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上位史》柏惑

3、第 3 章

　　第二天早起，银朱按照惯例给院中的主子送朝食。
　　十月的气候，花园里的花凋谢了，叶子染上了霜色，红白点缀，严肃庄重中透着一股雅致娇嫩。
　　红叶铺地的小径松软无声，银朱提着食盒，觉得天地仿佛只有自己，她轻轻的呵了气。湖水绿意茵茵，波平如镜，偶有树叶从枝头跌落，泛起一阵涟漪。松秋院里的练唱声隔着花园里的湖水轻轻的飘散开来，横笛间影，悠扬、跌宕。

　　“银朱妹妹，这条道走不通的，走别的路吧。”
　　银朱转身，兰云笑意盈盈立在假山处望着她。
　　“洒扫的妈妈说，这条道今天走不通，跟我绕道去吧。”兰云伸手扯过银朱的食盒，转头就走。
　　银朱感激的笑了，“兰云姐姐，多亏你在这里提醒了，不然我误了时辰肯定要挨骂的。”
　　兰云并不说话，只牵着她的手一路快走。银朱在兰云后面，路越走越开阔，也越僻静。

　　“这，这好像不是去院里的路”银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兰云不答话，只死死攥住银朱的手。
　　“兰云，你做什么？”银朱急了，生怕出什么岔子。
　　兰云回过头讥讽的笑了，“你难道不知道世子爷要选姨娘了吗？放手一搏，你我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就在此了。”

　　银朱这才发现兰云打扮的甚为妖艳，嫣红的口脂，上好的天蓝色绸缎衣裳，染的大团大团的锦簇花朵， “你疯了么？世子爷是我们能想的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兰云修长的细眉高高的吊起，“你才是疯了呢！以我的花容月貌，难道要我去配个小厮吗？”她愤愤的捏紧手里的帕子，“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不能错过！”

　　银朱想要抽回手，“那你，那你拉上我做什么？”却不想兰云此时力气大的出奇，根本挪不动。
　　“满府里就你长的出挑，世子爷就算看不上我，也会看上你的。到时候我们姐妹同侍，共享荣华富贵。”兰云眼波横转，“你看，做姐妹的有好事都在想着你。”
　　屋子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兰云的眼睛一亮。银朱急得汗滴如雨。

　　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踱出来。箭袖锦袍，云纹滚边，唇边带笑，眉目俨然。行动时分花拂柳，恰似观音座前金童下凡，又似天上星辰闪现人间。正是世子顾辟璋。
　　顾辟璋问曹季“前次上贡的□□草图放于何处？”
　　曹季一边回答一边留意着去军属的时辰，刚拉开门，一阵浑浊的香风扑来。战场机警，顾辟璋想也不想，一掌劈出。

　　兰云想，只要自己略微主动，世子少年心性，必定把持不住，姨娘岂不是手到擒来？不想刚扑上去，身上一阵疼痛。
　　银朱在一旁见的分明，兰云被一掌击中左肩，唉哟一声在地上翻滚。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曹季怒容满面，“府里有严令，世子爷的练武场不许你们这些丫鬟过来！你们两个从哪里冒出来的！”

　　周妈妈趁着天色好，看看腊梅花开了没，开了就折几支下来，送到方氏那里去，给方氏卖个好。却不想过了湖水桥，就听到了练武场有动静。她连忙过去察看。只见顾辟璋家常穿着大红织金龙纱窄袖箭服，宝装钩绦，腰间悬着夔龙吐珠白玉佩及四色如意蝙蝠坠，面色不虞。

　　空地上跪着两个女孩子，她一瞧，知道是银朱和兰云。银朱还好，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不做声，兰云却泥土满身，衣襟散开，中衣里的鲜红色兜肚污垢不堪，却露出一大堆白花花的肉。
　　周妈妈一看，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找人拖她出去。
　　“世子，奴婢知错了，求世子爷不要赶奴婢出去”兰云跪伏在地，苦苦哀求，一面扯着顾辟璋衣服下摆，一面仰头看着顾辟璋，“是奴婢糊涂了，求少爷怜惜奴婢则个。”端的是娇花弱水，楚楚可怜。
　　顾辟璋一脚踢开，“拖下去”。

　　兰云慌了，杀猪一样的叫起来，“世子开恩啊，开恩！奴婢本不想来的，是银朱唆使的。”兰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连说道，“是银朱唆使的，奴婢本不敢来的。”
　　顾辟璋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银朱。

　　浑身像是在冷水热水里挨个浇，心不知道窜到哪里躲了起来，银朱战战兢兢的说道，“求爷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给院里送吃的，被兰云拉来的。奴婢什么都不知情！”
　　粗使嬷嬷已经拖着兰云了。兰云嘴里污言秽语不堪，曹季喝道，“你们会不会做事，把嘴堵上！”
　　兰云像滩泥一路被人拖出练武场。

　　被这样的事情一搅合，顾辟璋深感恼怒。他冷冷的问道“刚才那丫鬟说全都是你唆使的？”
　　银朱心里一慌，连忙深深的叩头，“回世子爷，奴婢是送朝食的，实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不知情能将你的过错摘除了？府里丫鬟那么多，怎么就偏巧被你撞上了？”
　　“这，这”银朱不安的抓抓放在膝盖上的手，嘴里嗫嚅着，不敢分辨半句。

　　顾辟璋冷哼了一声，“告诉府里管事的，罚份银三月，还有，以后这种满府乱窜的活儿不要派她去了，没的惹人厌烦。”
　　周妈妈连忙点头插腰，“是是是，老奴一定吩咐管事的。”待顾辟璋走远了，劈头给银朱一个巴掌“狐媚子”
　　到了眼下这种地步，银朱再不敢分辨半句。

　　执事的婆子扬起木板，重重地落下去，银朱只觉痛极钻心，继而麻木，渐渐的，嘴角的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来，染成深红的一片。
　　回到住的地方，推开门，掀开镜袱，对着镜子照了照, 双颊高高肿起，碰一下“丝丝”的痛。她坐在床沿，眼泪滴滴答答落下。
　　正伤心哽咽处，窗外有人咳嗽一声。

　　门被推开，一个矮胖妇人走进来，发面馒头脸，鼓眼睛，这妇人是邹二婶，在厨房里做事情，乃是银朱的干娘。
　　银朱刚进府的时候，因勤快，模样讨喜，厨房里的邹二婶时时照顾。待相处久了，邹二婶发现银朱小小的人，肚里有思量，人家说了第一步，她三步的事情都做了，心中暗暗称奇。又见银朱生的好相貌，将来或许有用，心思在腹内转了一圈，就跟银朱认了干亲。
　　银朱见了干娘，欲要像往常那样亲亲热热的叫声，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欲要不叫，看见了邹二婶，一股委屈直冲脑门，眼内发起酸来。

　　邹二婶叹了口气，“怎么，小丫头？不欢喜我来？”
　　银朱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干娘，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意思。”
　　邹二婶摸了摸银朱的头，“你年轻担不住事，等过一阵子世子的气消了，我带你到老夫人跟前去，磕个头，告个饶，说不定也就结了。你才多大？经过多少事？”

　　她递给银朱一瓶药一块布，“这是上好的药，你快点涂到脸上，消肿最好了。脸蛋这么美，留了疤痕可了不得了。这块布料是别人送我的，我看这个颜色你们年轻人喜欢，你拿去做身鲜活衣裳，去去晦气。”
　　药瓶小小的，握在手心里有微微的刺痛感，却让人感到很暖心。布料是淡淡的粉色，缠丝枝连着月季，触手柔软，极好的松江布。

　　“得了，我该回去了，抽空出来的。”邹二婶拉下襟前手帕，擦擦银朱的眼泪“这一段时日在厨房里，可要听话。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可别觉得不服气。你听干娘的话，干娘保你日后富贵，做主子的机会少不了。”
　　邹二婶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后走了，银朱自己待了一会儿，见冬天的太阳在屋檐下落去，就扶着门框，慢慢往外走。

　　东边廊柱下，大家正聚在一起，等着发放明年春天的衣裳。国公府例，上季发下季的衣服，年关将至，衣服早早的做好了，省得天寒地冻的时候拿针线。
　　衣服是纺绸的淡绿色，底衣、衬衣、外衣、背心，袖口、领口、裤脚滚了褐色的边，由着大家伙领回去自己往上绣东西。既是做人奴才，穿着打扮就不能太出挑，反正银朱自懂事以来，就没穿过略微鲜亮的衣服，春夏一水的淡绿、深绿、老绿；秋冬是紫褐色。
　　银朱慢慢走过去，排在队尾。

　　轮到她时，掌事媳妇瞅了她一眼，拿给她一套衣服。
　　银朱翻了翻，赔笑道“姐姐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旧衣裳呢”
　　掌事媳妇翻了个白眼“哪分什么新的旧的，有衣服穿还这么啰里啰嗦的，领了衣服还不快走”
　　很快有人认出她来“看，她就是银朱”“果然狐媚相”“丢尽了脸面”
　　掌事媳妇皮笑肉不笑的“怎么的，还不走？杵在这儿干什么？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银朱忍羞含愧，不得不分辨道“这衣服是去年的，我穿不了，要是被管事的看到，以为我把新衣服昧下了 ，又是一通排落”
　　然而好话说尽，掌事媳妇没有松口，其他的丫鬟也过来领春季的衣裳，没一会儿，银朱就被挤到边上去了。
　　没奈何，银朱只得抱着衣裳回到住的地方。

　　正是空闲的时候，当值的丫鬟回来了，大家伙儿聚在垂花门下，把八仙桌摆在屋门口，弄几条板凳，闲聊今天府里发生的趣事。
　　银朱知道自己现在不受待见，也没敢像往常那样凑上去搭话，把衣裳卷成卷儿，走到屋里。
　　属于自己的床铺上空空如也，自己的铺盖被人扯落在地，布满灰尘。
　　绢花靠着门框，闲闲的磕着瓜子“对不住啊，你既不是二等丫鬟了，这里就不是你该住的地方了”

　　银朱默不作声的上前捡起自己的被子。
　　“西边的角屋你知道吧？你今天晚上上哪里去睡吧”
　　银朱再也忍不住了“那屋子年久失修，窗户都是破的，十月天气，夜里很冷”
　　“我知道啊”绢花摊摊手“可你不是二等丫鬟了，再住这里不合适啊”
　　“宽容一晚行吗？”
　　“不行。今天晚上半夏姐姐要过来住，这儿没你住的地方了”
　　绢花向一个小丫鬟丢个眼色，那小丫鬟走上前来，利落的给银朱的东西打了个包裹“银朱姐姐，我送你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