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回首望长安

10、第九章·筹备

　　沐璟握着魂线，露出了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甘棠在被控制时，普通情况下会模仿沐璟的神态，于是甘棠用那张和沐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这突然让萧熠生心神激荡，想起之前沐璟因为没有睡醒而不设防的脸。然后他开始幻想，沐璟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甘棠一样，轻轻地眯一下眼睛？
　　但是在谈正事，不好露出其他神色，于是萧熠生也没有敢露出多余的神色，只是喝了口茶水，掩饰了声音的不自然。
　　然后甘棠在一旁开始交待注意的事。虽然是个简易的南巡可是大小也十五座城池，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就算沐璟语言再简明扼要，也要说了半个时辰。萧熠生从前听课就不怎么用心，听着听着就走神，现下肯定也听不进去多少。沐璟叹了口气，只让甘棠说了个大概。示意让甘棠说完自己回来，就切断了联系。
　　甘棠嘚啵嘚啵了一堆话，萧熠生就没听进多少，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点头，脑子里全是沐璟之前恍惚的眼神。甘棠得了令，老老实实地完成了任务，就开始自由发挥。
　　“甘棠看殿下心神不宁的，是有什么心事？”说完话的甘棠自己喝了口茶，开始聊题外话。
　　萧熠生一下子回过神：“没有事，多谢姑娘告知这些。”
　　“无论是先生之前交待的，还是殿下方才的表现，都证明殿下方才没听进去。”甘棠笑道：“殿下有心事，连甘棠都看出来了，不妨说一说。”
　　“我······”萧熠生回想起刚才想的，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说出去，但半天也编不出个理由，憋了半天，闹了个大红脸。
　　甘棠更好奇了：“殿下有心上人了？”
　　“我······”
　　“没关系的，甘棠以沐侯谷的名义发誓绝对不说出去。”
　　“我没······”
　　“殿下不要害羞，看上哪家姑娘，甘棠去让先生向陛下请婚，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立个正妃都没关系······”
　　“不是，四哥都尚未娶妻，我又不着急这个。”萧熠生头疼：“不是，我刚刚是说我没有······”
　　“烁王殿下没有吗？这个你不要着急，陛下已经替他看着了。”甘棠眼睛里燃着八卦之火：“殿下到底是看上谁家小姐？”
　　“什么小姐······”
　　“不是哪家小姐吗？”甘棠表情突然严肃，就在萧熠生以为她恢复正常时，她突然蹦出一句：“不是小姐，那想要当正妃就难办了···”
　　萧熠生“······”
　　你倒是听我解释啊！
　　然后甘棠唰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说：“不行这是大事，我得回去问下先生，这可是大事。甘棠告辞了。”
　　然后迅速地离去，萧熠生一听她回去还要说，立马一头冷汗，当即就追上去拦。
　　“甘棠姑娘你听我解释······”
　　然而没什么用，甘棠已经把这一切归结于“熠王殿下年轻脸皮薄害羞”了，所以意味深长地拿那双深灰色的眸子望着她。
　　由于这双眼睛太像沐璟的了，又带着意味不明的不怀好意，明灭间又带着几分笑意。这和萧熠生刚刚的幻想恰好对上了，萧熠生只觉得喉咙一痒，突然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地拉着甘棠。
　　刚好沐璟在想甘棠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呢，连上魂线一看，就看到这一幅令人误解的画面。
　　沐璟：“······”
　　就算他博览群书，博闻强记此刻也实在无法表达一下什么看法。
　　甘棠感觉到他连上了自己，怕被骂，立刻使劲将被拽的衣袖扯了回去：“殿下，我先回去了。”
　　“不，你等等···”
　　在帝师殿里的沐璟：“······”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静一静，于是很冷静地断了联系。甘棠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回头对萧熠生说：“对不起啊殿下，你的事我会好好和先生交流一下，但是现在太晚了我再不回去先生会宰了我的，殿下告辞了啊。”
　　然后萧熠生就看见他急匆匆地登上了马车，还不忘伸出头来叫道：“没关系，你刚刚在想你心上人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然后就绝尘而去。
　　萧熠生：“······”
　　要是你知道你刚才口中我在想的“心上人”是谁，我猜你会哭。
　　但是明日去见他父皇肯定也要见到沐璟，到时候该怎么解释。萧熠生几近欲哭无泪。

　　误会了一切的沐璟很不冷静地在帝师殿走了好几圈，觉得这十分扯淡——他亲自选的皇位继承人看上了他亲自做的傀儡，那傀儡还有他半魄！
　　强行棒打鸳鸯明显是行不通的，虽然甘棠很听话，而且不会拥有自己的感情，更枉谈爱上什么人，但是萧熠生明显不那么好对付。如果是一时兴起还好说，哄几个月就差不多了，要是一见钟情，已经决定以身相许了怎么办？
　　以后让他的傀儡荣登后位吗？哇，那真可就长脸了，自己就成皇亲国戚去了，还是传说中不能专权的外戚。
　　还有要不要让他知道这是个傀儡？沐璟知道，自己虽然很能干，但是毕竟不是手眼通天，不可能瞒住一切，而且无论是他有一天自己发现了甘棠是个傀儡，还是沐璟亲自告诉他，这都是一个刺激的事，说不定一激动就过去了。
　　沐璟记得之前沐阳教过，做得一切决定都不能是建立在感情上的，尤其是爱情。因为这种事变数很多，一不小心事态就会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但是没有哪个教过他如果真的被迫搅入感情中该怎么办——他还不是这段感情的主人。
　　沐璟一片混乱，想着甘棠长得像自己，长得确实是十分漂亮的，从前也不是没有遇上过登徒子，萧熠生也有可能是····见色起意，但是要是有个万一，万一他老人家动了真心，之后知道真相后哭着喊着让自己赔怎么办？
　　拿自己这张脸赔他？这不就是出卖色相吗。
　　对了，甘棠还要去陪他南巡！孤男寡女，还没有人管！这还得了！
　　沐璟在思考自己亲自去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甘棠回来了。
　　甘棠本来就回来晚了，生怕沐璟生气，战战兢兢地走向沐璟，行了个礼：“先生。”
　　沐璟回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看看你都给我惹些什么事。”
　　甘棠本能地觉得不对，但是又不敢反驳，低着头：“我错了。”
　　沐璟平心而论，觉得这也不能是甘棠的错，好像这事根本找不到谁错了，抚膺长叹：“算了算了，回来了就快滚回去躺着，别碍我眼睛。”
　　甘棠无辜道：“可是我有事告诉先生。”
　　“说。”
　　“先生叫我注意一些熠王殿下的心思，今天我发现。”甘棠一脸神秘：“他好像有心上人了。”
　　沐璟：“······”
　　“我知道了。”然后他捂着脸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
　　简直没眼看。
　　甘棠虽然是个傀儡，但是好歹沐璟那半魄还是起点作用的，总不至于连眼色都看不出来，连忙灰溜溜地滚了。
　　沐璟捂脸，心说我不仅知道他有心上人，我还知道他心上人是谁。
　　然后刚刚和萧远谈完事情的沐昼一进门，就看见沐璟瘫坐在那凌乱，并且一脸绝望。
　　“怎么了？得绝症了？”沐昼打趣道。
　　沐璟眼神空洞地望过来：“师叔，你说，会不会有人看上人皮傀儡？”
　　“看上？你不要和我说笑了。”沐昼笑道：“人皮傀儡的本职工作就是勾引和色/诱，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他们存在的意义也不大了。怎么？甘棠勾引不着人？不可能，有你的那张狐狸精脸，很难好不好？要不然就是你技术不好，勾引的技术不到位。”
　　“不，”沐璟突然坐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的技术怎么不好，从前又不是没试过——我说的是，动了真心的那种。”
　　“不靠皮相？”
　　沐璟仔细一想，萧熠生和甘棠相处的不多，皮相还是起很大作用的。毕竟有人能一眼看上一个好看的贱人，但是没有人可以一眼看上一个善良的丑八怪。即使是真爱也是需要相处以后才能渐渐摈弃外表的一些东西：“不全靠。”
　　“怎么？甘棠又无意间勾引到谁了？”沐昼很感兴趣地凑过来：“就说那张脸只会惹事。”
　　“那也是我的脸。”
　　沐昼摆摆手：“至少你不要脸。”
　　沐璟：“······”
　　虽然很高兴有人说我好看但是我觉得你是在骂我。
　　沐昼坐下，歪着头，十分不像个正经人：“那应该只是一时被美貌所惑，只要不是个魔怔的人，应当过了这一头就完了。”
　　“如果是这样倒也省心。”沐璟松了口气：“那···如果是动了真心呢？”
　　“不可能。”沐昼道：“甘棠有你的半魄，除非他看上的人是你。”
　　沐璟：“······”
　　“但是至今为止，知道你样貌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其中确实没有人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沐璟：“······”
　　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沐昼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该不会被别的什么人看了样貌去了吧？”
　　沐璟觉得这事绝对不能和他师叔说，到时候万一蹦出个以身相许还闹到外头去。虽然他十分想跳起来吼怎么可能，但是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尤其在沐昼这种老狐狸眼里。于是他展现了一个正真的傀儡师的素养——一抬手，一扭头，顺带一个蔑视的眼神：“怎么可能。”
　　沐昼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咽下一口茶水：“我在想刚刚你要是敢嗯一下，我就把这口茶喷你脸上。”
　　然后低下头低声问：“这不是闹着玩的，容貌会带来许多麻烦事。你说实话，真的没有？”
　　“没有。我知道，我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沐璟灵魂在颤抖，但表面无比正常。
　　沐昼细细看了两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沐璟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分寸这玩意，沐璟确实比他懂得多，在意得多。
　　但是沐昼没有注意到的是，沐璟背过他去，轻轻地舒了口气，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沐璟想，都是这个小王八蛋害的，等以后找机会一定打他一顿。

　　今晚被扰清梦的也不只是沐璟。
　　萧熠生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个睡意朦胧而精致的脸，眼睛带着水雾，不设防地迷瞪瞪地看着他。萧熠生也看着他，和那天在丛林里的视角是一样的，仿佛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不久，那双眼睛低垂了下来，凌厉的线条马上就柔和了下来，萧熠生看着一呆。
　　然后就看见，那张和甘棠一样的脸，像甘棠一样，朝他不经意地一笑，微红的嘴唇轻启，嘴角向上一勾。
　　萧熠生：“······”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是他很快注意不到那些了，他只感觉身体似乎被阳光找得滚烫，心脏也象是要跳出胸膛。很快他就被自己热醒了，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沾湿了，而身上的某个部位，早就醒了。
　　萧熠生从前经历过这些，也没有觉得惶然无措，拿起了旁边的一条毛巾走了出去。
　　熠王府刚刚建成，他也是刚刚搬进来，有很多东西都落在宫里，更不用说带多少仆人了，现在他在这里喊一声，那些侍从可能一个都听不见。于是他自己去用凉水冲了一把身上，自行解决了。边擦干净身上边默默问候着沐璟的祖宗十八代。
　　等一切完成时东方已经泛白了。萧熠生穿上新的里衣，思考着甘棠说给他找王妃也许也不是不行，总比现在做春梦梦见一个除了脸和脑子什么都没有的男的好。
　　想着什么时候让萧烁然感觉找个媳妇，自己也好找一个。
　　看着天也快亮了，萧熠生想着也睡不了多久了，便自己点了个灯，翻开萧烁然给他的文案，一页一页地翻着看。黎明的风凉凉的，吹走了所有倦意与烦躁，萧熠生就这样看着，居然也看进去了一些。
　　阳光轻轻打在了书上，萧熠生下意识抬起头向外看，看见了漫天的朝霞。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