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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来者篇 恍然现故人,却道不识君(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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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初分之时,这世上只有神,后来神造万物。万物可以修炼,若能从中得道,便可获得近似神的力量,这些得道之人,被称为仙。
再后来,从神的欲望中诞生了魔。神魔不两立,大战不断。只可惜神脉凋零,这世上的最后一位神以己身献祭将魔王和大多数魔族封印在了一个秘境。一位仙人自愿前往秘境,守护封印。另有几位仙人感其义举,愿同他一同前去。于是,他们在秘境里,建起国家,号为“祜”,并布下结界,与外界断绝联系。
直到千年前,祜的最后一任皇帝,打破了结界,进攻仙界,仙界措手不及,死伤惨重。甚至连当时的仙帝都被杀死。而那个皇帝踏过满地的尸体,坐在仙帝的宝座上,拿着一把刻有梨花的匕首,冷傲的说,她将破坏神设置的结界,杀掉魔王,到时候这天下的所有事物,都将为她所有,都将臣服于她。
在那个时候,大祜,仙界,人间无不是是尸山血海,血流漂杵。
地狱般的景象。
那个皇帝的名字就是明绮。
“明绮……”
听到这个名字,在座的每一个人面色都变了。许含昭内心更是一阵激荡,她想大声反驳薛骅:“你在说什么?明绮早就死了,被天雷劈得形神俱灭,你提她做什么!”
可她也只能浑身僵硬地望着那个红衣女子,眉毛,鼻子,眼睛,嘴巴,甚至是身形,都完完全全的与记忆中重合了。
明绮?
她回来了?
她不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吗?
“你是谁?”身边的人猛地站起,手上灵光一闪,掌中便赫然多了一把凛然的银枪。
那是薛骅的武器——长恨。
许含昭抬头看向薛骅,他手上青筋暴起,剑眉拧紧,眼神惊疑不定,可他的眼底……是却藏了一点炙热的兴奋。
她明白那种感觉,因为现在看着那张脸,她的心底也有那样的感情。
那并不是愉悦,而是一种近乎失血般的快感。
毕竟,这也算是故人重逢。
多么可笑。
这样想着,她也想起来,可不知为何浑身僵硬,她想说话可嗓子却堵得厉害。她只得暗暗将手放在腰侧,随时准备抽出武器。
“明绮?那疯子皇帝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有人喃喃道。
“莫非她魂魄未散,一息尚存?!”有人惊道。
话音未落,对面又有一人豁然起身。许含昭一看,站起来的正是仙帝的大弟子踏云仙君,名唤繁生的。
他的右手抓紧了身侧已出鞘的佩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明绮”。俊朗的面容此时也笼上了一层寒霜。
踏云的眼神很骇人,仿佛……仿佛是大愿未了的死不瞑目者。
薛怀颜的母亲明颜死在明绮的手里时,薛怀颜尚在襁褓,不明事理。但踏云,上一任仙帝沧若帝君的儿子,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惨死在了明绮的刀下,心中的仇恨自不用说是多么深刻。
许含昭下意识地看了眼薛怀颜,薛怀颜还握着自己的扇子呆坐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看到薛怀颜,许含昭心中的恨意又添了几分,要不是明绮,怀颜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这个疯子毁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现世安稳。
绝不!
“诸位这是怎么了?”红衣女子突然地开了口,她微微后退一步,有些惊恐的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做错了什么?”薛骅冷笑一声:“你出现在这里就是错的!”说着,手上的银枪便发出灵力流转的光辉。
薛骅脸上也因光辉变得阴晴难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得见他冷静的可怕的声音:“不过,竟然你都敢来了。”
“就该好好算算老账了!”
“什么?”红衣女子一脸莫名其妙:“我和仙君今天初次见面,为何就要算起帐来了?”
薛骅眉头一皱,喝道:“花言巧语地在说些什么!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你简直莫名其妙。”红衣女子看起来也生气了。
“仙君!我不过一介小仙罢了,你为何硬要与我过不去!”红衣女子面带愠色,她扭头向高台上的人道:“帝君,我只是献了一舞罢了,为何要受到这样的刁难?”
许含昭也看向仙帝,只见他也神色莫辨,只是紧紧地盯住了红衣女子。
仙帝不语,仿佛是默认了薛骅所言,一时间又是“唰啦”几声,有更多的人拔剑而起,分分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对准了红衣女子。
千钧一发,箭在弦上。
许含昭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衣女子,就不信这么多人逼着她,她还想狡辩。
许含昭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快说说吧!你受谁指使?你到底是谁?奸细?傀儡?
还是,你……
就是……
“呜啊啊啊啊!”
什么都还没问,那女子便突然瘫坐在了地上。
于是,许含昭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红衣女子……
哭了。
而且是号啕大哭,竟然还涕泗横流,简直就惨不忍睹。
许含昭就这样呆住了,愣愣地看着眼泪大滴大滴的从明绮的那张脸上落下来。
太恐怖了!
明绮在哭?开玩笑吧?太可笑了,明绮会哭?她还会哭?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
诸如此类的想法乱糟糟的充斥于许含昭的脑袋,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薛骅。
结果她就看到了薛骅同样是一脸错愕,完全就是把震惊两个字刻到脸上去了。
是啊!明绮是谁?
她最开始只是一个败落家族的后代,在夹缝中生存。后来真正归了宗,认了祖,也只是皇帝的私生女,处处受排挤。
可她就那样蛰伏着,一年又一年地隐藏着自己,积累着自己的力量。最后飞速的崛起,几乎杀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甚至杀掉了自己的父亲,登上了皇位。
许含昭现在都还记得明绮未认祖归宗之前,脸上总是戴着一袭面纱,只露出永远安安静静,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睛。摘下面纱后,她的嘴角永葆一丝微笑,可手段却是越来越凌厉,看似温柔实则残忍。
那样一个心思深沉,工于城府的人,那样一个铁石心肠,满手鲜血的人。
居然现在放声大哭,边哭还边在地上打滚,简直比八岁小儿还不如。
许含昭看着那张挂满了泪水的熟悉的脸,觉得浑身越发的僵硬了,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等等,连气都喘不过来?
许含昭这才想起刚才和花想容吵架的时候,薛骅给自己下了一层禁制。这种禁制受使用者操控,起束缚作用。可薛骅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怕是根本忘了这个禁制,没在意自己的力道。
许含昭从小受这个禁制,只要对方的灵力更强,自己便绝不可能解开这个禁制,她只好往薛骅那边移了一点,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成了仙就了不起吗?”突然,那个红衣女子一骨碌做起来,指着薛骅哭骂起来:“还说你们这些仙人都是君子,结果尽都是些莽夫,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拿刀枪指人的!”
“你不交代清楚,我们自然不会任你胡来。”说话的人是花想容,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手指虚虚地压在琴弦上,警惕的看着红衣女子。
“我有什么可交代的?”红衣女子用袖子抹着眼泪:“我就叫了了,了却的了,就是一个来献舞的。”
“从未听说过如此怪异的名字,是随口编出来的吧!”花想容嗤笑道。
“什么?我就叫这个名字!”红衣女子怒道:“你才是,问别人的名字前,难道不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真是没有教养!仙界神仙都像你这样吗?”
“你……”花想容气结。
“嘭”一个光影闪过,一道白色飞光径直劈到了红衣女子身上,掀起一道烟雾。
许含昭顺着光影飞来的方向望去,高台上的仙帝不知何时已起身,刚才的飞光就是从他举着的两根手指划出的。
仙帝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他缓缓说道:“这是真形咒。”
无论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一碰到真形咒,都会现出原形!
围绕红衣女子的烟雾渐淡,众人都凝神去看那个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
呃,许含昭又难受起来,喉咙好痛。
烟雾散尽后,原地赫然出现了个……石头?
石头?!
“这是什么?”踏云皱眉问道。
眼前这块石头,或许应说成是一个石像,且明显是一个女子塑像。
许含昭微微瞟了一眼就想吐血了,她太清楚这个雕塑长什么样子了。那是一个女子欲回身的样子,女子头发在脑后简单束起,柳眉微蹙,半转过身子,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手上还提了个灯笼。刻着雕像的人的确是用了心的,衣物皱褶,女子的头发,灯上挂的穗子都清晰可见。
只是,这女子的脸,可不就是和明绮一模一样吗?
薛骅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许含昭:“亦琅,这个东西……”
许含昭仍然坐在原地,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他。
“嗯?你怎么了?”薛骅见许含昭一动不动,不由得皱眉问道。
许含昭气得想打人,要不是这个禁制,以她的性子,她早就该拔剑了。现在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要问她为什么!
“止戈仙君,亦琅仙子的禁制……”对面的咏月仙子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许含昭心中不住泪流,老脸要丢光了。
薛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马上解开了禁制。
“呼……”许含昭身上猛地轻松了不少,她长呼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瞪了一眼薛骅:“你等着!”
薛骅:“……”
许含昭站起来,拱手向仙帝道:“帝君,这尊雕像便是我风致阁今早丢失的物件。”
“嗯?风致阁什么时候丢东西了?”
“谁敢从她那儿偷?不要命了?”
“风致阁里怎么会有明绮的雕像?不是说魔皇的一切画像雕像都被销毁了吗?”
许含昭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当初就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才马上向薛骅求助,也及时禀告了仙帝,结果到最后还是闹成了这个样子,真不知道是人祸还是天意。
“昔年,我曾下令毀去世间所有关于明绮的画像及雕塑,怕的就是有人有人贼心不死,企图重塑明绮肉身招其魂魄。”仙帝一开口,四周立马便安静下来,仙帝说着,缓缓走下高台:“可当年有一尊明绮石像,无论用刀砍,火烧,甚至雷劈都无法令其毁坏。”
“就是诸位眼前的这一尊。”仙帝走至石像面前,看着石像不住叹道:“我只好将石像交于亦琅,命她将石像放入风致阁的千镜池,不让人找到它。”
“亦琅惭愧。”许含昭屈膝一跪。
“这并不怪你。”仙帝微微抬手,许含昭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扶了起来,仙帝又道:“这千年间你已做的够好了。”
仙帝朗声道:“诸君今日本应尽情赏花欢饮,但既遭逢此事,宴会不得不结束了,诸位今日暂且归去,三日后枤棠自会给诸位一个答复。”
听完,众仙不由得面面相窥,但事情也只能如此,便也只得依言退下了。
“亦琅,止戈,你们且来颂德殿南殿一趟。”许含昭耳中忽然传来仙帝的声音,她和薛骅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向南殿走去。
在许含昭和薛骅进殿不久后,仙帝和另一人一同走进了南殿。
“左大哥!”许含昭欣喜地喊道。
“亦琅,好久不见。”来者一身白衣,眉目温润,他微笑着,向亦琅点了点头。
许含昭心里莫名就有些湿润了,当年她,薛骅,左再义同属于大祜四大家族的人,最后都参与了对抗魔皇的阵营。明绮身死后,仙帝让他们任职于仙庭,只有左再义自请去了终年积雪的皆寞山当一个守山神。
红尘一任满天去,高卧先生百不忧。左家满门便只剩下了左再义一人,该是何等的凄凉。
“左大哥,我们可有十几年没见了,这回来了仙界,可要呆久一点。”许含昭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这是自然。”左再义安抚地拍了拍许含昭的肩膀,道:“我还想看看怀颜呢!”
“是,我怕那小子又跑了,已派韩晟把他带回止戈殿了,左大哥待会定见得着他。”薛骅道。
左再义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皆寞,我怕是也有十几年没见到你了。”仙帝笑道。
左再义道: “是,帝君生辰,我本应早早拜见,却不想姗姗来迟,我备下了一株千年雪莲,还请帝君……”
仙帝微微摇头:“我知你喜静,宴会之事本就不该强求你,你能来向我道贺便已是尽了心意。至于礼物,我早已吩咐众仙不需准备。”
左再义道:“我知帝君不喜奢华,但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帝君用了天雷诀,自己也受到天火反噬,虽无大碍,但雪莲性寒,于压抑天火有益,还请帝君收下。”
薛骅也道:“帝君,这是皆寞仙君的心意,事关您的仙体,还是收下吧。”
仙帝无奈道:“即是皆寞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左再义便一转手,变出一个白玉匣子,交给了一旁的仙童。
仙帝略一挥手,仙童便退下了,殿中只剩下了四人。
“帝君,今早我便接到了薛骅的传音,让我快些前来,方才帝君又唤我来南殿。”左再义脸上出现忧色:“可是有什么变故?”
仙帝道:“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罢,仙帝右手一弹,便从指尖飞出一点光亮,落在地上后,殿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许含昭自然知道这便是那个红衣女子,只见她倒在地上,黑发散乱,遮住了面容,红衣如血,层层重叠。
有点像薛怀颜那小子买的那些人间画本里的女鬼。
左再义也有些惊讶,道:“帝君,这是……”
话未说完,红衣女子却猛地从地上坐起,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拢,露出了那张令人熟悉的脸。
“明绮?”左再义又被惊到了,他忍不住向前一步,道:“你……”
“唔啊啊啊……”那红衣女子竟又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神仙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把人变来变去吗?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和那些老树有什么区别,真是越活皮越厚!我看你们还不如不要当什么神仙了,好好去学学礼义廉耻,怕是人间的六岁小儿都能教你们……呜呜!”
红衣女子突然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依旧汩汩地流着泪。
薛骅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安静了。”
“帝君,这是……”左再义有些摸不清状况:“这是明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