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一城白

1、第 1 章

　　隔壁老王家的店有一个帅大叔，这事儿谁都知道。

　　头发不羁，胡子不羁，日常叼根牙签，时不时咂咂牙，衣服一个月不带换样的，一双人字拖踏遍全世界，一支打油歌能嗨一个月。

　　当然有专好这一口的想泡他。

　　想拿钱泡是不可能的，人家家里有矿，学生时代品学优良，考到国外镀了层金，回来一头扎进泥土里，来回翻滚十余回，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拿颜泡是不可能的，他，专业眼刁，且久治不愈。

　　总之，想泡他是不可能的。

　　“总之，帅气生物属公有财产，再不修边幅，本质还是一个帅小伙。”坐在椅子上的人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然后一顿，结束了陈词。

　　“……老肖，你可要点脸吧。”站在柜台处的胖子用“关爱智障，人人有责”的表情同情的看着他。

　　胖子王响，典型的隔壁老王，频繁出镜于街坊邻居的谈话中，原因不明。

　　“你他妈的，谁让我不要剃头剃胡子的，我牢骚两句怎么了？”帅大叔老肖坐在店里的一把椅子上，乱乱的头发垂下来两根，耷拉在他额头上，他往上吹了两下，又说：“我当年帅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

　　“行行行啊，你最帅了，我老嫉妒你了。”王响拿了块布在擦杯子，“赶紧过来帮忙，哎，你别坐那儿，那是顾客坐的地方。”

　　肖文予一点也没挪窝，仿佛已经扎根了似的，屁股牢牢钉在椅子上，口头上倒是挺努力的，“我，现在，用意念控制了一个杯子起来，正在刷它，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

　　“这哪八百辈子的话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王响模仿着对楼顶层那个啰嗦大妈的语调，怪声怪气地来了一句，“你瞧瞧，那个帅哥人长得还不错，可惜是个傻子。”，手里动作没停，放下一只杯子，跟之前洗过的摆到一起。

　　“社会上总是对某些人有优待的，就比如我。”肖文予根本也不在乎王响说了什么，依然老神在在地说。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面容精致，浑身透着一股子精英风范，她穿着高跟鞋“噔噔噔”的闯过几个桌子，坐到靠窗的一个位置上，从包里拎出来一台电脑，开了机。

　　肖文予用手一撑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拍拍手，简单整理了一下工作服，清清嗓子，走了过去。

　　别说，稍微正经起来的他人模狗样的，女人抬起头来的时候，都微怔了一下。

　　“请问要什么？”肖文予问，他最上方的扣子没系，喉结隐隐绰绰埋在衣领下方，随着他的说话略微动了一动。

　　“拿铁，不加糖和奶，谢谢。”女人撩了一下头发说。

　　“好的，您稍等。”肖文予十分正经的回应着，一转身走回柜台，小声对王响说，“拿铁，快点。”

　　王响不理，“你自己弄去。”

　　“人等着呢！”肖文予说，他侧身又看了一眼女人，“长得挺正的，别惹人不开心。”

　　“不管，”王响还是冷冷的说，“我反正快走了，这是你自己的店，你自己打理去。”

　　肖文予转过去，看那女人稍微抬了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复又转头，“哦，那你看她正不正啊。”

　　王响很是吝惜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摇了摇头，“没我家的好看。”

　　“切，”肖文予走到一旁，开始调咖啡，“你家那位没胸没屁股的，差评。”

　　“我喜欢。”王响淡淡的扔出三个字。

　　“呵呵，见色忘友的家伙。”肖文予说，手里拿着小棒搅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打算跟他出国？”

　　“废话，我回答好几遍了。我想跟他结婚。”王响没好气的回答，说到第二句时圆溜溜的脸上荡漾出一丝暖阳般的微笑。

　　结……婚？

　　肖文予咀嚼着这两个字，把咖啡端到女人桌子上，返回去时得出一个结论：这人疯了。

　　胖子和他家那位相识不过短短四个月，如今就开始谈婚论嫁讨论出国了，别说是他肖文予，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你妈知道你是gay？”肖文予问。

　　“知道，我交代了。”王响勤劳的很，拿着抹布又找了个地方抹抹擦擦。

　　“那……你朋友？”肖文予用手拄着下巴，两腿交叉着靠在柜台上问。

　　这个时间点人本就很少，更别说现在天气阴得很，一大片银灰色的云层堆积在一起，本就不明媚的阳光更是遮得不剩些什么，风也有些变大，卷起地上的几篇广告纸从马路这头吹到那头，行人少了起来，咖啡厅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事，两人就站着聊天。

　　“都差不多了，不知道的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们知道的，我也没要求能支持我什么的，不跟我绝交我都挺开心的了。”

　　“也是，现在社会包容了嘛。你看我就接受的挺好的。”肖文予笑了一下。他的鼻子是很秀气的那种好看，眉毛也很适中，不粗不浓的，怎么看都是个弱冠少年郎——如果没有下颔和嘴唇上方的一撮黑色小胡子的话。

　　王响略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还是有点不同的。”还没等肖文予继续问，他又飞速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我有感觉，你和我一样，所以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的反感。”

　　“什么叫……我和你一样？”肖文予摊开手，“我只是不认为这事不对，喂，你不能凭这确定我喜欢怎样的人吧。”他语速有些快，看得出来是很想摆脱掉平白被称呼同类的话。

　　“这只是我的感觉，并没强制性给你套上一个标签。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只是希望如果你意识到什么了的时候，不要怀疑或者不敢接受什么的。”王响看着他，有些认真的说。

　　外面的层云更厚实了些，直把最后半角太阳严密遮住，天空上翻涌着灰色云海，将要撑不住那庞大的水气，只待一场瓢泼大雨了。果然，不过一会儿功夫，眼前一晃，随之而来的几声惊雷，接着就落下了雨水，织成了一张滂沱的巨网。

　　肖文予望了一眼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会儿才说，“当然，我向来活的很真实。”

　　王响看了一眼表，“下雨人也比较少，等会儿我就回去了。哦，还有，我帮你在外面贴了张招聘广告，如果有人来，你自己看着办，可别一撂担子跑出去玩了。”

　　“嗯。”肖文予回答，又说：“我之前跟你说的，想把这个店改造一下，估计你走后，就要开始了。”他用手搓着食指，“名字叫森客，怎么样？”

　　“随你。”王响说，“你把你在淘宝上卖的那些东西都拿过来摆摊我也管不着。”

　　“你倒挺懂我的。”肖文予嘟囔道，他玩手指上瘾，又开始揉指节，他手指很长，还细，指甲剪的很整洁，就是有点秃——他小时候特别爱啃自己的指甲，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咬两下。

　　两人又聊了挺多的，久到女人忙完了工作，合上电脑，准备离开。有时这个天气会有人为了避雨，跑过来点杯咖啡，但是今天似乎没这样的事发生。女人来后，只有一对情侣来这里卿卿我我了一阵又离开。

　　“请问，需要伞吗？”肖文予迈到她面前说，他眼眸很黑，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前，带着成熟稳重的味道。

　　女人偏了偏头看到被打湿的地面，“啊”了一声，“要的，谢谢。”

　　“没事。”肖文予离开去拿伞，女人就坐在位置上，看着桌面，发着片刻的呆。

　　王响已经换完了衣服，低头在看手机，察觉肖文予过去的时候抬起头说：“我后天三点的飞机，要来吗？”

　　肖文予拿着伞，听到这话后，眯着眼睛笑着说：“当然要了。”他睫毛很长很黑，垂下来像一片柔弱花瓣，细细软软的。

　　王响把手机放到兜里，“到时候可别想我。”他看肖文予拿着雨伞，便一伸手要拿，“谢了。”

　　谁知面前的这双手缩了回去，让王响抓了个空，“不是给你的，你要用，自己去拿。”

　　王响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戏谑的看着他，转身走向窗边的女人。

　　手有些尴尬地缩回来，王响撇起嘴，“也不知道是谁见色忘友。”

　　“伞多少钱呢？”女人接过雨伞问，她翻弄着包，“真的十分感谢。”

　　肖文予摆摆手，“不用。这伞是我做的，平时放在淘宝上也没多少人买，剩了很多，你要就拿去。”

　　“是吗？你的手很巧。能问一下店的名字吗？”

　　“森客。”肖文予回答，“纯手工制作，质量有保证，包邮，而且满五十还有优惠券。”大概是觉得这一番话有点像广告，他说完自己还笑了，“说多了，不好意思。祝你平安到家。”肖文予最后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