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欣一翼》曹大婉

4、第四章 会尽力

　　这是她最近五年来首次坐飞机，曹欣也没有出过境。飞机上，曹欣准备了三本绘本，耳朵听着音乐，其中有一部分是她自己录的音乐。不管是绘本还是音乐，她自己都看了或者听了无数遍了，越看越新。
　　上飞机前，秦昭已经对曹欣大致说了下他的安排。
　　飞机准点落地，曹欣披着大波头发，这是她刚刚做的，染了个淡褐色，带上帽子，穿着高领针织衫，围了条薄围巾，三分之二的面容都被遮住。提了行李之后，曹欣放眼搜寻秦昭，但是没看到人，打开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抱歉，如果我还没来，请原地等我下，不要自己先走了。”秦昭可能有事被耽误了，曹欣只好在机场的快饮店买了一杯奶茶，坐在等候区等着。耳朵里放上音乐，又翻开自己的绘本。
　　二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来。曹欣合上书，取下耳机，都整理到背包里，拉上背包一瞬间，抬头就是满眼的摄像机，闪光灯，将包攥紧，她知道自己的脸被裹得严实，并不能拍到什么。没有用手挡，看了眼摄像机，右手摸着剩下的奶茶。
　　“曹欣，请问你如何面对后天的开庭？”
　　“现在是关永的第一大股东，集团可能破灭，而且你也许会面临牢狱之灾，是否有对策？”
　　“这些年外界不知道你的存在，作为关永集团的第三代，听说你之前来过若水？”
　　……
　　摄像机几乎贴在了她的脑袋，身体上，各种不太标准夹带口音的国语充斥着耳膜，曹欣有点慌乱，将围巾又裹了一圈，记者和摄影师围着五分钟，愣是一个字都没听到，机场的保安到场疏散，这些人只好离了一些距离，坐在周围，摄像机还是不停的拍。
　　曹欣把头埋的低低的，还是照样坐着，希望秦昭快点来。保安看现场秩序稳定就离去了。记者们又快速围坐过来，这次是安静的，就像他们商量好的似的。
　　“曹小姐，能让我们拍张照片吗？”一位男记者问。
　　“曹小姐，见过你妈妈吗？我这里有张照片，”左边一位女记者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夹在两指间，在曹欣眼前晃。
　　曹欣不为所动，她知道这是一种吸引自己暴露的方式。
　　各大记者使出了各种招数，曹欣就是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脚下。
　　“这怎么办？没有一张能看清楚脸的。”若水经济资讯的记者懊恼的吐槽
　　“回去没法交代呀！”另一位附和道。
　　“再等等，不会错的，她应该在等人。到晚饭时间了，这样，你也买两瓶水，我们就在这儿蹲着她。”
　　媒体似乎没有人离去。九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人。
　　曹欣再给了自己10分钟，再不出现，自己就要逃离这里了。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中音越来越近。所有围着的人听到声音，都两侧分开。这是熟悉的声音。
　　所有媒体看到秦昭的那一刻，就像救星来了一样，终于有救了，闪光灯又重新聚集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秦昭来到曹欣的面前，对方终于抬头，一颗憋不住的眼泪在打圈。没有说一句话，曹欣站起来，秦昭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给她把帽子围巾又整理了下，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外面。
　　冲破重重包围，拉着曹欣走出大厅。
　　专心的开着车，车内是长时间的沉默、寂静，不知道哪个会先开口，秦昭扭头看了看曹欣两次，希望给她时间冷静下，再找机会说话。
　　“能不能找个卫生间？”曹欣上车后大约五分钟才说出第一句话，率先打破沉默。
　　“行，再坚持两分钟。不过，你可以先摘掉围巾，脱掉帽子，透口气。”秦昭发现她上车后依然捂得严严实实地。
　　曹欣没有看秦昭，取下了围巾，缠在了手上。帽子依然戴着。
　　秦昭看了下前边的镜子，一张素白的脸，画了眉毛，涂了点唇色而已，又转头看了下侧脸，面容一如当年的有辨识度，26岁，正显女人的轻熟，但是她的脸上和眼神却还看出一股寒冷。
　　秦昭为她准备了两层的一栋公寓，这是他名下的房产。
　　“我去放好行李，你等我一下。十分钟。”曹欣拎着行李上了二层。
　　秦昭拿出了文件袋，放在桌子上，这是汇总的所有资料。
　　五分钟后，一件短衬衫，一头浓密的头发倾泻在背上，曹欣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半小时后，晚饭就到了，我们先开始聊一聊你面对的问题。”秦昭先找沙发坐下，递给曹欣文件袋，示意她先看看。
　　曹欣接过文件袋，几十页的文字快速翻阅，比新闻上的信息明显多了不少。
　　关永集团并非不可救，多年前在境外投资了一家做智能家居的技术型企业，一直很低调，外人不知道幕后的老板，这个公司目前手上已有专利十几个，还有正在申请的，目前公司已经能自给自足，做高端独立设计定制。这是关永集团唯一可出售的企业，但是依然杯水车薪。
　　关永集团最紧要的就是还清债务，查明资金去向。
　　“集团的资金流向非常诡异，目前若水警方正在查，公司内部也说不清来龙去脉，正在被扣上洗钱的帽子，所以检察院菜起诉你。”秦昭说出了重点。
　　曹欣放下了所有文件，“那我这场官司的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集团将难以保住，另外你可能会面临至少五年的牢狱之灾。”秦昭意味深长的说道。
　　翻看着这些资料，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名进出自己的脑海，作为家族式企业，严格说来，里面涉及的这些可算是自己的至亲了。这些人莫名其妙地就将自己的股份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名下，
　　“五年，我接受。”曹欣接话道
　　秦昭简直不敢相信。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纹丝不动，试图消化刚刚听到的这句话。但是……
　　“不行，我作为你的律师，即使不能避免破产，也要尽量保证你的安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外界一个不错的印象，并且争取疏通资金流向，证明你作为集团最大股东，想要补救。”秦昭急切的说道。
　　“资金流向也许不难，但是公司债务无能为力。”曹欣此时抬头看着秦昭。
　　“公司我们要努力一下，我相信政府也不希望破产，这是许多人的饭碗。目前我已联系各大银行、投行。”秦昭想要说动曹欣按照自己计划的来。
　　“关永集团旗下的家居公司卖了吧，其他有多少资产都清算掉，还给那些大大小小的债主，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帮我吗？”曹欣最后一句语气放慢了。
　　“不到最后一步，不能放弃，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秦昭搞不懂她的意思。
　　“先帮我这件，庭审不对外公开或者可以让我不出席。”曹欣问道，用一双期望的眼神望着对方。
　　“来不及了。”秦昭在听到这句请求的话，明显不知所措，或者说是搞不清楚她的重点，望着对方眼睛，确认到曹欣的眼神那么的真挚但却很快忽闪开。他不相信曹欣到此来，不是为了挽救，而是为了迅速了解？即使做出试图努力的样子都没有。秦昭站起来，右手摸了摸额头。
　　“我们要在庭审前做出最大的努力。你看看这个，这是你老爷子让我给你的，这么多年，成长过程中仅跟你相处那么几天，到死还都没有你的消息。这是他想对你说的。”
　　这是一个移动硬盘，外边贴着一张小孩子的肖像。曹欣抚摸着，她自己没有六岁以前的任何照片。
　　“你待会儿可以慢慢看，今天就先聊这么多，你吃完饭，就好好休息吧。”
　　曹欣站起来要说些感谢的话，但是没说出口，在这件事情上，秦昭是自己在这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打开硬盘，这是她亲爷爷给自己录的视频，第一条视频的封面就是她爷爷的面容，一个头发花白，神采奕奕的老人，对着镜头，开始的前几秒都没有说话，一直哽咽，平复了下，才开口：
　　“欣欣，爷爷终于见到了你，看到你长得又高又漂亮，比你妈妈还长得好看，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你小时候就受尽困难，现在爷爷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可是你拒绝了我。”曹欣的爷爷说道此处，眼圈更红了。”
　　这条视频大约就是八年前的，也就是那次若水行过后不久。
　　曹欣挨个点着视频，每一条都是他老人家在房间里独自录的。
　　点开其中一条，老爷子又老了许多，他将镜头转向了一个照片墙：“欣欣，这是你妈妈的照片，当时你可能没有一岁，完全不记得他，你很像她，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女儿，长大后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却从来都跟我说很幸福。”
　　下一条，似乎隔了几年。
　　“欣欣，找了好多年，都没再找到你，你在哪儿，是不是毕业工作了，是不是嫁人了，当年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家人很爱你，你很快乐，你拒绝了我所有的补偿，当时我想着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快乐的生活就足以，没想到，我再也没能见到你。”
　　曹欣一条一条的翻看着这些视频，还没有翻看完的饿时候，一条手机信息响了，是秦昭的，他发了一张照片，是老爷子在医院最后时刻被捕捉到的，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是曹欣去若水那时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老爷子拍的，不仅如此，身下也有几张照片，还是她，也有曹欣的母亲。看到这里，曹欣低头双手掩面，她与爷爷就见过那一次。

　　海边别墅，夜色黑幽，没有一丝海风，电视里正在播送新闻，一位男子坐在沙发椅上，两脚交叉搭在面前的圆形桌子上，两眼紧闭。
　　“下面播送一条备受关注的讯息，今天下午，大批记者在若水机场围堵关永集团目前的最大股东曹欣，曹欣显然市有备而来，全副武装，记者们在机场鏖战两小时，没有采访到她一句话，最大发现是得者律师事务所的秦昭在机场接曹欣。”
　　男子睁开眼睛，看到电视画面上，记者们围着一位只看得到眼睛的女子，将镜头麦克风都凑到该女子身前，不时左推右推，但是该女子始终坐在那里，镜头拉近特写了一下唯一看见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慌乱，恐惧。
　　啪一下，电视关了，男子重新闭上了眼睛。
　　叮当……叮当……，门铃声非常的清脆，深夜客人在造访。
　　男子打开门，一个穿着深色衬衣，佩戴墨镜，头发梳的很有纹理，两侧留着花白的胡子的老者，身边一个年轻人扶着站在了门口。
　　男子站在客厅中央，老人抬头看了看，流露出怜爱、心疼的眼神，从自己衬衣里侧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从年轻人的视角，即使站在三米开外，还是看到了这张照片上的模糊脸庞。
　　“老爸终于可以为你介绍门亲事了。”老人拿手指了指照片，示意男子过来看看。
　　男子瞟了一眼照片，却未走近，回到自己的沙发上坐着。
　　老人眼睛变得犀利起来了，双脚移到儿子身边坐下，继而说道，“有位至交的孙女来到了若水，长得很漂亮。”
　　“好，你做决定吧。”男子闭目许久后说道，从沙发上坐起来，来到窗前，看向远处的海平面。。这是他父亲第一次安排他的事情，也是他最不在乎的事。
　　老人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年轻人的背影，握着儿子几乎没有犹豫，可见他对自己的幸福已经全然放弃。。
　　“既然是商业联姻，就争取利益最大化，好吗？我会请莫代表我。”男子说这话很轻，听不出夹带的感情，就是平铺叙事一样。
　　“好，没问题。”老人离开了。
　　海面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第二天一大早，秦昭带了关永集团的负责人过来，曹欣伸出手，但是那人却愣在那里，过了两秒钟才伸出手，拿出他的一份文件：
　　“曹小姐，我们关永集团内部已经达成一致，配合秦昭的步骤，这是我们商讨出的第一步，今天下午，我们将召开发布会，届时由你来说明你对集团未来的想法，力争给外界一个正面的形象。”负责人口齿一开始并不流利。
　　“我会尽我的努力，但是，但是有没有其他的方案？”曹欣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们的方案。
　　负责人明显很意外，第一眼就觉得曹欣没有亲切感，很冰冷，如何给外界留下好印象本身就有问题，这会儿还不配合。
　　秦昭愣了几秒钟都没有讲话，空气突然安静。曹欣自知她的回答肯定会让两位生气。
　　秦昭摸着额头：“曹欣，我以为，以为……”，踱了好几步，又转过来：“你看了我发你的照片没有一丝想法吗？公司是你爷爷的五十多年的辛苦经营，你想让它毁于一旦吗？”秦昭低声嘶喊着。
　　曹欣一动不动，两手一直换地方放置，过了几分钟说道：“法院该怎么判，我都接受，你们就想办法保住集团就好。”
　　负责人憋了很久，终于说到，“曹小姐，即使你承担责任，去服刑，但是集团起死回生的唯一方式就是注入资金，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没人没机构没银行肯帮我们，事实上，集团这两年经营不善，本身就有很多漏洞，基本没人愿意。”
　　“那意思是集团怎么着都留不住了？”曹欣问道。
　　“我们开发布会的最大目的是让外界看到一个正面的你，是帮你，不是集团，实话说，没人能帮集团。”秦昭说出了实情。
　　“我们找到资金，集团就可以免除破灭了对吗？”曹欣说道
　　“若水这个地方，资金来往最大的地方就是赌场，人们已经不屑于在其他服务行业上投资了。”秦昭叹息着。
　　曹欣和他们达不成一致，她自知没有能力拯救集团，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担法律责任。
　　“如果有人能够投资，给关永一个重生的机会，我会做出所有的努力。”曹欣这句话道出了她想做出自己的努力，如果有这么几个机会在面前，但是没有。
　　秦昭也知道没有，最终曹欣做出了让步，将会在发布会上做出说明，时间定在明天上午10点，但具体形式，她会再考虑一下。
　　俩人走后，曹欣显得有点沮丧，她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应对发布会，避免曝光在大众前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安全警戒线。
　　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文档，打开看了又看，这个价值不可估量的文件能否在这个时候用，卖掉它，她良心不安，这是她曹家爷爷的毕生心血，虽然现在是半成品，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事，但是一旦转让或者卖掉，她以后肯定会后悔。曹欣拿着文件袋呆站在在房子里，一点儿也没听到门外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