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回首望长安

11、第十章·南巡

　　“诶呦，殿下，您该不会看了这些看了一夜吧？”
　　近身伺候的太监是一个叫十六的，有些年纪了，据说和皇上身边的三宝是同乡，所以三宝破格把他提到皇后身边当差，萧熠生出生后也是由他近身照顾，可以算是萧熠生的半个亲人了。
　　“没事，我就是起早了些看，没有熬夜。”萧熠生小时候就比其他皇子活泼一些，嘴也甜，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亲近一些的宫人也喜欢逗他。十六尤为亲近，也觉得五皇子待他好，侍奉地越发尽心尽力。
　　十六将披风给他披上：“殿下也不能这样早就坐在风口上，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萧熠生也听话乖乖地穿上披风，然后笑眯眯地：“放心，我是习过武的人，底子好，不会说病就病的。”
　　“那殿下可琢磨出什么苗头来了？”
　　“是有一些感想，等着我去找帝···”萧熠生本来是想说帝师，突然想起了那个倒霉的梦，于是话音一转：“父皇问一下。”
　　十六问：“不去问帝师吗？”
　　“父皇做过的事走过的路更多一些，帝师比我大不了几岁，而且是新官上任，虽然做事周到老练，但是还是没有经验。”萧熠生很好地替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缺的就是经验。”
　　十六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陛下这个时候在上朝，臣给您换件衣服，咱们进宫先见见皇后娘娘，在那里用完早膳后再见陛下。”
　　萧熠生没有反驳，也觉得可以，就换完衣服进宫。
　　他来到凤仪宫的时候，他娘让他真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远香近臭。
　　“小五回来了，小五回来了。”
　　金枝姑姑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屋，沈芩皱眉：“怎么了金枝，怎么这样跑进来。”
　　“五殿下，咱们五殿下来陪娘娘用早膳了。”金枝笑道：“娘娘这两天可没少念叨五殿下，这回可是要见着了。”
　　沈芩立马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出去。羲和公主也追了出去，只有望舒一个人咽下块糕点，好奇道：“我还没见过母后那么稀罕五哥呢。”
　　于是萧熠生一回到宫门口就看见以他母后为首乌压压一片人，伸着脖子张望着，一看见他全部人就沸腾了，他那平日里对他凶神恶煞的母后居然笑眯眯地对他挥手。
　　萧熠生：“······”
　　他觉着他爹来都没有被那么大的阵仗迎接过。
　　“儿臣参见母后。”
　　然后萧熠生发现他母后好像是出门没吃药一般地好好对他说了句人话：“欸，熠儿回来了。”
　　他现在感到十分惊恐。
　　然后皇后拉过他的手，十分····温和地说：“你还没用膳吧？既然来了就来这里用膳吧。”
　　萧熠生清晰地记得，上一次他娘说这话应该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然而来不及反应，他就被一大窝人簇拥着进了凤仪宫。
　　等坐到餐桌旁，看见望舒在那里很没有吃相地喝粥，萧熠生仍然感到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望舒，有点不想认这个妹妹。
　　沈芩一气打不出来，敲了一下望舒的脑袋：“小时候这样吃就罢了，现在都十一二岁了，还吃成这幅模样，你懂点事行不行？”
　　“诶呦。”望舒捂着脑袋，感觉很委屈。
　　我从前也是这么吃的，怎么今天要挨骂。
　　委屈也不能说，望舒继续眼泪汪汪地拿起碗，学着羲和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吃。然后看见皇后在一脸温柔地给她哥夹菜：“我记得你从前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羲和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她目瞪口呆的妹妹，示意她赶快吃，不然凉了吃了肚子痛。
　　萧熠生望着堆尖了的碗，觉得这母爱太沉重，这让他无法承受：“不，不母后，我吃不下了，您还是不要夹了。”
　　“怎么能呢？”沈芩一脸担心“你明天要去南边，那边气候潮湿，一不小心就风寒，而且寒气入骨，会落下病根的。”
　　萧熠生看了外面的天气，现在只是早上，都几乎要热出汗来，江南那片只会更热，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热的天气会风寒。
　　“况且之前你从来都没有离开我那么久，我实在不放心。”皇后抬头又问：“金枝，你去打听一下沐璟身边的那个甘棠靠不靠谱。”
　　萧熠生低头，不说话，这倒也是真的。
　　然后皇后又低下头自己嘀咕：“沐璟本来就没多大，那甘棠可能更小，还是个女孩子家，我实在是不放心。”
　　萧熠生：“······”
　　甘棠做事是认真，但是看起来着实也不太靠谱，又年轻又漂亮的，不像是跟在沐璟身边办事的，倒是像个狐狸精似的。
　　金枝姑姑忙笑着安慰道：“沐璟先生最是沉稳，甘棠既是沐璟先生的人自然也不会差。”
　　用膳后，萧熠生本想直奔勤政殿找皇帝问完问题就赶紧回府，结果奔过去，发现现在事可能是格外地多，他爹还被几个大臣困在那，一时半会出不来。于是只好折头回凤仪宫。
　　但是就那么一阵子的功夫，他就发现凤仪宫气氛不太对。
　　这个时候，羲和应当是带着望舒满院子跑，但是这个时候院子里却格外寂静。
　　萧熠生眼皮跳了几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推门而入。
　　然后他就看见皇后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羲和和望舒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而客座上坐着一个带着红色花纹的面具的男子和一个女子。
　　沐璟和甘棠。
　　沐璟可能觉得穿着白衣服特地来拜访像是奔丧，换了一套玄色的袍子，甘棠也换了沉稳的深蓝色衣裙，多了些稳重的气质。
　　之前因为沐璟老穿白的，所以没有注意到，原来他的头发有些泛灰，和他的眸色有些相近，并不是纯正的黑色。倒是甘棠，一头头发乌黑靓丽。
　　沈芩正在和沐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见他进来，连忙笑着说：“熠生，还不快见过帝师和甘棠姑娘。”
　　沐璟也带着甘棠起身：“五殿下安好。”
　　“先生安好。”萧熠生行了个礼，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殿下先前应当见过了，这是甘棠，南巡路上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她，有什么事也可以让她办。”
　　萧熠生看向她母后，但是沈芩并没有表现出对甘棠的敌意或者是讨厌，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就像看多年以前的一段记忆似的。
　　“谢过先生，谢过甘棠姑娘。”萧熠生向甘棠俯身：“此去就劳烦姑娘了。”
　　“熠生就劳烦姑娘了。”皇后看向甘棠的目光格外温柔而悠远，仿佛看见的不是甘棠，而是一位故人。
　　甘棠行礼：“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臣女一定尽职尽责。”
　　“都坐吧。”皇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坐下后，皇后仍然是坐立不安似的，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问的样子，欲语还休地超甘棠那里看了看。
　　沐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轻地抿住嘴唇。
　　正好萧熠生向那边看，突然就觉得自己呼吸一滞，随即立刻挪开目光。
　　我一定是着魔了。他想。
　　最后皇后还是没有忍住，向甘棠问道：“甘棠姑娘多大了？”
　　“二十二。”
　　皇后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又问：“那姑娘可听说过赵秋将军？”
　　甘棠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赵默远将军的儿子，虽然早逝，但是在西南那边很是出名。”
　　“那么都传着些什么？”
　　“传着赵默远将军平定苗疆的事，赵秋将军出兵南洋的事，还有就是当年赵秋将军和夫人如何恩爱的事。”甘棠回应：“据说赵秋将军死讯刚刚一传到大理城，他夫人就自戕了。”
　　“那据说他们有个孩子？”皇后继续追问。
　　“不知道，”甘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这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即使有，也早死了吧。”
　　萧熠生不自觉地看向沐璟，不知道他是不是眼花，看见沐璟的袖子颤了一下，嘴角却是连个弧度都没有变。
　　“不知道······”皇后晃了一下神。
　　沐璟起身：“今日沐璟前来就是让皇后娘娘放心，让甘棠见一下皇后娘娘，现下帝师殿中还有事未了，沐璟先行告退了。”
　　说完行了个礼，继而转向两位公主和萧熠生的方向：“二位公主，五殿下，告退。”
　　“帝师慢走。”
　　萧熠生抬头看着沐璟的身影慢慢消失，心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想，或许有些事情我刚刚可以直接问他。
　　但是看着沐璟带着甘棠渐渐消失的背影，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那个梦，终究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其实沐璟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见到萧熠生他脑子里就开始回放昨天沐昼的话，就实在有一些····心情复杂。
　　再加之萧熠生似乎一看见甘棠就要呆上许久，沐璟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甘棠只带有他的半魄，也许会有他的特质，但是不会有感情。如果没有感情，那真的万一萧熠生突然就非她不娶，甘棠无论如何都是会负他的。
　　而让他委身于一个男人，那更是天方夜谭。不要说他将来是皇帝，就算他只是个平民百姓，这都是一桩丑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更何况自己还是沐侯谷的人。
　　那就但愿他动的不是真心吧。沐璟自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就要将他卷入夺嫡之战中，将这个位置强塞给他就已经很不厚道了，至少以后即使后宫佳丽三千人，那个皇后之位上的，朝夕相对的人，沐璟还是希望是萧熠生自己倾心之人。
　　毕竟以自己的能耐，想要办到只是不容易，而不是不可能。
　　回到帝师殿，沐璟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甘棠跟着去有些不大妥，但是自己金口玉言定了下来，时间仓促，也不好轻易更改。正在思量着要不换一个人去也成，抬头就看见沐昼走进门。
　　“怎么了？”沐昼有些奇怪，因为沐璟少有这样坐立不安的时候。但是他没来得及去管，行色匆匆：“对了，再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沐侯谷在江南那一带的商行出了些事，沐阳没有时间，让我带着沐玦去看看。”
　　“什么事？非得你亲自去看，小玦也不是不可以处理事的。”沐璟抬头。
　　沐昼或许是觉得有些棘手：“出了桩人命案子。虽与我们没多大关系，但是死的那位的爹位置确实不一般，而且是位不讲理的。”
　　沐璟一皱眉，突然福至心灵：“要不我替你去一趟吧。”
　　“什么玩意？”
　　“我替你去。”沐璟看着他的眼睛。
　　沐昼抬着茶水也看着他：“我看你是想跟着萧熠生去南巡吧？”
　　“我可以顺便跟着去。”沐璟一脸真诚。
　　沐昼：“······”
　　我怎么觉得你是主要跟着去，顺便处理事情呢？
　　“那么对外怎么说？”沐昼心知说服不了他，沉默了半晌，便问道。
　　沐璟挑了挑眉：“能怎么说？就说沐璟服从师门召唤，回沐侯谷办事了。”
　　“怎么会有那么凑巧？五殿下南巡刚好碰上帝师回师门，你猜猜会有多少人相信？你这样还不如直接跟着去了。”
　　“这京中相信巧合的人确实不多。但是你去和我去都是一样的，都代表沐侯谷的态度。”沐璟松了口气，似乎心结得结了似的：“所以甘棠照旧要跟着去，而我明里也要去沐侯谷。”
　　沐昼会意：“是了，我在京城安排了暗线傀儡师，明面上是车夫，是沐侯谷的人，等我找个伪装你的傀儡，让他驾着车回去一趟。他傀儡术虽然一般，但是做几个常见的动作不被人发现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你可是要想好了，你身份敏感，又是傀儡师，不会没有人猜到这一招。”
　　沐璟笑道：“只要他们没有抓到证据，沐璟就是只回了趟师门。那些人猜测是猜测，终究也没有人敢截下沐侯谷的车看个究竟。”
　　沐昼又倒了杯茶，仔细看了看茶沫，跟着笑了一声：“也是。”继而惆怅道：“我好不容易跟你说一声才出趟门。结果你这小没良心的一听说就截胡，当真下次不说也罢。”
　　沐璟很不真诚地赞美：“还是师叔英明，知道我想跟着去，所以才良心发现地帮我一次。”
　　沐昼大笑，喝了一口茶，没有否认。

　　第二天，五殿下萧熠生南巡，帝师沐璟也同时回师门复命。
　　不出所料，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这沐璟怕不是回师门，而是跟着萧熠生南巡去了，以后这太子之位怕还是五殿下的。
　　但是帝师的车架径直向西南方向去了，丝毫没有与萧熠生同路的意思，而且确定车上坐的是沐璟本人。
　　于是又引发了一系列争议——毕竟沐侯谷的风评不好，而且都是会用傀儡的人，沐璟还是搞不好那是个假的。
　　这个说明不太有说服力，因为沐侯谷的甘棠跟着去了，根据甘棠姑娘的能力，沐璟即使有意让萧熠生当太子，也没有必要亲自跟着去。
　　一时间，朝堂上众说纷纭，局势越发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