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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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璟可能是旅途奔波劳累了，也可能是三年以来头次离开京城，这次他难得做了个梦。
梦里恍惚听见一个温和柔软的男声叫他。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年温和地看着他，然后扑哧地笑道：“十五，就算你天资聪颖，也不能这样日日睡，试炼就快到了，好歹用些功。”
沐璟有些恍惚，他看见那少年走过来，擦了擦他脸上的口水：“你再不用功，可要挨罚了。”
明明是斥责的语调，但是由那个人口说出来，就无比柔和，沐璟抬起头，应道：“好吧，小瑾哥哥，我会努力的。”
小瑾哥哥······
沐璟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经发亮。
他闭眼，发现毫无倦意，就干脆起身披起衣服。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刻着“瑾”字的玉佩。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呼出。
那样平和的一个梦，自己为什么像做了噩梦一般？
“五年了，”他暗自呢喃道：“五年了，你才肯回来看我一次······”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沐璟一抹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他沉默着握着玉佩，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你不要离开我！”
“没有人永远不离开你，早晚而已。”
“可是这是我的错！”
“十五，你从前是叫赵潋吧？”
“别和我说这些，我不知道！”
“不，你什么都清楚，”那人温柔地看着自己：“你只是不敢去看。”
“赵潋，我要你看着，看着我是怎么做的！”
“然后替我好好活下去。”
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沐璟默念。
沐玦虽然睡得晚，但是还是起得比较早，一推开门，就看见他师兄在练剑。
剑锋走势很柔和，但是锋芒却是凌厉的。
“功夫没落下。”于是他满意地评价道。
沐璟停下来，拿着沐昼给他的淬潋剑，挑衅地勾勾眉：“试试？”
“不不不，”沐玦摆手：“我们这一试，必然有一个会被捅了对穿，现下沐翎又不在，一不小心死个人就不好了。”
沐璟将剑一横，打算继续连：“你也知道你自己玩啊乐啊的，功夫落下了？”
“我不比师兄，”沐玦一脸无辜：“师父不出山，沐侯谷事务多如牛毛，我哪里有时间练剑？”
“沐侯谷事多我不否认，可是没时间是怎么回事？”沐璟一转身，一挥剑，剑锋至处传来破空之响，气也不喘地冷冷道：“我在朝廷处理的事比沐侯谷的事多多了，怎么我就有时间？”
沐玦：“······”
“既然现下有空了，便赶紧把你的剑拿出来练一下。”沐璟最后一个招式结束，剑锋堪堪停在桌上的茶水旁，剑并未碰到杯子，但是茶水却不停地在摇晃。
沐玦夸道：“好姿色。”
沐璟：“滚蛋。”
然后他轻轻收起了剑，下意识地抚了下剑上的“潋”字，然后归剑入鞘，寒光闪动，继而全然被收入鞘中。
“我去客栈看看，你自己看着办吧。”沐璟把淬潋剑随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摆摆手，向院外走去。
萧熠生身体底子不错，喝完昨天甘棠给的药后其实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药性发作使人困倦，于是就晚起了一阵。
他起身看见了桌上的灯，愣了一下，然后上前去碰了一下。灯已经自己燃尽了，而且蜡油发热，显然是不久前才熄灭的。
萧熠生皱了下眉——此行中无人知晓他睡觉要留灯的习惯，而且昨天向梓离开后应该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那么是谁替他灭的灯？谁又替他留了灯？
萧熠生想着兴许是母后多事将这事告诉了甘棠，然后揉了揉眉间，自己将睡袍脱下，换上日行服。刚刚扣上腰带上的盘扣，就听见门栓喀塔地弹开，然后甘棠端着个盆推门而入。
萧熠生姿势一下子僵住：“甘棠，你下次来能不能敲下门？”
“为什么？”甘棠莫名其妙。
“因为这次你再来早一点，我就要对你负全责了。”
甘棠不明事理，单纯道：“没事，不要你负责。”
萧熠生：“······”
“殿下怕是要动作快些了。”甘棠流利地拧了毛巾给他擦脸，然后自己把他摁在椅子上，拿起梳子替他把头发冠了起来。
“怎么了？”萧熠生还没睡醒，懵懵懂懂地问。
“那位太守大人已经在厅前候着了，”甘棠嘴上说着，手下却一点都不含糊，流利地挽着发髻：“赵大人原是西南大将军赵默远将军的亲弟弟，赵秋少将军的小叔叔，后来检举赵将军叛国，得以从赵家满门抄斩的浩劫中逃过一劫。为人精明圆滑，胆小如鼠，在朝中也没有几个过分深交的大人。”
“那是谁提他上这个位子的？”
甘棠将王爷用的亲王冠给他戴上，然后攒上簪子：“是户部侍郎林泽大人，十多年前提拔的。”
“为什么？”萧熠生皱眉：“之前也没有什么政绩，也不是通过考功名进来的，怎么会兀然提拔？”
“因为之前他很会蹴鞠，很能惹得林大人开心，算林泽的半个酒肉朋友。”
萧熠生奇道：“半个？”
“对，半个。”甘棠将发冠扶正后，从旁边衣架上拿下外袍：“自己和狐朋狗友赛马时摔断了腿，不能蹴鞠了。估计林泽现下已经忘了这一干人了。”
“对了，说到林泽，他倒是有些来历，吏部尚书林狄的小儿子，所以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还是比大多数有才华的贫寒子弟混得好。”甘棠替他披上外袍。
萧熠生皱眉：“为何？”
甘棠替他整理着仪容：“殿下可能不知晓局势，毕竟才封的亲王。林家在朝廷树大根深，就连皇帝和沐昼先生涉及林家也要万分小心。林狄大人的兄长是定国公林苍，他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在朝中的威望仅次于周大人。”
“而且我记得四哥的母妃是林狄的二女，”萧熠生抬起水杯喝了口水：“林大人才华横溢，家中权势滔天，父皇不得不重用。所以即使林贵妃犯下大错，害死了江嫔娘娘和八公主，父皇也不能杀她，不能冷落她太久。”
甘棠一笑：“殿下聪慧过人，一点即透。”
“那这个赵笙怎么办？”
“这是殿下自己抉择的事，该告诉殿下的我已经全告诉了。”甘棠行礼：“他虽然是林家提拔起来的，但是林家没有人把他看作是自己人。我只能帮到这一步了，殿下早些抉择，尽快下楼。甘棠在楼下先帮你应付着。”
说完，她便转身，将门关上。
萧熠生闭着眼想，只觉得这样一件小事都越想越头痛。
如果收拾了他，于林家百利无一害，但是于父皇和朝廷，就不一定了，那林狄拿此事发作或者因此感到威胁，那自己就不可能是用一些小手段就能蒙混过关的。但若不收拾了他，他这样的才能与德行，确实也担不起太守一职，不仅没有政绩，没有乘机鱼肉乡里都已经算好的了，而且现下又不是找不到人来担任这个职位。
沐璟在窗外一动不动，他不敢有大的动作，因为萧熠生本身内力不弱，一不小心就会被察觉。但他又想要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取舍。
萧熠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了什么注意，嘴唇一勾，就起身出了门。
沐璟脚尖一点，从树上落下，轻轻一转身，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直接从窗户跳进了正厅。
正厅的人多得快挤不下，沐璟之前在脸上动了些手脚，所以多了他一个也不起眼，他寻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召唤着甘棠。
甘棠正在和赵笙讲着话，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甘棠姑娘，怎么了？”赵笙已经六十多了，皱纹狰狞地爬满了整张脸。
甘棠随即收回目光，一笑：“没什么，一会就劳烦大人了。殿下初出茅庐，我也年纪尚小，虽然在帝师身边多见了几眼市面，但到底还是资历浅。大人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年官，一会还得劳烦您多多指点我们这些小辈才是。”
赵笙闻言只是谨慎地点点头，然后回到：“姑娘言重了。”
沐璟抬起唇角，勾出了一个讥讽的角度。
赵笙看上去还想问什么，但是突然听见外面的人来报熠王殿下到了，立刻起身行礼，咽下了这一肚子疑惑。
萧熠生一进来，就看见满堂的人南瓜似的跪了一片，觉得好像已经到了田埂边，看见农民伯伯丰收的大南瓜，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甘棠是帝师殿的人，不用跪拜行礼，看着萧熠生仿若傻了一般，连忙低声提醒：“殿下。”
“咳，”萧熠生回过神来，立刻道：“诸位免礼，”顺手虚虚抚了一下赵笙：“赵太守年事已高，快快请起。”
赵笙笑着起了身，想着熠王还是个屁事不懂的毛头小子，呆楞楞的应当是好应付的。
“此行拜托赵大人照顾了。”萧熠生学着刚刚甘棠的语调客气道。
“不敢当不敢当，殿下小小年纪被委以重任，少年英雄啊，少年英雄。”赵笙想着夸两句哄哄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赶紧走了，别在他这里赖太长时间。
萧熠生到底年轻，听见漂亮话也会高兴，但是本能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太对。
“殿下，您何时出发去巡田？”赵笙试探着问道。
萧熠生和沐璟同时明白了什么，萧熠生扬眉一笑说：“既然太守大人都备好了，我也不好叫大人久等，那就出发吧。”
沐璟当然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也不禁勾起了嘴角，随即跟着人群走了出去，然后挑了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萧熠生自己起晚了，但是又不敢让别人传他贪睡的名，没用早膳就下了楼，少年人总是吃不饱，何况现下他根本就没吃东西，一脸惆怅地爬上了赵笙精心准备的马车。
本想着一会赶紧回来找点吃的，但是在车上呆了一阵，车子不但没有走，而且外面还渐渐嘈杂起来。萧熠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们在说什么。
“甘棠姑娘怎么办？”隐约听见向梓在问。
赵笙似乎十分手足无措：“这，甘棠姑娘不应该跟车走······”
“胡说八道，”向梓隐隐有些怒意：“甘棠姑娘是帝师殿的人，怎么可以像对待奴仆一样对待。”
甘棠：“其实······”
“诶呀，”赵笙也有些不满：“这甘棠姑娘与沐翎姑娘不同，这甘棠姑娘既不是沐侯谷嫡系子弟，也没有皇上封的职位，这······”
“赵大人，甘棠姑娘再怎么样都是陛下向帝师大人要来的人，一路上都是单独租着一辆马车来的，您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吧？”
甘棠：“不用······”
萧熠生觉得他们再吵下去自己会直接饿晕，于是掀开帘子，一脸正经：“甘棠与本王同乘吧。”
这下赵笙马上满头大汗：“这，不如甘棠姑娘与下官同乘······”
“无需，”萧熠生打断：“本王正好与甘棠有要事相商。”
下面一片沉默，既然是萧熠生说的，自然没人敢忤逆，年纪再小，好歹身份贵重。
甘棠行了个礼，默默上了车。
甘棠一上车，眼睛都饿绿了的萧熠生立刻灵敏地闻出了她身上飘荡着食物的香气。于是甘棠就看见了萧熠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然后她无奈一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装着包子的纸袋和一个随身携带的水壶。
萧熠生低声道谢，然后连忙接过食物来就是一整狼吞虎咽。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萧熠生咽下一口包子，问道。
“你从前来帝师殿要饭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甘棠笑道：“两年来，先生闭关，我可没少在私下偷偷招待你。”
萧熠生有些尴尬：“我早就不被罚了。”
“是啊，殿下长大了，懂事了。”甘棠笑着哄道。
这几年，甘棠私下里大多是以哄孩子的态度对待萧熠生，极少像今早那样放手让他自己做事。所以萧熠生习惯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多少抵触。
“我觉着那太守肯定有猫腻。”萧熠生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认真地看着甘棠：“照着他那尿性，我觉得不来讨好我，强行把我留下肯定是不可能的。”
“除非······”
“除非他手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甘棠扬唇：“殿下好眼力。”
“我又不傻。”萧熠生暗自嘀咕。
“所以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办？”甘棠收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问。
萧熠生也压低了声音，悄悄和甘棠说了几句，然后笑道：“只是现下我还没有什么暗线，有些事情有点难办。”
甘棠笑眯眯地说：“既然我在这里，殿下就不必担心此事。沐侯谷暗线全天下都是，只要殿下下了决心，一切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