断鸣叫，撕打，互相争夺着属于它们的食物，一个挂在墙头的无头尸体在鸟儿们的争夺中，像面旗帜一样在千疮百孔的断壁上凄惨的摆动。一股瑟瑟的风不只吹起了任性的黄沙，还带响了青灰色骷髅的呜咽，黑色烧焦了的骨头伴着飞扬的尘土吱呀呀的扭动，风穿过残破建筑似乎诉说着这广袤大地上所发生的故事。在脚下无尽的绵延的深渊是飘荡的灵魂的栖息地，它们只接受风的拜访，对于入侵者它们露出了黑暗的獠牙，呼啸着威慑。
　　天是地永远的蔓延，那猩红的血烧到天边，那墨黑的烟染到天边，那昏黄的渊裂到天边，燃烧般的天空引得地上的鲜血塑成的玫瑰怒放盛开，狼烟像是水中散开的墨一样静静的渲染在天地间，游荡在空气中的不仅仅是覆盖在大地上的黄沙，还是笼罩在墙头烧尽了的骨灰，杂乱无章却又四通八达的沟渠是辽阔大地的脉搏，而它们在鲜血的注灌下，在黑尘的掩护下如同潜伏的巨怪，等待着黑夜的魅影来到它们脚下，引领它们展开秘密的喧嚣。
　　看着这血雨腥风的地方，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黑色的鸟儿，似乎我就是这个天地中唯一生存着的人。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苍白，从未体验过的战争风云，即使这只是战斗过后的残破剪影，我依然感受到害怕。闭上眼睛，狠狠压住翻腾的胃，我希望这些只是我的幻想，在眼睛睁开的刹那，噩梦能够结束，所有的一切能够消失。但现实却开着真实而又残酷的玩笑。没有变化，什么都没变，狼烟，残垣，尸体，鲜血，我像一抹幽魂般的向前走去，穿过一堵堵破烂不堪的残垣，跨过一道道浸满血杂乱的沟渠，寻找着能给予我支持，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那团带给我恐惧绝望的莫名其妙的黑暗中出来以后，我发现不论是视觉，嗅觉，感觉，还是听觉都变的前所未有的灵敏，。现在除了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声音，鸟儿嘈杂进食的声音，我还听到了一个从远处传来陌生微弱的喘息声。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一个人，是一个人在那！
　　虽然整体看上去，那人的状态似乎不怎么理想，但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活人这个发现让我激动万分，似乎承载着救赎的诺亚方舟，在这陌生的地方带给我心灵的温暖：我不是孤独的，至少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类，决不仅仅是一个！
　　即使那人身体周围缠绕着薄薄的黑雾，青灰色的脸上在看到我时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凶光，干裂的唇角扯出扭曲让人心生寒意的弧度，点燃了诡异亮光的眼睛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爆发了奇异却又充满生机的兴奋！对于这种情况，虽然有点模糊的危机感，但第一次见到相同的有生命力的人类的激动心情压下了从心底点点冒出的对陌生人陌生情况不了解的担忧，“况且看他那破破烂烂的身体能做什么呀，大不了我站远点！”抱着这样的想法站定在离那个似乎马上就要灯油耗尽虚弱的半靠在墙上的男人几步远的地方，略带怜悯的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裤管，烧焦连着几条腐肉的胳膊下裸露着白骨的右手，伤痕累累支撑身体的左手，这一切都证明了我的猜想，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撕杀，而他就是战斗的幸存者。
　　“你在看什么？怜悯？”，似乎很看不惯我的表情，他摆摆闪着寒光的骨头右手，“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别人可怜，难道你不知道吗？咳~~咳~~~”，带着兴奋的语音，他问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活下来？难道不是正常的生存下来吗？说起来，我才奇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怎么像在古战场呀？”好不容易可以有人解答我的疑问，当然直接一口气的问出。
　　听到我的问题，他的眼睛似乎更亮了，抑制不住的笑容爬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分外的狰狞。也许看到了我的害怕，他用他自以为温和但听在我耳中就是毛骨悚然的声音解释：“这样看来，你就是新来的人类，当然你不知道这里的生存方式。古战场，呵呵~~，怎么能不算是战场呢，但这里比战场更加的残酷，战场可以投降，可以逃跑，这里胜利者可以活下来，失败者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杀死，就是因为伤重成了这些怪鸟的食物。说起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地狱呀，也许这里的名字不是地狱，但我们确实是生活在生与死的夹缝中的人类，因为在那个世界死亡了，遇到某些特别的原因没有变成亡灵正常投胎，而是带着□□来到了这个地方。而这里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怕，弱肉强食才是这里的生存法则，如果想要活着，就要杀死弱者，吞噬他们的灵魂。不断的撕杀，才能不断的强大，不断的强大，才能完好的生存。”
　　听着他的话，我越听越害怕，如果不是先前受伤的疼痛真实的感受到，也许会以为我在做梦。这样的生存方式，怎么可能是我这种从小生活在法制社会，除了在电视上之外没有见过尸体，死亡，没有动刀动枪的人所能接受的。即使因为年少的时候有打架群殴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年少气盛，想要见见血出出风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人，更别说要用这种方式当作生存法则。当然也许在死之前，和那个吸血鬼的打架可以算是我第一次杀人，如果吸血鬼也算人类的话，虽然除了吸他的血之外我没有做任何搏斗之类的事，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要算，也是正当防卫。
　　“那怎么才能出去呢？”接受了进来的现实，赶忙问解决的办法。如果问我有什么优点：轻易接受一个不能更改的结局，而后接着继续之后的生活可以算做是一点。而这也许与小时侯的顽劣有关吧。虽然惊慌，但已经明白不能改变的事实，年少时也碰到过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硬着头皮向前冲也许会有出路，是那时侯学到的办法，所以现在努力镇定下来。
　　“出去？哈哈哈哈哈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开始哈哈大笑，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传播，惊起了一群正在进食的鸟儿，“你还想出去？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说不说呀？到底怎么出去？”他嘶哑的大笑声和着鸟儿尖利的鸣叫声，在一阵小风的吹拂下，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死神的嘲笑。我的寒毛根根直立颤抖。我有些气急败坏的催促着他。
　　“哈哈哈哈哈~~~，不是我想笑你，只是忍不住了”，看我脸色不好，他急忙接着说道，“怎么可能出的去，没有出去的路，反正我在这里几百年了，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找到能够出去的路，不过有人说那个死亡黑雾就是出口”，他用颤巍巍的手指向我来方向，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多少人尝试了，没有一个人能出去，只有尖叫声的响起，和几天后的尸体，后来有人进去了，满是伤痕的回来，说那根本不是出口，而是个陷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进去了。”
　　似乎注意到了我来时的方向，他问“你是怎么来的？”
　　我心里满不是个滋味的用手指了指，“就是你说的那个黑雾。”
　　看他很吃惊似乎想要问清楚的样子，我接着问他，“你刚说你在这几百年，几百年是怎么回事呀？”
　　“哦，我没说吗？因为是带着□□来到这个世界，你死时是什么样的年龄到这就是什么样的，只要你能一直活着，时间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似乎怕我不相信，“我是四十五岁来这里的，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已经用这个不变的形态活了几百年了。说起来我活着的时候还是在大清帝国，曾经是镶黄旗的一名将领，生前就打打杀杀的，没想到在这里过了几百年，还是要打打杀杀，无聊死了。对了，”奇怪的扫视我的全身上下，“我们都是从那边的落雀坡来的，你可真奇怪，竟然从黑雾里来！稀奇！”顺手指了指很远很远隐隐冒着黑烟的地方。
　　“那如果老死的病死的人来到这里不是很不公平，他们的身体那么的弱，怎么可能比得上年轻力壮的？”无视他对我经历的好奇，撇撇嘴，“你这个样子不也很吃亏？”
　　“哈哈~，不会，我之前说过了，要想变强，就要杀死弱者，吞噬他们的灵魂，灵魂是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滋补品，只要你杀了一个人，吸收了他的灵魂，你的灵魂就会变的强大，虽然你的身体外表在别人眼中与刚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但你自己清楚灵魂的力量使你□□的实质已经变了。事实上，虽然我们是带着□□来到这里的，但相互比拼的还是灵魂的力量，灵魂越强带动着□□越强。这里还有人□□消失了，但灵魂不灭的，他会以灵魂的形态偷偷潜进你的身体里，一点点的吞噬你的灵魂。如果你的灵魂比他强大，得到这样的灵魂力量，你就会变得比谁都强，当然，你的灵魂也会变永远不灭，不过，那样的灵魂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再说，不只是灵魂可以作为食物，得不到灵魂，你也可以吃人肉嘛，虽然效果不如灵魂的好，但总归也是食物，不要随便浪费。”
　　不着痕迹的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忍住想到吃人时的恶心问，“那如果一直不吸收呢？”
　　“如果你不吸收，那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不吃饭，就会饿死，在这也一样，你会虚弱，消失，当然，一般情况下，还不等你消失，你就会被别人吃了。”
　　“那边的鸟为什么不能吃？”
　　“噢~，如果你想吃也是可以的，如果你能忍受地狱之火焚烧你的灵魂三天三夜的话，就去吃吧！听说之前有人吃了，还活了下来，变的很强，对了，就是我说的那个□□消失了，但灵魂不灭的人，虽然很可惜的，后来还是被比他更强的人吞噬了。也有人尝试用这种方式变强，不过没有人可以忍受那么长时间的焚烧的，况且灵魂的疼痛是□□的百倍。所以到现在一般没有人去吃那些鸟，即使有也是想一步登天的人。”
　　“哦，那那个拥有不灭灵魂的人最后怎么了，他拥有□□，灵魂也是不灭的，他是不是这里的王？”
　　“哈哈~，怎么可能，虽然不清楚他怎么了，但我确定，这里没有王。”
　　“哦，是这样，那谢谢您啦，大叔。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打听到想要的东西了，再听他不停的说灵魂长灵魂短，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不仅吞噬了很多的灵魂，还吃过人肉，我有点害怕，脚底摸油就想离开。
　　“等等，再给你个忠告，活着的世界有很多异能者，来到这个夹缝世界的异能者灵魂上同样带有异能，还有的可以创造异能，他们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遇到千万要躲开。”在我刚刚转了半个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叫住我，嘱咐道。
　　“恩，谢谢您啦，大叔。那我走啦，再见！”他真是个好人呐！真热心呀！果然人不可貌相！正当我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腑而感到羞耻时，从身后传来压迫感十足的气流，危险的警报拉响了，险险的躲开，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另一堵墙边。虽然奇怪退后移动的距离相当的大，但注意力紧紧的放在半靠在墙上的男人身上，也就没时间在乎那么多了，尤其是在看到刚刚站立的地面上半径一米的大坑时，注意力更加的集中了。
　　“你在做什么？”虽然害怕的混身发抖，腿软的几乎不能支持住身体的重量，但为了不让他知道我害怕的事实，努力抑制，正常的吐气发音。听起来似乎是很冷静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你问我在做什么？！哈哈哈哈~~~，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要杀了你呀！”用着那外表看上去就快不行了的身体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没有腿的身体悬浮在空中，只一下就明白了，他就是所谓的异能者。添添唇角，发光的眼睛盯着我，我就是那摆在餐桌上的一盘肉。他摇摇晃晃的向我走来。
　　“恩，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好了？”不小心看到他的手，发现本来破破烂烂的右手竟然变得完好无损。
　　“恩，这个啊，当然是因为恢复了嘛。”说完还向我展示他看起来完好，充满力量的手，“看，很有力的，我会一下子就捏爆你的头哦”，还做出用力握拳的姿势，似乎他手下就是我的脑袋。
　　“不要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啦！”不知所措的向四周扫视，希望能找到救命稻草。
　　“虽然很好奇你是怎么从那个黑雾出来的，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看你这么弱，弱者是没有生存权利的，你的价值只是作为食物被人吃掉就好了。而现在反正只要杀了你得到你的力量就好了。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如同猫捉老鼠般，他慢腾腾的戏耍着。
　　“你，你不是好人吗？”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好人？哈哈哈~~~，竟然有人称我是好人？”，他笑的前俯后仰，“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好人，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夹缝中，就是因为我们都不是好人，在那个世界我们手上沾满鲜血，恶贯满盈，所以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地狱中的恶鬼，不断撕杀才能洗清罪孽。哈哈哈哈~~，你也是因为十恶不赦才来这里的，说什么好人呀！你还指望好人有好报吗？哈哈哈哈~~，真好笑，好久没有这样好笑了！”
　　“不是的，我是好人，我没有杀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恐怖恶心的地方？”难以接受他把我和他划做一类人。
　　“哈哈~~，杀人并不是需要你亲自动手，在你明知会伤害到别人的情况下，也许因为你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也许因为你做的哪件昧良心的事，也许因为你占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总之是因为你的原因，直接或间接的害死无辜的人，那你就该来这里。为什么来这个地方那可是由老天决定的，说不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地的事情，他看你不顺眼就踢你上这来了！接受现实吧！你已经是这里的一份子了，虽然只是作为食物的存在！哈哈哈~~”，他眼中闪着青光，似乎是正在捕食的猛兽，凶狠。
　　“那你先前为什么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杀了我呢？”不断的找着话题，祈祷着，有没有人可以救我。
　　“就因为这个你就当我是好人？哈哈哈哈~~，你可真傻呀。我只是在之前刚刚经过一场搏斗，得到了食物，也付出了点代价，需要恢复体力的时间而已。伤太重，食物还没有完全吸收不能逃走，同时不能判断你的实力，只能在这试探一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送上门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不要呢。回答你的问题，不仅吸收能量，又能套取你的情报，现在看来顺便了了你的好奇心，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他狞笑着不断逼近。
　　“救命呀，有没有人呀？~~~”抱着最后的奢望，即使心里明白不会有人来就我，但依然想要碰碰运气，大声呼救。
　　“你是真傻呀？！救命？！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别人的可怜，同样也不会有人去可怜别人，有那个闲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变的更强。没有人可以依靠别人，也不要指望能够依靠别人，在这里你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你是等不到救援的，即使有人来了，也是为了吃掉你。两个人吃也是吃，一个人吃也是吃，所以，乖乖的不要跑，拿出作为食物的勇气吧！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而我却害怕的想要留泪，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开始沿着墙向仓皇而逃。
　　用力奔跑着，不敢回头看，怕一回头希望就离我远去。不间断，不停歇，飞奔，直到耗尽最后的力气，栽倒在地。
　　剧烈的喘息，没有力气再挪动一下身体，努力恢复，努力平息。好一会，颤抖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回头张望，七扭八拐残垣断壁尸骸满地，但，没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在找什么？”嘶哑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难道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