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一城白

2、第 2 章

　　“谢谢。”女人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店名，拿着雨伞，走出门外。

　　肖文予站在门口也感受到了潮湿的空气，风麻麻凉凉的，给有些沉闷的屋内透了几分阴凉。

　　王响不知道在哪捣鼓出来一把伞，就要出门。

　　“借个道谢谢。”他拍了拍肖文予的肩膀，“拄这儿当门神呐。”

　　“是啊，”肖文予顺着他的话说，“专门镇压你的，怎么，要逃脱？”

　　“嗯，心野了，不可能一直被锁着不离开吧。”王响点点头，他侧身出了门，打开伞，回过头又跟肖文予说：“再见。”

　　“再见。”肖文予跟着说了两个字，忽觉鼻尖一酸，喉头一哽，偏还哼哼着嗓子说：“后天我还去找你咧，又不是不见面，搞这么伤感。”

　　“谁伤感了。”王响转过身，背对着他往家走，他挺胖的，走在雨里倒没有那种如画的感觉，但是他走的挺认真也挺幸福的，肖文予能看出来。

　　“等你有了朋友……”胖胖的背影处轻轻地传来声音，走出一段路，也踏过一厘米的水。

　　肖文予总感觉他想说的是男朋友，但他自己始终觉得自己没那方面倾向，毕竟自己活了二十九年了，还没为男人升过旗。

　　他凝神想听后面的话，结果再没了声响，就连刚刚的那句也被雨水冲刷消失在水雾里模糊不清了，好像只是自己脑中的臆想而已。

　　直到王响消失在街角，肖文予才走到屋内，他还没开灯，阴云笼罩，天色更暗了一些。他站了一会儿，走到门口，把牌子翻到“打烊”字样，到柜台那找了一把椅子坐着。

　　没劲。他这么想着，觉得一直陪着自己的人也要离开，他要做些什么来缅怀一下过去的时光。

　　剪个头吧。他用手挑了一下发丝，还摸了一把胡子，挺扎手的，但是越摸越上瘾。

　　王响有时候给他拍照发到淘宝上，做什么宣传图片，他说这样吧比较有男人味，现在小女生不少喜欢大叔范儿的，就让他一直留着蓄着，搞得他现在冷不丁一想剪，还有点儿舍不得。

　　坐着挺无聊，他拿出手机想找个游戏玩，也没什么想玩的，只有一个看着还算顺眼，肖文予点了下载，手掐着下巴，眼睛迷迷散散的扫着窗外。

　　阴天暮色降临的特别快，电闪雷鸣的，屋内又漆黑一片，挺像那些恐怖电影的经典场景。

　　肖文予打了个哈欠，点开下载完的游戏界面，输了名字“肖大叔”后，开始游戏竞技。那是款多人对战游戏，等待匹配时，他眼神又飘到窗外。

　　路灯已经亮了，黄澄澄一排，灯下能看到清晰的水落下的轨迹，有辆小破车大开着窗户，就像在昭告着天下“老子不怕你雨多大照样开着窗淋着雨”。

　　有一团白影飘了过去。

　　飘？

　　肖文予感觉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认真看去，又看不到什么了。还没等肖文予喘口气，那团白影又飘了回来。

　　这回……可不是梦了或者眼花了。

　　那团白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站了半天，然后走到门口，好像低下了头在看什么，末了它伸手拉了拉门，门开了。

　　肖文予没反应过来，那团白影也没想到能拉开，两人隔着柜台遥遥望了一会儿。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男人，瘦瘦高高的，跟门框比较了一下，肖文予觉得他应该是比自己高上一些的。他举着个白伞，上面印着广告，肖文予看不清楚，但他看清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板包，像个画家。

　　看一个人总要先看他的眼睛，肖文予也不例外。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可肖文予还是很清楚的看到那双很专注的眼睛，像波澜深阔的大海一般，里面自带着一股子温柔，要把每一个望向它的人都溺死在包围网里。他鼻子看上去很高，嘴唇红红的，像是因为太干而刚丨舔丨过一样。手很漂亮，只是在手腕处有一块暗蓝色的痕迹，可能是颜料没洗掉，毕竟那个位置挺刁钻的。

　　肖文予手机已经进入游戏了，可他还瘫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那个人。

　　其实过程还不到一分钟，可时间凝固的仿佛经过了很久很久。外面的风雨，内里的寂静，自成世界，框成一幅画，两个人就像油画里的两个人，鲜明的颜色缀在画布上，生动无比。

　　“操，大叔你动一动，死尸吗？”手机炸了一般响起一个男人的吼叫声，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肖文予被吓了一跳，手剧烈颤抖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来，想起来手里的游戏，连忙关了音效。他抬起头，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再次撞上那双温柔的眸子。

　　“请问……”那双眸子的主人说，他用一只手撑着门，半个身子进来，再将伞合上，在外面甩了两下后，拿进屋里，又向前迈了几步，站定，朝向肖文予，笑了笑，特别清晰地说：“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妈的这人挺帅的。这是肖文予第一个念头，他眨了眨眼，看到这人笑起来露出的虎牙，声音不知道怎么也带了些颤，“啊？啊。招啊。招的。”

　　男人点点头，“我在外面看到你的招聘广告，你好，我是来应聘的，我姓伍，伍嘉烨。”

　　肖文予有些慌乱的站起身，黑暗里也看不太清，他一拍脑袋，“忘开灯了，你先坐。”说罢匆匆越过男人，跑到开关处打开灯，暖暖的黄光顷刻充满屋子。

　　伍嘉烨把伞小心放到一旁，又把身上的包卸下，摆在旁边的桌子上，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到椅子上。

　　肖文予脑子有点糊涂，他想起来王响说的给自己贴了一张广告，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人应聘了，还赶这么个点。

　　他也没面试过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那个，喝杯咖啡？”

　　伍嘉烨愣了一下，有点新奇地看着肖文予，最后轻轻的说：“店长，我们直接开始面试吧。”

　　“如果您觉得可以，明天我就把身份证复印件什么的都拿过来。”他补充道，然后安静的坐着，等着肖文予问话。

　　“也行。”肖文予咳嗽一声，“伍嘉烨是吧，我就叫你小伍了。就是呢，这个店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基本上早九晚五就可以了。我看你好像不是个无业游民，要是想找兼职就看是早班还是晚班了，早班到下午一点就行，晚班就从一点过来。这没饭吃啊，我先说一下，你要是饿了自己备点吃的，我这里不卖点心。工资的话要是整月全天就两千块，半天一千。店主我也不靠这个挣钱，权当开着玩的，要求不多，对顾客态度好点，还有，你会做咖啡吗？”

　　“会的。”伍嘉烨答。

　　“不是普通煮咖啡哈，很多花样的。”

　　“会的。以前学过。”伍嘉烨重复一遍，他很认真的看着肖文予。

　　肖文予差点又栽到这个眼神里，心想着这可别不是个涉世未深的小毛孩吧，看着年纪不大不小的，眼神倒是很纯粹。

　　他顿了一下，说，“行，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你有问题吗？”肖文予感觉到自己手机发烫的厉害，他索性低了头，解了锁，看到里面的画面都卡成一片一片的了，摁主键也没什么用，死机了，垃圾游戏。

　　“你不看毕业证吗？”伍嘉烨摩丨挲着他的画板，小声说。眼睛还在注视着肖文予，生生让肖文予感到了一丝不知道为什么的心虚，他划着手机屏幕，装作在看什么，实际面对的是一个两截因为手机卡而身体分开的游戏里的自己。

　　“看那东西干什么？看你高中没毕业？还是大学没毕业？”

　　这话一出口，肖文予就感觉到对面的人有点局促不安，伍嘉烨嘴张了又关，关了又张，然后说：“不看吗？之前几家店都说要看的。”

　　“哪家破烂店还看这个？有几个大学生给你服务还挺光荣似的。”肖文予毫不留情地嘲笑，“逼可不是这么就能装出来的。”

　　一个沧桑老大叔愤世嫉俗，多么带劲的画面。

　　伍嘉烨好久没说话。

　　“再说了，你……”肖文予戳了几下屏幕，破烂手机好容易动了一点，又回归卡顿，他暗骂要换手机了，转过头准备接上刚才那句话，他想说你还能没有大学毕业证吗？

　　脑袋突然清醒一下，是啦，他要是有的话还问这么多干嘛？

　　不过再想，现在大学生假期出来找兼职的也不少，其他的店就是因为人流不稳定才懒得招在学期间的学生吧。

　　“没事，”他用自认为比较温柔的嗓音低低的说，“我这招就学学生，学业当然更重要，你要是假期有空，都可以到这打工。”

　　伍嘉烨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密，眼睛形状也很好看，垂下来有一个弯弯的弧线，眼尾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痣，平日他睁眼时还看不太清。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店长，现在是四月。”

　　“四月啊。”肖文予表示赞同，还有三天王响就出国了，他日子记得挺清楚。

　　“大学生们，这时候应该入学了吧。”伍嘉烨继续说，“我想来找全天的工作。我……不是大学生，我……没上过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