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宫词》诗语琴心

4、 皇恩浩荡

　　吏部尚书南宫明溪今日散朝回府后，破天荒的将府前一众等候评诗品文的学人拒之门外，众人皆大为不解，纷纷论议猜测。
　　南宫大人进得府门后，又吩咐将府门紧闭，勿论何事皆不见客。一时间门外众说纷芸，门内家仆也不禁将心提了起来。进了前厅，已闻声而来的夫人也不免失了大家出身的端庄之色，满面含忧的询问到：”老爷？不知因何事而作此？”
　　尚书面色异样，不辩喜忧，只轻述道：”皇上今日早朝下了旨意，要选户部侍郎张家，龙台阁大学士李家，武威将军赵家并我女入宫待选。
　　”
　　“入宫待选？！”南宫夫人宁氏闻言大惊，一惊之下只觉从心底处生出一股凉意，散至四肢百胲，全身不觉微微颤抖起来。
　　虚扶的侍女观其神色，忙搀至椅前坐下。南宫夫人宁氏出身洛城四大世家的宁家，亦是诗书簮礼钟鸣鼎食之家，按说应是见识不凡临事不乱的，但今日之事，却不由得让她心惊胆颤。
　　后宫是什么去处？且不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母女从此咫尺天漄相隔，只那天家的荣华富贵身后暗藏着的倾轧争斗，又何时休止过？清儿性情温顺，与人无争，即使她是尚书之女，宁氏亲族，然后宫妃嫔众多，势力繁杂，又怎能确保清儿不受到丝毫伤害？多少如花女儿寂寞深宫，终生不得见君主之面！岂不闻‘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自己只生一子一女，自幼娇宠，大儿南宫意涵在青州外任，离家千里，眼下身边的幼女又要待选宫妃，依清儿才貌，必然入选，宫门深深亲情远隔，从此再不能笑语膝下，怎不让人心伤？思及此，宁氏不禁红了眼圈。
　　尚书见夫人此状，更觉烦躁难安。今日早朝旨意下来，他何尝不是如夫人一样慌乱，但是这却是圣上对南宫家莫大的恩宠，即使他心中有一万个排斥，他也要装作欢天喜地受宠若惊的叩谢天恩！想到这里，尚书抬手吩咐道：”去叫小姐来”
　　一旁的家仆听见忙疾步走出，不大一会，就看见梳着双鬟，鬟间饰以碧玉簮，着浅色春衫的南宫漪清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尚书及宁氏见到女儿，上前拉住，宁氏早已忍不住双泪纵横，只南宫尚书含泪道：“想我南宫一族也是历代诗书仕宦之家，岂能以娇女之身邀宠求荣，若我儿不愿入宫选妃，即使拼却身家姓名，爹娘也要抗旨不遵！如今圣上虽说尚不到而立之年，相貌英伟，但后宫嫔妃众多，还有一众的美人采女无数，且皇上天威难测，恩宠无常。我本打算为清儿你觅得佳婿，我儿一生无忧，为父亦无所求，不想圣上下旨，又让为父如何定夺？”言罢转身，悄悄以袖拭泪。
　　漪清听父母此言，双目盈盈，轻轻施礼拜倒，从容道：”爹爹娘亲切勿为儿担忧，儿虽愚钝，然自幼跟随爹爹习读诗书，也知礼法大义，爹爹位列朝堂，得展雄才，孝养高堂，恵养子女，常念圣上知遇，欲竭力报之，今圣上下旨召选，正是皇恩浩荡，一来得耀南宫宁氏两门，二来以报君恩，爹爹何由推辞？清儿愿入宫门，请爹娘允准。若是得选，望爹娘不要以儿为念，清儿自有安身立命之道，若不得入选，清儿再回爹娘膝下，孝敬爹娘。”
　　南宫尚书及宁氏听漪清这般说，忙上前扶起娇女，言道：“不想我儿有这番见识，虽如此说，如今又岂有两全之际！少不得一家子骨肉分离。或许待选之时圣上不喜，还有退路。”当下各自拭泪，吩咐重开府门，作出欢喜之态。
　　眼见进宫之日即近，尚书府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不奔忙。只有南宫漪清依旧每日在后园中抚琴，面色平静，不喜不忧，仿佛待选之事于己无关。
　　而她的侍女小莲却一反常态的每日蹙眉含忧，仿佛有解不开的心事。小莲自幼跟随在南宫漪清身边，名虽主仆，情实姐妹，十几年来同食同寝，即使老爷传课她也破准与小姐一起受教，诗书气度自是不凡，不知小莲身份的只道是尚书家的另一个女儿。此等深厚的感情，又怎能不解小姐心事，为她忧虑？
　　“自那日上巳郊外踏青归来。小姐归得府中，无人时，常神情若痴，无由叹息，琴弦不理，诗书蒙尘。向日里小姐心如止水，性情闲适温婉，不作喜忧无常之态。”
　　想道此，小莲不由深深叹息，有自言自语道：“自然因那抚琴的公子。记得那日小姐行及笄之礼罢，我与她闺房闲话道：‘小姐已到许嫁之龄，他日老爷定会为小姐觅得高门贵婿。’小姐言道：‘富贵本如云烟，莫若得一心人，闲暇里相伴抚琴读书，胜过华屋宝塌，锦衣玉食。’我看那抚琴的公子，气度非凡，定是贵家子弟，难得的是他不但人才出众，且没有一般贵公子的纨绔之气，反倒是有些痴傻，想来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小莲我自幼无父母兄弟，被狠心的舅舅卖入南宫家作丫头，本来命如草芥，谁知得遇小姐，十几年来待我如手足，老爷夫人也另眼看待，恩情深厚自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我本欲打探是哪家公子，若那公子尚未娶亲，我便侍机告知老爷以图姻缘。以老爷对小姐之宠，想是不难。不想打探未果，圣上便下来旨意，要小姐入宫选妃，以小姐才貌，岂有落选之理？我素日便知小姐绝无贪慕荣华之意，况且后宫中勾心斗角，以小姐之性，如何能欢喜？人前之态，无非是宽老爷夫人之心罢了。”想到此，小莲愈发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