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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恍惚 ...

  •   天将将黑下来,沐璟就到了浔北客栈。
      浔北客栈是官府开的客栈,在浔北这样不大不小的城里自然是官家的开得比民间自己开得好。为了不让浔北这里的太守诚惶诚恐地睡一晚上萧熠生和甘棠还是行了行好,没有带着这一百多号人住到太守府上去。
      沐璟穿着一身文人的衣裳,气度不凡,看着比那些慷慨激昂的穷酸儒生顺眼得多。门口守卫的将军一来看他是一介白衣,二来看上去十分顺眼,也没有过多地注意他的动向,还以为是哪个不得志的书生想在熠王殿下这里某个职位,跑来这里晃悠,希望得到垂青。
      沐璟不紧不慢地绕过正门,在旁边一个侍卫打哈欠的间隙迅速翻进了院子,等有人发现不对劲时,他已经在客栈二楼的廊间站着了。向这边看过来的人发现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转身又去其他地方巡视。
      沐璟轻轻勾了下嘴角,按照甘棠给他的消息,找到了萧熠生的房间。门口有士兵把守,但光线明亮,不是独自休息时开的亮度,一定还有客人在里面。深夜留女子谈事是十分招人非议的,所以不会是甘棠,那就是和向梓将军谈事谈到现在。
      沐璟叹气,终究他最后只能自己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现在自己将所有矛头转移也好,替他做些范围之外的事也好,该指向他的矛头终究会指向他,该他做的事自己也分担本了多少。而沐璟能做的,只是教会他如何去做事,而不是如何去做皇帝,只能替他做一些不干净的事,而不能真的总揽全局。
      沐璟看见房间的窗户开着,窗外不远处有棵树,于是轻轻踏了下屋顶的砖,落在了树上。
      在屋内,萧熠生突然抬头。
      “殿下,怎么了?”向梓问道。
      “似乎有人在屋顶。”萧熠生笑笑:“许是我听错了。”
      向梓心知皇后既然出身武将世家,自己的儿子即使在文史朝政这方面一窍不通,自然在武学这方面不会放任不管,也知道萧熠生悟性高,教习的师父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大哥,定北侯世子沈越卿。再加上萧熠生本就十分有悟性,习武方面再怎么样也应当是小有所成。
      可是他没想过萧熠生武功会在自己之上。
      “臣出去看看。”
      向梓向外一看,屋顶空无一人。心里又觉得好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上面无人,许是殿下舟车劳顿辛苦了,听错了也说不准。”
      萧熠生本来就有些不舒服,脑袋嗡嗡嗡地响,又在这里与这个话比周太傅还多的武将讲了一个时辰的事,无论是耐心还是体力都已经告罄了,觉得自己幻听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摆摆手:“本王失礼了,将军刚刚讲到何事?”
      “讲到您明日去府衙的事,太守大人已经发了请柬邀殿下前去府中吃晚饭。”
      萧熠生依稀记得甘棠之前交代过,如果要去见什么人必须弄清楚底细,于是问道:“这个赵太守是什么人?”
      向梓很意外他会问这个,他还以为皇帝只是派一个屁事不懂的纨绔下江南游玩,但是谈话间萧熠生虽然很少说话,但是问出来的问题却是都在点子上,着实也不太像去玩。
      “赵默林,现在叫赵笙,原来是西南将军赵默远将军的亲弟弟。当年赵默远将军通敌叛国,就是他检举的。武功不好,当年也没有科考,官职是赵默远将军当年经不住老母日日在耳边哭诉,才好不容易搞到这个小官当着。”向梓年过三十,之前是和一干武将一起仰慕过西南将军威名的。他低声说到:“赵默远将军精忠报国,长子赵秋更是光风霁月,说实在的,臣不相信他们真的叛国。”
      萧熠生本来想着向梓只会说一些身世,履历,为人如何,但是却如何也没有想到后面这一番感慨。
      向梓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殿下恕罪,臣失言。”
      “无事。”萧熠生从来不计较这些事,但是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将军直言快语,但是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
      向梓抬头,觉得再无兴致讲下去,就说:“臣知晓的,就只有那么多了。”
      萧熠生巴不得他赶紧走:“也罢,时辰不早了,将军回去休息吧。顺便帮我带句话给甘棠姑娘,让她明日巡田不必跟随,去查一查这个赵大人的底细。”
      向梓现在仍然打着光棍,甘棠姑娘貌美又知礼数,他自然愿意去传话的,于是也不多言,只是起身退下,然后轻飘飘地走向甘棠的房间。
      萧熠生头疼,捂着脑袋爬到床上,连窗户都没有来得及关。
      沐璟在外面看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知道他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像只猫似的落在窗前,替他盖上了被子,轻轻吹熄了灯,只留一盏在桌子上——这是沐璟听萧煜行说的,萧煜行年纪最小,母妃也没有特别受宠,自己也资质平平,得不到父亲太多的关照,就对沐璟十分依赖,什么都和他说。
      沐璟并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却总能耐下性子听他说话。久而久之,他就发现萧煜行总是说一些看上去不着边际无关紧要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多多少少也可以派上点用场。
      比如知道上课时先点谁,再比如怎么说话周太傅才会心平气和。
      但是沐璟留灯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条消息派上了用场。他侧头看了看萧熠生的睡颜,虽然已经十八了,还是十分具有孩子的特征,睡得毫无防备。沐璟突然又心生愧疚。作为沐侯谷中人,自然是希望河清海晏,四海升平,也要为此付出一切,但作为一个人,他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对待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要成为一个人,必然要经历长大,但是长大意味着一去不复返的艰辛和磨砺。要长成一个人尚且不易,何况是一代明君。长大是需要承受痛苦的,时间越短越痛苦,何况他要做的不仅仅是长大,而且他父皇留给他的时间可能还不能够让一个孩子学会读书认字。
      沐璟表面看上去心平气和,其实已经十分着急上火了。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狠不下心,像自己对自己狠下心一样。但是实际上萧熠生确实开始显露了一些老成和周全的做法,这是好现象,至少以后面对至亲的刀锋,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但是沐璟不希望这样,却又不得不这样。
      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萧熠生的也是。
      他咬了下嘴皮,跳窗离开,顺手把窗户带上,心里默默念叨:“反正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要都下不去手就没法干了。谁叫你骨骼清奇,通过下泻药吸引别人注意力。”
      月光很亮,将沐璟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想的问题是沉重的,未来的路也不能说不坎坷,但是影子却是轻快的。

      另一头,向梓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敲了敲甘棠的房门。
      傀儡当然不用休息,只要沐璟还有精神,甘棠就永远也不用自己“睡觉“补充精力,于是明明是大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睡了,甘棠的房间里也熄了灯,但甘棠还是第一时间开了门。
      向梓本来打算现在没人开门就明日再说,也没有想到甘棠开门那么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甘棠穿着整齐地看着他。
      甘棠心说大晚上会不会有什么急事,急匆匆地过来一开门,发现向将军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发了半晌呆,实在不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如果出了大事,应当是花容失色,而不是目瞪口呆。
      “不知向将军那么晚来寻我何事?”甘棠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向梓才如梦初醒道:“哦···呃···姑娘还没睡呢?”
      甘棠:“······”
      虽然我不睡觉但是我也很烦有人深更半夜没事找事来找我,如果不是殿下遇刺了或者殿下犯病了请不要来找我。
      表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她模仿着沐璟的笑:“嗯,将军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沐璟平时礼貌性的笑容一般会垂下眼睛,然后慢慢眯起来,平时没有人看他的脸,但是这种笑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但是在沐璟身上却可以感觉到温和。
      放在女子身上就更不一样了,尤其是眼角的美人痣随着笑容微微向上扬,反而有种害羞的感觉,再加之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再加之那张脸,别有一番风情。
      向梓感觉自己忘词了,只知道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傻笑。
      甘棠觉得情况不太对,轻轻地碰了下魂线。
      沐璟:“怎么了?”
      甘棠:“你帮我看看,我觉得向梓将军可能是生病了。”
      沐璟一看,看见了那位正直的将军脸色通红,和萧熠生那天的表情如出一辙。
      沐璟:“······”
      沐璟:“没关系,你现在关上门就可以了,向将军正人君子,只是一时被你那张招事的脸所惑。”
      甘棠:“那也是你的脸。”
      沐璟:“要不你明天简单易个容吧,点点麻子啊雀斑啊之类的,涂黑点也没有坏处。”
      甘棠:“知道了,可是他似乎真的有正事找我。”
      沐璟:“他还没说呢?”
      甘棠:“?”
      沐璟:“殿下叫你查赵太守的事,好了踹他出去吧。”
      甘棠松开魂线。由于这么一大段对话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于是向梓将军只看见甘棠眨了一下眼,就当着自己七八个下属的面,一脚把自己踹出七尺远,然后嘭地关上了门。
      旁边拿着长枪的小伙子一下子没憋住,“噗”地笑出了声。周围的同伴们边憋笑憋得面目狰狞,一边同情地看着这个小伙子。
      然后小伙子就看见了他的头儿面目狰狞地走了过来,带他去穿今日份的小鞋。
      “你,过来。”向梓招招手。
      “头儿,”小伙子是新来的,不知道世事难料,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一会你去茅房寻个扫把,打扫马厩去。”
      小伙子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可是小二说,他们会帮我们打扫······”
      向梓慈祥地看了他一眼:“咱们懂点事,为殿下省点钱。”
      “可是······”
      “你去不去?军令如山,不去的话就······”
      “明白头儿,我这就去帮殿下省钱去。”小伙子突然想起来前天被克扣的肉,不禁悲从中来,难得地懂了回眼色,凄凄惨惨戚戚地去茅房找扫把了。
      这个时候,向梓就展现出了平时在军队里进积威的好处:“明日,我要是听见外头说着今晚的事,我就让你们多多为殿下省钱。”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殿下那么有钱我们就不用替他省钱了。
      向梓才高贵冷艳地回头走回自己房间,就像刚刚被一个漂亮姑娘踹出七尺远的人不是他一样。

      等到沐璟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子夜十分了。
      沐玦虽然在沐侯谷生活多年,但是因为经常往外跑,并没有像沐翎一样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而沐璟虽然之前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但是入宫三年,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废寝忘食,能有觉睡都已经十分知足了,从来不在乎早晚,而且还形成了觉浅的毛病。
      既然没有在沐侯谷,这个时候沐玦当然没有睡,做在屋顶上扶琴,旁边还搁了一个小酒坛,一袭白衣飘飘,琴声悠扬,晚风吹拂而过,衣袂翻飞,墨色的长发飘起融入在夜色中。月色正好,平添了几分飘渺,骤然一看,仿若谪仙下凡。
      沐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干嘛?喝西北风?”
      沐玦将琴一放,四下无人,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懒洋洋的神色:“可不是嘛,师兄不回来,我心里总是放不下的。”
      “别瞎扯,”沐璟借力,踩着一楼的屋檐纵上屋顶:“听得我难受。发/骚就发/骚,别老扯上我。”
      沐玦叹了口气:“您不解风情是您不解风情,本来也没什么过错,煞别人的风景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得了吧,就你那琴,白日里听着还凑活,夜里叮叮咣咣的,除了扰人清梦也没别的用处。”沐璟在他一旁坐下,端起酒坛,却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佳期如梦,你又去找云南王府那小丫头要酒了。”
      沐玦一挑眉,露出懒洋洋的神色:“她说要听我弹琴,听完了就赠酒,我随手就拨了几曲,也算占个便宜。”
      “你这手琴至今为止最大的功能就是撩拨姑娘,配上你这张人模狗样的深情脸嘴,当真是能骗得人神魂颠倒的。”沐璟没有再喝,将坛子还给沐玦。
      沐玦之前也喝了一些,现下已经有了一些醉意,抬手接过坛子:“师兄你真是变了,从前喝酒可没有那么秀气。”
      “喝酒误事,现下已经很少喝了。”
      “呵,”沐玦灌了一口:“你从前可没有过这种概念。想当年,秦淮河上那几坛子‘绯色’灌下去,你抓起花剑就纵出船去。”
      沐璟皱眉。
      “诶呀,当时河上多少画舫啊,多少王公贵族啊,据说当时皇帝也在南边,你该庆幸当时沐昼和皇帝不在湖上。”沐玦摇着酒坛:“多少人一掷千金地想买你,你在湖上那一舞当真是勾人魂魄。”
      沐璟:“······”
      “还说我的琴勾人,我的琴好歹只勾姑娘,你当年可是男女通杀,多少人为了你打破了头,当年那个吴妈妈是吧?哈哈哈······”
      沐璟捂着耳朵,从屋顶上翻了下去,打算回房好好睡觉,明天再和屋顶上那王八蛋计较。
      “那吴妈妈,我记得她当年是怎么说的?”
      “闭嘴。”
      “既然有那么多大爷看上您了,您傍上哪位都是衣食无忧的。也不如来我们醉春楼,想来您虽是来处理事情的,但也不是嫡系弟子,沐侯谷掌门也是愿意放人的。”
      沐璟:“······”
      您这么多年还记得一字不落也是不容易啊。
      “哈哈哈···我想着你当这沐侯谷嫡系大弟子也是屈才了,若你当真不是嫡系子弟,现在也可能是有个名号的秦淮名妓了吧,何至于在这里······”
      “玦师弟,我求求你,积点口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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