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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吃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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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午间的热闹,时近夜晚的客栈显得有些清寂了。
深冬的时候日短,江淮城的城门早早就关上了。住在城外的走卒贩夫在顾无涯整理房间的时候就挑着扁担从临街的木窗下路过了,还有人好奇地探头张望过他这张生面孔。
中午时候过来吃饭的常客也都回了各自木门石墙的宅子里,吃上了家里老妻子做的饭菜。
给住在客栈里的江湖人做了饭端上去后,客栈几乎已经可以宣告打烊了。
太阳下山得早,提前撤退的红霞使得江南冬季的暮色透着一股沉沉的淡蓝。
林千亭望了一眼,动作懒散地关上客栈的大门,掩上了外面的风声。
大堂里的空荡处早已放上了一张四方桌,客栈里的四个人一人占一边,分配得刚刚好。
四个人年纪相仿,加之林千亭懒洋洋的样子毫无威信,所以在林千亭入座之前,顾无涯和阿大已经入座了。
等到哑巴端着最后一碗菜上桌,晚餐就开始了。
“这是今天新来的阿顾,你们都相互认识一下吧。”
“郁呈,厨子。”哑巴开口道,面无表情语言简洁。
阿大在旁边打圆场:“我们一般都叫他哑巴,他性格就这样,至于这凶巴巴的样子,只是因为他脸上有疾,真的做不出表情。”
哑巴附和地点了点头,乍一看还有些严肃,似乎是在态度端正地肯定这件事。
“我叫阿大,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阿大说得很客气。
顾无涯看了眼嬉皮笑脸的阿大:“全名?”
阿大爽朗答道:“我天生地养的,没有名字,反正你们说阿大的时候我知道是在叫我就好了,要全名做什么。”
林千亭接话道:“阿大是个孤儿,天南海北地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小二最好不过。”
阿大十分坦诚地接受了林千亭的点评:“重点是我要的工钱不高,不然这个死抠门是不会把我留下的。”
“还不是你说想找个包吃住的地方体验江淮的风土人情。”
听起来阿大像是个生性自由,似尘似沙的流浪人。
“那你呢?”顾无涯转而面向林千亭。
林千亭夹菜的手一顿:“林千亭,客栈掌柜。”
“没有别的身份?”顾无涯直白的问话让阿大和郁呈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林千亭则是一脸茫然:“别的身份?”
顾无涯也不言语,只看向林千亭执筷的手。
葱白色的手指,指尖透漏的风雅让人恍惚间觉得林千亭此时手中握着的不是筷子,而是以玉为骨的湖笔。
林千亭顺着顾无涯的视线看去,继而笑了笑,笑里带着忆起往事的欣悦与怅然:“读过一点书,那时候我可是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神童呢!”
虚张声势的虚荣神情,让人认定他只是在吹嘘。
“哟哟哟,还十里八乡呢,那你们村得是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才能让神童的名号落在你的脑袋上。”阿大趁机嘲讽了一波林千亭,气氛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林千亭则小气吧啦地和阿大争论起了自己的真才实学,哑巴则丝毫不参与他们的斗争,夹着菜的动作有属于自己的节奏。
不知道他们吵了些什么,阿大突然问道:“阿顾,你说说大家相互之间都认识,这个地方小不小!”
顾无涯:“嗯。”
“话说,阿顾你是从哪里来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阿大问道。
顾无涯咽下了嘴里的饭菜:“很远。”
被顾无涯的噎了一下的阿大:“啊……很远,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
“找东西。”
“找什么?”
“不能说。”
顾无涯回答时候坦白的样子,让阿大有些忍不住怀疑他一下午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些什么。
突然此时,安静了许久的哑巴说道:“为什么听口音可以听出来不是江南人?”
脸上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林千亭三人明显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困惑二字。
“合着你刚才不说话是在想这个问题?”阿大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哑巴点点头:“所以为什么?”
四个人的官话都说得标准,不存在的乡音让人有些好奇阿大是怎么判断顾无涯的口音的。
阿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传授起了判断的秘诀:“有些地域的说话习惯,即便脱离了乡音还是可以判断出来。江南人的方言哩语中自带尾音,所以他们平日里说话,最后都会带一个啊、呢、啦之类的音。”
桌上剩下的二人受教般点点头,倒是林千亭没有反应,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般。
顾无涯回想着林千亭的说话习惯,但因为先前没有特别注意,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因为哑巴的问题,桌上的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吃饭的间隙,阿大还介绍了一下客栈的生意。
安平客栈在江淮城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客栈,毕竟江淮城贯通南北是商贾云集之地,多得是金碧辉煌的大店。只是安平客栈招待的客人比他们特殊许多。
林千亭忍不住满脸精明地说着自己的生意经:“别看那些江湖人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但其实没那么多钱,只能住住中不溜的客栈。
而中不溜的客栈老板呢又怕那些江湖人□□不敢招待。找家各处都还凑合,又愿意接待他们的客栈不容易,久而久之来江淮城的江湖人就都来住我这里了。以至于现在有些江湖人或许还挺有钱的,但也会来我这里。”
剩下的人都对林千亭的生意经不感兴趣,只低头吃着自己的饭。惹得林千亭又是一阵造作。
四个男人不喝酒,吃饭自然就干净利落。
饭饱后林千亭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慢吞吞地拿手指头勾着桌上的茶壶,动作纠结得就像是冬天从被窝里伸手去够放在床另一头的衣服。
好不容易等他磨蹭半天摸到了茶壶的把手,拎起来却没抓稳,茶壶直直地就掉了下去。
顾无涯下意识伸手去接,只是在他接到茶壶之前,另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抓住了茶壶的把手。
“祖宗,拿稳行吗?要是我没接到这茶壶,你是不是又要借故扣我月钱了?”阿大拎着茶壶给林千亭倒了水,然后重新管自己吃饭。
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再看看起来似乎毫无内功的阿大,顾无涯放下筷子,身上传达出来的端方让人觉得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拔剑。
“饭后有时间吗?”
“怎么了?”
“讨教两招。”
冷不丁被约架的阿大懵了。
倒是哑巴像是懂了顾无涯的意图,什么都没做,只抬手戳了一下阿大。
冷不丁被戳一下的阿大迅速跳开了,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动作。
“没事了。”看着阿大空有架子的抵抗动作,顾无涯摇摇头,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
别说,这家客栈虽然处处显得中不溜却依旧有那么多客人还是有理由的,至少这饭菜做的很好吃。
徒留阿大在原地尴尬地摆着防御动作,他总觉得刚才顾无涯看他的那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是个没有内功的小弱鸡。
阿大:我他妈好气啊!但是又打不过!
夜里,所有人睡下的时候,一只灰鸽从掌柜房间漏了烛光的窗户里飞出,扑棱了几下翅膀就融在了夜色里。
还没彻底入睡的顾无涯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只以为是住在客栈的其他江湖人寄出的信。
鸽子的脚上绑着林千亭写给老友的信,信上有一行字:老友,你的手下怎么有点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