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侯之叶子安》wellnight

2、第 2 章

　　一章

　　从华阳宫的阁楼上望出去，大雪下的京城银装素裹，好不气派。只是这样的气派下藏的是什么，却随了看景人的心情多有不同。
　　“我听说你喊了一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一个翩然少女着了细软的皮裘对了一个华冠贵服的少年漫笑调侃，她的眼神游移，一时是窗外的雪景，一时是那个人宽广的胸怀。
　　“我本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人。”
　　“可是，你的衣着很不大逆不道。”
　　少女指了指少年身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龙，咯咯地轻笑。
　　“那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命运。我生下来，就该穿这样的衣服。我是柳无双，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改变。”
　　柳无双的眉头轻皱。
　　“好象你很不喜欢自己的皇子身份似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当皇帝？”少女又把视野投向窗外，那漫白雪下的万千屋宇藏了多少人的梦。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做梦的时候不是想当皇帝？”
　　一时的安静。
　　“你又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我只是喜欢说这样的话而已。”柳无双欲言又止，他望了少女清亮的眼睛，直直出神，许久才说到，“你是知道我的，安。”
　　“那是当然，你是我的柳哥哥啊。”叶子安笑起来，右脸有浅浅的酒窝，“只是三年不见，你变了。”
　　“我变了。”柳无双的话里有了些许的恐慌。
　　“哈。出发的时候你不过是和我一样是一个小孩，现在却长成大人了，”叶子安颠起脚来，拿手笔画两人之间的身高，惹了柳无双微微的笑意，“而且，你现在当将军了，也许不久，不久之后，你还要当皇帝呢。”
　　叶子安将“皇帝”两个字拖得长长的，原本只是少女的玩笑，何况，以柳无双的功业，或未可知，只是，这样的字眼在柳无双听来却格外凝重。
　　“安。”
　　柳无双忽然叫她的名字，少女应了一句，猛的惊觉自己被拥在怀里，柳无双的粗厚呼吸全然吐在她的脸上。
　　“安，如果我做了皇帝，你，你愿意做皇后么？”
　　这样的话语，叶子安一时惊呆了，她只觉天晕地旋，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叶凌风，那时候总是抱她在怀里，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只一刹。
　　柳无双放开了叶子安，退到了应有距离，他的面上恢复平静，全然看不出什么，他甚至没有解释，只是对了叶子安疑惑的眼神笑了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柳无双转身的时候，华丽的袍子带起一阵冷风，叶子安忽然惊醒，“你要去哪里？”
　　“安南，那里的天气比较适合我。”柳无双回过头来。
　　“继续去打仗么？”
　　“也许，是的。”
　　柳无双的话语里带了一点苦涩，只是，那少女却忽然欢呼起来。
　　“柳哥哥，我向你推荐一个人，他叫陈子扬，他的兵法可厉害了。你去安南一定要带上他哦。”
　　“这，若我没有记错，那是太史官陈思的儿子吧，我们小的时候见过他吧。”
　　“对啊，对啊，对啊。”
　　少女的话语越来越轻，她的头，也越来越低。
　　“好，我一定会带上他的。”
　　柳无双笑了笑，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他决意前往安南，那个成就他一生功名与罪恶的地方。
　　在此之前，他在京城张贴皇榜，以重酬招收前往安难的士兵。大雪多日，多有死伤，何况，是去往南方这等温暖的地方，去成就一番功名，一时从者云集。不过三日，柳无双得京城精壮5万，以安南叛变又起之名，重回安南。
　　至于陈子扬。
　　许多年之后，柳无双说，“那时，我只以为天下为读书人所误，却料不到陈子扬是这样的人物。”那时候他的表情复杂，“太史官的儿子啊，终究连我也误了。”

　　而陈子扬披麻戴孝之余，正读到《史记》晏子说齐王章，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叹到，“这天下，可还有读书人？”
　　话语唐突，好在这几日祭灵已过，偌大的家中，只有他一人而已。
　　“哈哈，说得好！”
　　忽有许多脚步声，从远而近，少年一时惊恐，慌忙站起身来四下打量，正见一队人向自己走来，不由大喝，“灵堂之上，谁敢放肆！”
　　“哈哈。”
　　为首一人大笑，一招手，身后的众人全都停下来，只他一人悠悠然步上前去。
　　“天下没有读书人这句，难道就不放肆了？”
　　来人高大魁梧，兼且华服衣冠，比起陈子扬因了寒冷而伛偻的身子不止高出一个头来。陈子扬多少有些胆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人拿起地上的书一看，“晏子说齐王观雪？”
　　陈子扬点点头。
　　“倒是千古名臣啊，只是，读书人的嘴，由来信不得。他们可以说观雪是伤民情，也可以说，大雪乃是丰年瑞兆。这回劝阻皇帝的，也只有一个只会打仗的三皇子而已。”那人的话里带了轻蔑的语气，这一点，不知怎的，激怒了少年陈子扬。
　　“当朝三皇子的嘴也信不得！”
　　“此话怎说？”那人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是长年的争战，他的额上有轻微伤痕未褪的痕迹。
　　“三皇子说皇帝不体恤百姓饥冻，自己却也前往安南，更颁下招兵状，以重酬引民从军，这样的人，如何可信？”陈子扬争锋相对，只是他身子本就不高，何况此时因了寒冷颤抖起来，不得不抬起头来看那人。
　　“依你看，如何才才是信得过？”
　　“于京城中主持大局，赈济灾民。”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整个身子都随了笑意而颤抖，有金属碰撞的声响，藏在那华服之下的，竟是全套的铠甲。
　　“以你的意思，我就该等在京中，任人宰割？”柳无双咆哮起来，灵堂之上，有着空廖的回响。
　　“拜见三皇子殿下。”陈子扬跪下身去。
　　深厚地呼吸，空气里，是凝结而成的水气。
　　“起来吧，安儿，恩，有人向我推荐你。你可愿意随我前往安南平叛？”柳无双既被点破身份，也不在坚持，倒有几分欣赏起面前的少年来。
　　“平叛，安南有何乱可平，我奉劝三皇子殿下一句，留京尚有一线生机，出京，必败无疑！”
　　“你，你，不知好歹！”柳无双又大叫起来，这次第，那些侯在灵堂外的人都听见了柳无双的叫声。
　　“殿下所依，不过是安南三年来的基业。可是，比起我朝百年的太平，民心所向，却不过是草芥。”陈子扬越说越激动，仿佛此时，他不是一个守孝在灵堂的少年，而是百万大军的统帅。
　　“我今日，就叫你见识什么叫做百练之兵！来人啊。”柳无双大喝一声，人马蜂拥而入，将一个小小的陈子扬若抓鸡一般提在空中，奈何陈子扬毫不为惧，依旧话个不停。
　　“既然殿下，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但我有一句。”
　　“说。”
　　“若我带兵，我必大败殿下。”
　　“哈哈，好小子，我等你啊。”柳无双恶狠狠地说到，一边对了从者做了一个手势，“放他下来，我们走！”
　　一声令下，众人散去。
　　陈子扬被重重地丢在地上，疼痛以及冰冷的地板，一时令他有些晕旋，可是很快，他好象听到门口有万千雷腾的声响，在鼓舞着他苏醒。
　　他站起身来，摇晃着打开门去。
　　只见整齐划一的兵队，浩浩荡荡地从他家门前穿过，看不见尽头，唯有盔甲在阳光返着的刺眼白光。
　　还有那“无双”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