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录》非言菲鱼

1、遇难

　　夜幕下，一艘双桅帆船缓缓的航行在海平面上，船帆和船身都有些破旧。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可以看见帆上印着属于宣国朝廷的五爪金龙标。这艘双杆桅船是属于宣国海巡部的。船上苍头有十来个，穿着朝廷制式的苍头服，只是衣服都挺破旧，面容看起来有些萎靡，显然是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都他妈精神点，最后一个岛了，不过是每年的例行海巡，今晚要是风好点，天亮之前就能到黑岩岛啦，到时候老子叫黑岩岛的陈老鸨把她新收的几个小妮子都叫出来，好好陪咱们喝上一台。“一个穿着朝廷制式官服的汉子，拿着火把，一边巡视着苍头们的工作，一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喊着，满是胡渣的脸上，也是有一丝藏不住的疲惫。

　　跟在这个汉子身边的，是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中年男子，鞠着身子，附和着道：“大伙儿都精神点，赵管带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现在右舷受风，压好舷，咱们天亮前就能到黑岩岛，到时候等刘都司给咱们戳个官印，这次的海巡，就算收官啦！“这个猥琐男子姓章，是这艘船的副管带，航海经验还算丰富，善察言观色，鬼点子多，就是长相气质猥琐了些，除了他的顶头上司赵管带，没人称呼他官称，都喊他章老二。

　　赵管带眯着眼扫了扫依旧懒懒散散的苍头们，默默的骂了句娘，把火把递给章老二说道：“行了，你一会看着点风向，组织下压舷，这里交给你啦。“说完就要回管代舱休息去。可没走几步，想着这趟差事马上就可以结束了，难得身心比较放松，又回头对章老二说道：”要不先去我哪里喝两口？反正现在风平浪静的，也没球事，刚好老子的官酿还有几口，走走走，陪老子喝一口去。“也没等章老二答应，就自顾自的走了，章老二拿着火把赶紧跟了上去。

　　来到管带舱，两个人在舱内的一张小木桌前坐了下来，赵管带在桌子下面的一个旧木箱里掏了半天，拿出了半瓶子酒和一些风干的小鱼干，放在桌上，说道：‘到了黑岩岛，老子先去喝口热乎的，这段航线太长了，在海上飘了他妈快半个月，别说这帮龟孙仓头，连老子都快憋出毛病了。’

　　章老二赶紧接过酒，拿碗倒上，一边嬉皮笑脸的打趣到“赵管带，您这是养精蓄锐，要不怎么能把陈老鸨那的小妮子治的服帖呢？”说着，双手给赵管代递上了酒。

　　赵管代喝了一口酒，嚼了两个小鱼干，想着陈老鸨丰腴的身体，越发觉得这酒和鱼干没滋没味的。

　　章老二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主，赶紧寻思了个赵管代感兴趣的话题说道：“赵管带，像你样的仙家后代，且不说封侯拜相，混个大将军什么的，也是绰绰有余吧，怎么就成了现如今这虎落平阳被犬欺，蛟龙困水被虾戏的局面呢？区区一个巡海司管代，赵哥，真的屈才呀！”章老二识的些字，平时不出公务的时候喜欢在茶馆听说书的老头说些戏文，日积月累的倒是学会一些个谚语成语什么的，只是很多句子他都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其具体的意思。平日里和巡海司里的白丁打交道，倒是够用，偶尔抖那么几句谚语成语，都能被他糊弄的一楞一愣的。

　　赵管代一听这话，猛喝了一口酒，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叹了口浊气，说道：“嗨~老子祖上那本神功秘籍要是传了下来，那还说个鸟。封侯拜相？说不定老子现在都是了半个仙人啦。”赵管代也识不得几个字，对章老二驴头不对马嘴的比喻也没在意。

　　章老二知道赵管代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其实赵管代这些浑话，他章老二都不知道听了几回了，每次一聊赵管代祖上的故事，赵管代都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内容其实都差不多，比如他祖上能飞剑御敌，二十里之内可取敌方首级，有时候也说成十五里。又说他祖上剑气一扫，可削掉五个人的脑袋，有时候也能削八个，主要看赵管代聊天时候的心情。章老二甚至都觉赵管代闲暇之余应该去茶馆说书去，他讲的故事可比茶馆说戏文的老头要精彩些。

　　章老二知道，现在他只需要一脸惊讶，充满好奇，时不时的附和几句，在关键的点上问几个关键的问题，那么这次聊天，赵管代就能尽兴了。接着找个恰当的时机，提一提自己那个混球小舅子入海巡司的事，多半就能成。章老二脑子里想着，手上动作一点不慢，赶紧给赵管代添上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那怎么。。。”

　　“你懂个球，听我爷爷说，那会儿我祖上，凭着一身修为，战场上以一当百，一把飞剑，杀敌于无形，二十里内，可取敌将首级！为前朝先帝，立下赫赫战功，受封镇远将军。”说着双手还学着朝内大臣的样子，做了个揖。

　　章老二心想，好嘛，这回是二十里，看来小舅子的事有戏。章老二赶紧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接茬道：“赵管带，可不敢胡说啊，且不说先帝，那山上仙人什么样人物，且是我等敢随意提及的。”
　　“就你这怂货，咱们这他妈在海上！船舱里坐着呢。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喝喝浑酒，谈谈胡话，怕个球。”赵管代一脸鄙视的嚼了两个小鱼干，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你知道我那仙家老祖弥留之际留下什么口训吗？”

　　章老二心想，你老祖宗的口训老子怎么知道？再说这个茬您还真没提过。嘴上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又或是功法秘籍，诶，御剑口诀什么的？”

　　赵管代喝了一口酒，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要真是这些你赵哥还在这破船上嚼小鱼干啊？不过也罢，算你小子有福，今日老子就说于你听听，不过这可是我家老祖传下来的口训，你可不许往外传啊。”

　　章老二一听这话，赶紧放下酒碗，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赵管代一直待我不薄，今日更是将我当兄弟一样，将仙家老祖的口训说于我听，我章清明以后，必定为赵管代出生入死，两肋插刀，上油锅，下。。。”

　　“打住打住，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也不至于什么上油锅，下火海的吧，再说也应该是上刀山，下火海吧。”赵管代一脸鄙视的看着章清明道。“坐下吧，老子说于你听就是了。”

　　章清明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赶紧落了坐，心想，老子也没说非要听呀，知道你家老祖口训有什么用，你不也就是个巡海司正管带。。

　　“我家老祖一世英名，杀敌无数，立下盖世功劳，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最后还是寿终待寝，在弥留之际，拉着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说道，修行路，何其艰难，没有大机缘，尔等不如仕途为官，为国为民，好好积攒福源，养精蓄锐，待机缘到来。机缘一致，切不可贪生怕死。要知道，富贵险中求，机缘也是如此。”赵管代说完，笃步来到船舱的窗边，望着海上的月牙，若有所思。

　　章清明觉得眼下的气氛好像不大适合提自己小舅子入司的事情，于是喝了口酒，作恍然大悟状道：“果然是金玉良言呀，老祖的话，晚辈一定铭记于心，时时刻刻。。”

　　章清明正自顾自的拍着赵管代不知道几代祖宗的马屁。一道强烈的光，自海平线迅速蔓延过来，越来越强。

　　外面的仓头已经开始乱了起来，赵管代和章清明从舱内冲了出来，强光瞬息以致，眨眼间已经将这艘帆船全部覆盖。船上众人闭着眼睛都觉得眼睛刺痛，四处找地方躲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赵管代闭着眼，抓住章清明，躲在一个就近的木桶后面，焦急的问道：“这他妈怎么回事？！”章清明心想，妈的，不该是赵乐的浑话真把神仙惹恼了吧？我得赶紧告诉神仙老爷，那些个浑话和我章清明可一点关系没有啊，都是他赵乐自己个发酒疯说的胡话。于是章清明赶紧匍匐在船板上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神仙老爷呀~~我。。”
　　还没等章清明跟神仙老爷说清楚，一股巨浪随之而来，瞬息之间吞没了帆船。

　　大概几息之后，强光渐散，海面也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哪里还有那船的影子，似乎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