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打扫客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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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草草！”
低垂的粗麻帷幕，没遮住后院传来的一阵惊呼，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都忍不住扭头朝后院看去。
还有熟客好奇地惊叹道：“哟，我这还是第一次听林掌柜骂人呢？这是谁惹得他破功了。”
这下子附近相互面熟却不太曾说过话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话说着林掌柜，抠搜的人尽皆知，就是个油滑的人精。
但让人惊讶的是，他从来不会说脏话，无论是哩语亦或是小声的嘀咕都不曾带过脏字。
这可是很多朱门大宅里教书先生教养出来的娇少爷都做不到的。
所以，熟客们很是惊讶，到底是谁能让林掌柜破了功。
让林掌柜破功的新小二顾无涯，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大身后学习怎么跑堂。
“草草草，我的马草啊！”
“哦，原来是在心疼马草。”客人们大失所望地转过了头，看见周围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反应又笑了出来，摇摇头继续夹菜吃。
提着铜水壶的阿大一边往客人的瓷杯里添茶水，一边和顾无涯介绍着店里的熟客：“这位是西街当铺的刘掌柜，这位爷惯用左手，所以用具要往左手边放。”
“果然，那么那么多客栈里，就阿大你最叫我舒心，什么事都记得明明白的。”听到阿大的话，刘掌柜抚掌大笑。
“刘掌柜客气。”大概是听多了这种夸耀，阿大显得很淡定。
顾无涯看着拎着铜水壶的阿大跟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大堂之中，招呼着这位点菜，迎接着那位入座。
每一个来过的客人，阿大都能说出他们的一些习惯。
是个可怕的人，顾无涯在心里想到。
过目不忘，善于观察。
若阿大是个易容高手，那么当他扮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短时间内别人恐怕都无法发现异常。
“来这里吃饭熟客就那么些个，这里住店的呢则都是一些赶路的江湖人，毕竟咱们江淮城是北上南下的中转站。你要是有什么感兴趣的事都可以问我。”
“嗯。”
看着阿大假装不经意地侧身遮住一位跛脚客人走路的身姿，好叫客人走得更自如些，顾无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阿顾，你先上去收拾客房吧。”阿大端着空盘朝顾无涯走来，继而四下看了看，“累了的话可以趁着收拾客房的功夫悄悄休息会儿。”
顾无涯沉默着点了点头，拿着串铜钥匙朝阿大说的房间走去。
阿大站在原地拽下搭在肩上的白巾抖了抖灰，见顾无涯的背影消失在酸枝红木楼梯的拐角才端着空盘进了后厨。
过了粗布帷幕再推开一扇门就是后厨，客栈里的后厨整洁到了叫人赏心悦目的地步。瓶瓶罐罐的调味料放在案板上，整齐得像是药房里的一格格药柜。
连灶台里的火都因为平整干净的地面显得矜持而温顺。
“哑巴，掌柜的呢？”把空盘丢进水里，阿大问道。
被叫做哑巴的是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马厩。”
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似乎由表及里，都是一潭死水，烧得火热的灶膛也没办法捂热他分毫。
阿大丝毫不受哑巴态度的影响，嘟囔着：“就一把草，至于吗？”就从后厨去了院子里找人。
此时披着大氅的林千亭手里正抓着一串红辣椒，晒干后透着砖红的辣椒衬得林千亭的手指格外苍白，似乎连指尖都没有血色。
眼看着林千亭就要把辣椒掺进马草里了，阿大出声道：“祖宗，你在干什么？”
林千亭镇定道：“我在从根本解决问题。”
阿大：？？？
“阿顾的脾气我一时半会儿是治不住的。”林千亭叹了口气缓缓道，清瘦的外表让人觉得他话语间的停顿是因为体弱气短。
但事实上他就是懒洋洋地没精神罢了。
“所以？”
“所以我要让马儿知道，这看起来新鲜的马草是辣的，不好吃。”这样哪怕下次顾无涯再往食槽里放马草，马儿也不会吃了。
林千亭小算盘打得响亮极了，不过就在他把辣椒掺进食槽的时候，哑巴从后厨出来了。
“辣椒，要一钱，可换一捆马草。”
林千亭的手顿时就顿住了。
马儿有些好奇地看着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漂亮青年，凑过来头主动想啃辣椒。
林千亭立刻吓得把辣椒抱进了怀里后退好几步，还险些撞在了石磨上。
见状阿大扶着石磨哈哈大笑，朝哑巴比了比手势：“绝还是你绝。”
哑巴似乎没有要理会这两个活宝的意思，只到马厩前顺了顺马儿的鬃毛。
大概是因为跟着主人一路在寒风中奔波而来，鬃毛的好些部分都被风雪缠成了结。
哑巴耐心地一点点搓开其中不顺的部分，温和的行为和不易接近的外表截然不同。
笑完了，阿大才嫌弃灰白的石磨摸着手冷，收回手搓了搓：“我观察过了，顾无涯应该不是为了店里的某个客人来的，我试探性地介绍客人时他表现得毫不在意。”
哑巴沉吟了一会儿：“可能已经约好了人。”
阿大点点头表示有这种可能：“我会留意。刚才我让他上去打扫我之前打扫过的空客房，暗示他可以偷懒。
一会儿我会去看，如果东西的位置有变动，就说明他可能是为了找某样东西才来的这里。”
“那个……”在一旁听着的林千亭举起了自己的手，像个学堂里上课的乖书生。
就是手举得并不高，因为怕冷，只从大氅里小气地探出了半个手掌，像只悄悄从草窠里探头的小白兔。
“虽然你们有警惕心很好，但是我找他来是干活的。阿大你怎么能带头暗示他收拾客房的时候能偷懒呢！”
林千亭显得有些义愤填膺，发出了来自抠门掌柜的抱怨。
阿大：我他妈怎么那么气？
因为害怕新来的店小二被阿大带坏了，林千亭决定亲自监督，慢吞吞地挪上了楼梯，挪到了顾无涯打扫的客房门口。
房门只虚掩着，林千亭稍稍侧头，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响动，猜测顾无涯是在偷懒，便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门。
客房里，顾无涯身上穿的依旧是来时的一身黑色劲装。此时他正抱手倚靠在窗边，目光无定地侧头看向不知何方。
远处带着雾白的江南景色衬得他格外冷硬，以至于明明此时顾无涯的手里没有剑，林千亭却依旧能感觉到，站在他面前的应该是个剑客。
一个不会弯折不会逢迎不会矫饰的锋锐剑客。
“阿嚏！”
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入，惹得林千亭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大氅上白软软的毛都跟着他的喷嚏前后晃了晃。
顾无涯看着林千亭低头揉鼻子的样子，抬手关上了木窗，把江南的冬景关在了外面。
没了风的来源，客房里一下子温暖了起来，也同时静谧了下来。
楼下街外的人声似乎顿时变得模糊，只有房间的墙角还隐隐回荡着刚才那个响亮的喷嚏声。
这倒让林千亭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无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了擦圆凳，然后一言不发地站到一旁。
林千亭有些茫然地和他四目相对。
大概是不喜欢这种不知所谓的氛围，顾无涯开口：“有事？”
林千亭这才反应过来，牛头不对马嘴道：“你擦了这凳子是想让我坐吗？”
顾无涯被林千亭的反应噎了一下，没说话，只转头继续擦着房间里别的东西。
倒是林千亭流露出了颇觉神奇的表情。
一般小二做这种事他倒也不会反应不过来，但做这事的是顾无涯。
这个看起来锋芒毕露而又难以接近的人，居然会因为顾及他体弱，特意给他擦一条凳子坐。
“阿顾，你这样不行，下次关心别人之后要主动说出来。要是我没体会到，你一颗真心不就错付了吗？这样多让人心疼啊。”
林千亭忍不住传授者顾无涯他从阿大身上学来的受欢迎的要诀。
做了事就要说，还要不经意地多次提及反复刷好感。
而被传授的顾无涯此时只想拿手里的布堵住林千亭的那张嘴，他怎么就想不开给这个死抠门的家伙擦了条凳子。
大概是一时间被林千亭光风霁月的表象欺骗了，在他咳嗽的一瞬间，竟然忍不住心生怜惜。
下一刻，光风霁月的表象被林千亭他自己一语戳破，他死性不改地开口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把好的马草喂给你的马儿了，我不是和你说过……”
为了防止林千亭说个不停，顾无涯按了按眉心，半叹道：“我可以出钱。”
林千亭的神情豁然亮堂：“我就说，你的马看起来这么精壮，一定养得很好，怎么能吃得惯下等马草呢！我也不宰你，那些草啊……”
又从顾无涯那里克扣了半两的月钱，林千亭心情颇好地哼着侬语小调就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徐少阳的爹，徐悟山。
“徐门主。”林千亭客客气气地朝对方问候，不知是否是因为面对老一辈，眼神依旧带着讨喜的笑，脸上的懒散却几乎找不见了踪影。
“林掌柜。”徐悟山也没点架子，看起来十分客气，“林掌柜，江南的酥饼虽然好吃，但是，有些太烫了。”
“那是因为贵公子的心太实，徐少侠正如江湖人所言，确实是个孝子。”林千亭不动声色地回应着徐悟山若有所指的话语。
徐悟山闻言哈哈朗笑两声，大概是打算揭过这一茬：“是心眼太实，偶尔让他吃些亏也好。”
林千亭立刻打蛇随棍上假装无事发生：“不知道明早徐门主想吃什么点心？”
“若是明早我儿……还想给我带早饭，那就吃豆花吧，要最烫的那种。”说话时，徐门主有些咬牙切齿，语气里透露着：给我烫死那个整日逛青楼的小兔崽子。
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有些别扭地添了一句：“还是别太烫，老人家，吃不得太烫的东西。”
林千亭点头应下，继而看着徐门主威武宽厚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好爹啊……”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打扫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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