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录》非言菲鱼

2、黑岩岛

　　黑岩岛，面积约方圆二十里，是宣国海域最南边的一座死火山岛，岛上住户约有七百户，大多是随驻军迁徙来的，其中岛上的原住民能有百来户左右。

　　宣国驻军十七年前刚来岛上的时候，原住民尝试了反抗，想赶走这些外来者。倒不是生性残暴，只是当宣国驻军身作军甲登岛时，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慌和强烈的自保欲驱使下，看上去比宣国将士高大许多的原住民选择反抗。

　　在双方的装备，实力极其不平衡的情况下，这场反抗很快就被平息了，领军的是正四品都司刘重信。

　　刘重信是宣国数一数二的名将，在和敌国长达五年的战事结束后，朝中群臣都以为有着赫赫战功的刘重信会封侯拜相，谁料皇帝一道旨意，就将刘重信派往这座位于宣国海域最南面的岛上，命他驻守海岛，没有旨意，此生不能返都。

　　在群臣都认为刘重信肯定会抗旨不遵，叛逃出国时。刘重信二话不说点兵三千，带上有孕在身的夫人，催明兰，就来到了这座宣国海域最南边的死火山岛。

　　刘重信平息了原住民的反抗后，没有奴役这些敢于反抗的原住民，反而给与他们很多帮助，教会他们开垦荒地，用渔具捕鱼，开采石料，并用石料砌成的房子代替了他们居住的山洞。给他们造册登记，发放了朝廷的良民证，然后将原住民的卷宗派人送回了都城，入了户部。原住民的生活慢慢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驻军和原住民就这样慢慢融洽起来。

　　此时，黑岩岛驻岛军军营的议事厅里，刘重信和几个下属正在商议部分老兵退役还乡的事情。当时随军驻岛的部分兵士，家眷并未一起来岛。虽然驻岛兵士都可以携家眷一起来落户黑岩岛，但大多数兵士家眷还是不愿意离开土生土长的家乡。毕竟远离陆地近千海里的地方，别的不说，生活肯定多有不便。

　　刘重信身作甲胃端坐在议事桌首位，身后站着跟随他多年的侍卫，朗昆。

　　朗昆年近半百，比刘重信还略长几岁。朗昆年少时就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剑客。后来和年少时的刘重信在酒馆打了一架之后，就一直跟随着刘重信。朗昆没穿侍卫服，身作一身劲装，背上背着一柄红木剑鞘的三尺长剑，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今年退役返乡的老兵只有十七人？“刘重信看完手里的名单，问道。

　　“回禀刘都司，按列应该是有三十二人的，只是咱们黑岩岛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去年又有十一个将士把家眷接了过来，在岛上落了户。还有四名本就是贸然一身的，如今在岛上和原住民结了亲，也就不走了。“一个姓林的从事赶紧起身抱拳答复道。

　　刘重信闻言，莞尔一笑，说道：“挺好，大伙都能安居乐业，我们的努力就不白费。林从事，下去后把不走的将士们后续的生计安排好，要是愿意留在营里，就给他们安排比较清闲的司务。毕竟为朝廷效力了这么多年，不能亏待了他们。至于，要返乡的将士，日子订好了通知我一声，我们去给他们送行。“

　　“领命”林从事双手抱拳鞠了一躬，坐回了位置。

　　坐在林从事下边的几位是分管各司的里正，见今日要事已商议妥当，便纷纷将自己司里的工作近况向刘重信一一汇报。

　　坐在刘重信左边第一位的是他的大儿子刘荣轩，今年十七岁，去年被册封为振威副尉，是个从六品的闲官儿，这官是皇帝册封的，一般来说，朝中大臣的长子成年后，皇帝都会册封个闲官，或大或小，就看这个大臣的本事。这也是皇帝笼络人心的一种常用手段。但是很少册封武闲官。因为武官上任一年后，必须回都城兵部述职，否则视为叛国或是谋反，都是诛满门的大罪。所以被封闲职武官，是很敏感的事情。刘荣轩自幼在岛上长大，其中利害关系，并不能全部知晓，只知道今年自己就要去都城兵部述职。原本刘荣轩猜想父亲应该会命自己和返乡的老兵一起回都城，可今天这事情都商议完了，父亲也没提及此事。心想，不会是父亲忘了这事吧？不应该呀，父亲何等人物，事无巨细，运筹帷幄，这等正事，怎么可能忘记。

　　“轩儿，周里正说的事你怎么看？”刘重信转头看着刘荣轩问道。

　　刘荣轩一激灵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回禀父亲，孩儿，孩儿。。。”刚才他想着自己述职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听周里正说的是什么，此时哪里能答的出个所以然。刘荣轩一脸窘迫，习惯性的偷偷看了眼站在刘重信身后的朗昆。

　　朗昆也是刘荣轩几兄妹的授业师傅，教导他们兄妹的武艺。平时虽然严肃认真，但是对他们兄妹都很疼爱。

　　此时刘荣轩答不上父亲的提问，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平时很敬重的师傅。

　　朗昆似乎感受到刘荣轩求救般的目光，面无表情的用唇语“说”了两个字“海浪”。

　　刘荣轩本就聪明，和师傅也算默契十足。想着两天前的一道强光和那一道巨浪，心中了然，于是开口道：“孩儿认为，海上的那阵强光和海浪虽然诡异，但并未对黑岩岛造成任何损失，且这两天风平浪静并未再发生异象，想来或许是蜃景，并无大碍。“刘荣轩又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岛民之间却有海妖作祟一说，弄的人心惶惶，颇为不妥，这等说法对黑岩岛的稳定大为不妥，孩儿认为应该制止。”

　　刘重信点点头，接着问到：“那轩儿可有办法？”

　　刘荣轩道：“父亲，孩儿认为，先在岛上张贴布告，告知岛民此异像皆为蜃景，于海妖无关。在派出兵士，五人一队，在岛上巡查。劝阻岛民传播海妖作祟一说。如若不听者，打一顿板子，关上几天，以儆效尤。”

　　刘重信听完刘荣轩的提议，眉头微蹙，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沉思片刻，说道：“如果不是海妖作祟，那么海妖之说确实是应该制止。但全凭臆测，就断言无妨，太武断。在则，岛上居民大多都是随军而来的家眷，也算半个家人，所用手段不能如此强硬，明白吗？”

　　刘荣轩略一思索，点头答到：“父亲所言甚是，孩儿知错了。”刘荣轩生性率直，没什么城府，做事讲究个直来直去，简单直接。

　　刘重信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很是了解，虽然涉世不深，但是悟性很高，对人对事，一点就透。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刘荣轩坐下。刘荣轩双手抱拳一礼，坐了下来。刘重信接着说道：“周里正，安排你手里的人分头去岛上各部落，组织年长者议会，告知大家朝廷会派出将士出海勘察，无论是海妖作祟，还是妖物出世，朝廷一定会保护大家周全。”
　　周里正起身领命。
　　刘重信接着吩咐道：＂林从事，你带上将士，去海上查探一番。记住，你此行只是查探，若是有异样，及时回来报告即可，不可擅自行动。＂
　　林从事起身领命。
　　刘荣轩想着自己今日的定夺确实不够妥当，不免有些戚戚然，心想，回都城述职一事，还是等把此事处理好了，再向父亲提及吧。

　　“那今日议会就散了吧，林从事，你今日点好兵，明日卯时出发。”刘重信起身说道。

　　众人起身行礼，准备散去，刘荣轩对着刘重信行礼说道：“父亲，孩儿想与林从事同去。”

　　刘重信看了看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刘荣轩，说道：“也好，但是你得听林从事的安排，不可莽撞。”
　　刘荣轩高兴的道：“孩儿谨记。”
　　众人散去，各自回去安排自己的工作事宜，刘荣轩则跟着林从事去兵营点兵，准备出海的物资。
　　刘重信在议事厅的偏厅里换下了甲胃，穿上便服。从议事厅出来后，刘重信来到街道上，朗昆双手环抱胸前，走在他身后。这条街是岛上唯一一条主街道，用岛上开采黑岩石产生的碎石铺成，也是因为岛上黑岩特别多。所以驻军后来盖房子时，基本都是用的黑岩石料。后来给朝廷递文书的时候，刘重信直接就用了黑岩岛这个名字。

　　这些铺在地上的黑岩碎石，起初还棱角分明的，现在都慢慢的磨去了棱角，露出了些亮面，整体看起来谈不上好看，但很特别。岛上居民的吃穿用度，都在这条街上置办。街道上人来人往，和一般陆地上的小镇集市没什么区别，要不是空气中海洋的味道，和偶尔叫上几声的海鸥，几乎会让人忘记这条街是在远离大陆的一个海岛之上。

　　都司府离驻岛军营的议事厅不远，每次列会，刘重信既不骑马，也不行车，就用步行。说是都司府，不过是比岛上其它的房子盖的大些而已，岛上物资有限，并不奢华。不过位置不错，在这条街道尽头的一个小山丘上，站在前厅的院子里，可以看见整条街的全景。

　　路上的遇见刘重信的岛民，都纷纷侧身让道行礼，刘重信曾多次吩咐兵士去告知岛民，说只要他没穿甲胃或官服大家都不必多礼，可是岛上居民们都打心里的尊重这位体恤民户的好官，所以依然会给他让道行礼。有些个胆子大的，偶尔还会恭恭敬敬的鞠上一躬，问候一声“刘岛主好。”
　　没有官身和功名的白丁，是不能直呼朝廷官员的官名的，只能统称为大人，但是岛上居民又觉得这个称呼太普通了，刘重信似乎比别的大人都要好，都要大，所以私下里都称呼刘重信为岛主。刘重信对此也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刘重信一路走走看看，朗昆两双手环抱胸前，紧随其后，面无表情。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了回府的石阶前。顺着石阶上小山丘，就是都司府。

　　刘重信上了石阶后，略一停顿，身后朗昆很自然的就和他并行。刘重信说道：“想麻烦你去一趟都城。”朗昆没有说话，刘重信接着说道：“你提前出发，可直接到济岛看看情况，轩儿回都述职，需要到这个岛补给，济岛如若没有问题，你在跟着轩儿走一趟都城，暗中保护即可，若没有危险，你不必现身。”

　　朗昆答道：“好。”

　　两人快走完石阶时，朗昆说道：“你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办吗？”刘重信笑了笑，对朗昆说道：“本来是有封书信需要你送的，想想又觉得不妥。有时候，什么也不说，比什么都说，要好些。”朗昆沉默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