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食谱有记忆》绿蔓路慢

45、别后小叙——菊花蟹

　　阿秀卧房。
　　因着酒量浅且贪杯，醉酒后，阿秀一直闹头疼。
　　徐慧在卧房哄了她许久，直到她睡去，才放下心，走出姊妹俩的卧室。
　　“阿秀睡了？”
　　以良正将热好的剩菜从微波炉里端出，闻得厨房外有响动，偏过头朝外望去，见徐慧从卧室出来，忙向她问起阿秀的情况。
　　——老实说，她还从没见过阿秀喝过这么多酒呢！现下也正忧心着呢！
　　“放心，她没事。”徐慧答道。
　　怕以良不放心，又补充了两句，“刚就着我手抿了两口蜂蜜水睡过去了，明天给她熬个米粥清清肠胃也就没事了。”
　　以良微微点头，示意徐慧接过自己手里热好的菜便又窝进厨房，不知又要做什么……
　　徐慧这边看着，面上讪讪，幸好今天家里没大人，不然她又要被她家母上大人念叨些什么哪有让“客人”动手的“规矩”了？
　　遂，放下盘子，跟着以良进了厨房，歉道：“都是我不好，想着你回来就备了点酒助兴，忘了阿秀是个不能喝得，被她闹到现在，还要你在厨房收拾，抱歉，抱歉。”
　　她措辞客气，语气里却透着股亲近味道。
　　以良本就不耐烦好友言语中的客套，闻得此言，更是没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啐道：“阿姨又不在，你装什么装？从小到大，你哪回做事没拖着我？！玩客套？！你在我这儿有这个概念吗？别是欺负我这两年不在家，现在要和我疏远了，跟我谈这些的哦！我又不是你家‘客人’！”
　　徐慧一时语塞，想明白后，脸上恢复笑容，语气亲密而又不客气，她道：“好好，是我的错，那大小姐我就不跟你客气啦！嗯，螃蟹应该也好了，我调醋，你端蟹，一会儿饭桌上我们再喝两杯，我为你回来可是斥巨资了，菊花蟹就菊花酒，怎么样？有意思吧！”
　　以良看向她，徐慧挑眉，二人相视一笑，多年不见的疏离感在这一刻瓦解，二人相处间，又恢复了过去的默契。
　　徐慧这头取生姜去皮切末，放到碗里倒上醋端上桌。以良则将锅内四只腹面朝上，蒸得背面金红的大闸蟹小心地移到过来搭手的徐慧递来的干净盘子上，末了，再顺手将厨房用具洗刷干净，整理进橱柜。
　　“螃蟹味道还行吗？”徐慧边问边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只螃蟹放进自己碗里，仔细查看了翻，“唔，品相还不错！。”
　　“嗯，一定不会差！”
　　两人竟一同出声。
　　两人相对笑了笑。
　　“喏，给你铰剪。”剪下自己这只螃蟹的八只脚和钳子后，以良将铰剪递给徐慧。
　　徐慧接过。
　　以良低头拆开蟹肚脐上那块蟹肠盖，见里头蟹黄充足，心里甚是欢喜，忍不住赞了句:“这螃蟹个头大，蟹黄还足。”接着，又问好友道:“你在哪个朋友那买的？！阿德他爸也爱吃蟹，回头我去他家的时候，也跟你那朋友买点，送去。”
　　“呦，还没嫁出去呢，就想着讨好未来公公啦？”
　　徐慧嘴一撇，与好友抱怨道:“我大学没和你一处上，你就被人拐了不说，现在我们姐妹聚餐，你看我这儿东西好，还要想着给别人，我不开心了啊！”
　　说着，头歪向一边，嘟着嘴，立马摆出一副“不想理人，但你哄哄，我就算了”的样子。
　　“都多大了？还闹这个？”
　　以良心中好笑，抬手就把手上刚卸下来的蟹心砸进好友碗里，嘴上不留情面地吐槽好友，道:“每次提到阿德你都要这样醋两回。再这样，我结婚不请你做伴娘咯！”
　　说到最后，话里又是威胁。
　　本来她这段时间忙碌得没空回来，就是在准备婚礼和自己的调值工作，好回乡更方便的照顾父母。结果，阿惠这家伙却一直在吃周德的干醋，觉得她放着外地高工资的工作不做，偏偏要申请调职回乡就是为了结束和周德异地恋情，要和他走向人生的另一阶段，婚姻……在阿慧眼里，她这就是典型的被男色迷惑，不知进取。真是……真是想太多了好不好！
　　以良只想翻好友个白眼，向她“友好”地慰问了句，“你脑壳是不是有病哦！？”。
　　当然现实中，她也这样做了。
　　“你知道我这几年在外面租房子有多累吗？”
　　被白了眼的徐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好友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我当然知道。”可也不能将你便宜给“渣男”啊！
　　不待她说出后话，一连串炮仗似的问话又像她砸来:
　　“你知道个鬼！你知道去掉房租水电后我的生活水平还不如我在家发展拿的死工资好嘛？”
　　“你知道外面饭菜我始终吃不惯的时候有多想念家吗？”
　　“你知道我每次听到你说我妈又生病住院了我有多着急吗？”
　　“你知道……”
　　……
　　“这些我说的‘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干嘛还要在我每次提到阿德不开心？！”
　　以良满脸嫌弃地看着被问话砸晕的好友，“吃阿德干醋有意思哦！？”
　　“没……我哪里吃他醋了！我只是看不惯他罢了！”徐慧嘴硬回道。
　　“不止是看不惯……我是看他整个人都不顺眼！”想了想，徐慧神色古怪得又补充说，“不对，我就一直没看他顺眼过。”
　　以良闻言，忍不住叹口气，为自家未来老公一直想要在自己最好的闺蜜徐慧同志的面前扭转印象的梦想默默点上支蜡，示以鼓励:
　　加油吧！
　　阿慧对你既然有这么深的厌恶，唔，不是她在中间三言两句就好轻易化解的啊……
　　沉默片刻，以良想起三人高中时的友好关系，又忍不住的好奇，男友到底是哪里得罪自己闺蜜的？明明她没和阿惠公开自己和周德的恋情时，阿惠对阿德言谈还是很友好的，怎么公布后，她两人相处就这么剑拔弩张的……
　　“你俩儿到底怎么交恶的？”
　　以良将疑惑问出。
　　徐慧沉默不语，只低头用铰剪剪蟹脚，脸上腾腾的怒气，看得迟迟等不到回答的以良心惊胆战的一个。
　　——到底两人是如何交恶的呢？
　　答案不必明说。
　　交恶的两人各自心里都该有数。
　　徐慧恨恨咬牙:
　　当年，周德，以良和她可是班上的铁三角。
　　周德学习成绩好，品性良好，对以良也一直很用心。
　　徐慧看在眼里，对两人日后的情感走向不论是走向爱情还是止步于友情，都相当看好。这份心情，在自己未能与以良上同一所大学，而周德却考上了，并且，临行前还再三同自己赌咒发誓“即便在异地也会照顾好以良”的保证中达到了高峰……
　　可是，后来……后来这个混蛋做了些什么？
　　大学毕业后，他竟然就和以良谈分手，把她家可怜的小白菜一个人丢在外地工作，自己一个人回乡接受父母安排工作！之后在得知她家小白菜被他伤到整整三年没再接受别人的追求时，还敢追上去求复合？最气的是，他吃定了她家小白菜“容易心软”的弱点，“逼迫”她答应了……现在，他还有脸让她家小白菜来转告自己他两要结婚了，还想请自己做伴娘……呵！这得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容他把这一桩桩不要脸的事干得理直气壮啊！
　　徐慧狠狠地在心里唾弃了一把“渣男”，接着将一只蟹腿塞进嘴里，直咬得满嘴咯咯作响。
　　——好担心自己结婚会被闹新郎啊！
　　以良被好友一番举动惊得直想改伴娘人选。
　　“哼！”
　　徐慧将好友内心动态了然于胸，冷哼一声后，便道:“我不会在你婚礼上折腾他的。”
　　以良心里一松，徐慧嘴角一勾，对着好友温柔的笑了笑，在内心补充道:她只会在新郎来请新娘时，把新娘鞋子藏到他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并以此来“逼迫”他签下屈辱条约，保证一辈子对新娘好，不然就等着以良以后有孩子了，她来告诉以良家未来的孩子们，他爹曾经有多渣的过往，让孩子们唾弃唾弃一下自己的亲爹……
　　徐慧想到这里，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殊不知，某个被她算计了的“渣男”同志正在打喷嚏——
　　周德边擤鼻涕边给害他打喷嚏的“罪魁祸首”写结婚请柬：啊欠！！！……肯定是阿慧在骂我！！！！诶！
　　周德：弱小委屈又可怜.jpg
　　……
　　以良看着好友脸上阴涔涔的笑容，再次在心中为未来老公点上一支蜡烛——
　　撑住吧，谁叫你死也不告诉我阿慧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呢！
　　自己承受人家的怨怼去吧！
　　以良偏头，转过话题，继续问好友道：“阿秀不是说你订了很多吗？我怎么只见到四只，剩下的呢？！你拿去做了什么新菜？！”
　　徐慧横瞪了好友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我买了十四只，除了桌上的四只，剩下十只被我拆了，给你做了蟹粉狮子头，结束你带走也给阿姨叔叔尝尝。还有嘛，喏，”徐慧指了地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认识周德这么多年，他爹爱吃这玩意儿我又不是不知道，哼，就知道你一定会问，索性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也一起带回去，讨好你未来公爹吧！”
　　以良顺着徐慧的手指方向，瞥目望去，看到包装盒上几个字，微微皱起眉来，奇道：“他爹爱吃的是螃蟹，地上放的是菊花酒啊。”
　　徐慧冲空气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和好友解释道：“螃蟹放久了不得没肉啦？螃蟹卡就在酒盒上面，你回去的时候连酒一起带走，什么时候要去周德家，什么时候再把卡兑了，这样方便又好看，不比我直接给你把螃蟹备好了好啊？！”
　　以良愣了一愣，心中感动于好友的细心，又想着好友对男友的厌恶情绪，忍不住，笑着打趣她道：“你不是讨厌阿德吗？我去他家送礼你还帮我考虑得这么仔细……阿慧，你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赞成我和阿德在一起对不对？”
　　以良目光灼灼，徐慧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避开了好友的目光。她摩挲着手中的蟹勺，低头想了半天，感到此刻有些话也不能不说了，内心组织了半刻的措辞，方才抬头，眼睛对上以良等待已久的期待目光，吐露心声：“我是不喜欢周德明明跟我保证过会真心对待你，照顾好你却在大学毕业把你一个人丢在异地的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你现在既然铁了心了要和他一起结婚我也不会让你因为我在他家人心里降什么印象分……虽然吧，我是特别看不起他，但是，他现在待你确实不错。况且我们三人又是从小认识的，家里知根知底，要是你们结婚后他真让你受委屈了，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闹得你要和他离婚……无论到时候，你要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一如现在。”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别的我都不敢保证，只有这点我能保证，且能做到，所以，你放心。”
　　话到此处，徐慧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装着不在意地再次开口，“当然，你要是现在想清楚了，不和他在一起了，我更支持！我家以良本来就值得更好的。”
　　以良听着好友的这一番真情告白，心中动容，万语千言一时皆说不出口，心内平复良久，方才能开口回她：
　　“笨蛋！我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啊！”
　　以良想到好友与男友针锋相对的日常，“噗嗤”一笑，“也不枉我回来与人约的第一顿饭就来你这儿吃，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针对阿德了。笨蛋阿慧，当初我和周德分手，是我先提的，不是他。真算起来也不是他‘渣’，是我‘渣’！”
　　徐慧闻言，双眼瞪大，惊道：“什么？！这，这是周德和我说的啊，他和你说的分手……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他，这个混蛋肯定是为了面子才和我说是他要和你分手，而不是你和他要分手的！骗我这么久，我真要骂他了！！！”
　　以良连忙按住好友就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叹口气，将往事细细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啦……毕业前我就和阿德谈过分手，诶，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啦！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我这个专业其实在外面比在我们这个三线小城市就业机会多，所以那时候我也一心想要在外面寻摸个好职位，方便高升嘛！……阿德呢……阿德他妈身体不好，他家是一直都希望儿子在本地考个公务员稳妥就业的，所以，为了不耽误我们双方，我毕业前就和阿德谈过分手了，他那时不同意，但你也知道，他性子温吞哪里拗得过我，最后我还是和他说了分手，不过是在刚好毕业的时候。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在工作上，也没有功夫想谈恋爱，所以感情方面也空窗了很久，直到三年后偶尔的同学聚会上，我再次见到阿德……他问我对他还有没有感觉，我嘛，你也知道的啊！我们大家相处这么多年了，我对他，当然还是有感情的啦，所以，所以后来，顺理成章的，我们又在一起了……而且嘛，我现在回来也不全是为了阿德，我父母年纪也大了，能调职回来也方便我在他们面前尽孝，所以，你真的不用老觉得我吃亏了，我之前除了和阿德分手这个事，其他的事儿我都有和你说呀，你都不听，诶！惯坏我了吧！”
　　以良将手上处理好的螃蟹肉，螃蟹黄舀进螃蟹盖里，推到直到此刻才明白一切的老友面前，“谢谢你啦，阿慧，之前是我没跟你讲明白始末，是我错啦，但是你一定得来做我的伴娘啊！我一定要你陪着我，才敢走进‘婚姻的牢笼’呐。”
　　“你是我和阿德感情里的见证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重要时刻你要是不在，我会很难过的。”
　　徐慧接过以良递来的蟹壳，就着蟹醋，沉默地吃完整只由以良拆解下来的蟹。
　　就在以良觉得好友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徐慧说话了，“既然如此，那周德他还算不错。以前的那些我不会提了，以后如果他敢欺负你，我还是这句话，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陪伴你，支持你的每一个选择。”眼见好友面露喜色，徐慧没忍住横瞪了她一眼，“但你也不能再那样任性了哦！你们要好好的，今天你跟我说的话也不许让那个没出息的知道，不然他要知道了，我都已经怼他这么久了，以后就不好意思继续怼他，嗯，那样也挺没意思的哦！”
　　“好！”以良闻言，终于放了心，“只要你两不真红脸，怎么怼对方，我都行！谢谢闺蜜大人给面子啦，来，我借花献佛，给你敬酒啦！”
　　说完，以良便为徐慧倒了一小杯菊花酒。
　　徐慧抿唇受用，“好说！”
　　两人笑意盈盈，又开始计划着婚礼的细节。
　　于是，远在家中的周德同志也不会知道，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收获了未来老婆的闺蜜认可。
　　未来，他不会再面临被人拆台的苦闷，他会和他的小妻子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现在，他仍然要为一封邀请针对他的未来老婆妻子的闺蜜的婚礼请柬的措辞而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