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四季只念你》李亦炎

53、他很爱你

　　“记忆里，第一次小酝酝被他们带来家里时，是在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把小酝酝带回家里来过，我印象里他们只有阿洛一个孩子。我爸像是默认这种很奇怪的相处模式。”

　　自陆忾结婚后就搬出去住，陆知汐说的他们自然也是指陆忾和吴秀。

　　“那一年除夕的年夜饭，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在想，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秀的小哥哥。对，一开始我是叫他小哥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比我大三个月的小哥哥，竟然是我的侄子。”

　　陆知汐笑了下，可她的笑却是伴着眼泪的。

　　“他不会笑，真的，新年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的，可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的影子。”

　　“他们所有人只顾着逗阿洛笑，陪着阿洛玩。他只会站在沙发的一角，站在离他们最近，又最疏远的地方。那天来了好多亲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是唯一被孤立的。我想过去跟他玩，我妈妈却不让。”

　　“我问：‘妈妈，那个小哥哥是谁呀？他长得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他呢。’我妈妈只跟我说，‘那是陆家的煞星，是来克陆家的。’ 他们让我不要接近他。”

　　“什么煞星？什么叫做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骨子里藏着的善良和温暖，不会比任何人少。”

　　“他那个时候看着他们和阿洛是带着羡慕的。明明是一家四口，他却是被隔开的那个。”

　　“也许他那个时候就能感知到，所有人对他的避之不及。”

　　陆知汐嘲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可以毫无理由对一个只有几岁的孩童恶意那么大。”

　　煞星，不过是陆忾和吴秀把那几年所有的痛苦归咎在陆知椹身上的一个借口。
　　他们都宁愿去相信这些荒唐的借口，也不愿意用善意去看待一个小孩。

　　“他不爱说话，可能……”陆知汐顿了一下，她苦笑，“可能他也知道，没有人会去搭理他，他也害怕被拒绝。”

　　“那天的晚宴，没有人会去照顾他吃食，没有人会去关心他，没有人同他说话，我还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应该也是什么都不懂，可这样对他来说，好像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我后来才知道，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日复一日，却变本加厉。”

　　“一个家庭真的能无声无息毁了一个人，更何况是在他小时候潜移默化。他被置于一个被无限冷暴力的家庭，他的孤僻，沉默，不合群，却成为了他的同龄人攻击他的理由。”

　　六岁的时候因为上学原因陆知椹被接到陆老爷子身边，可没过多久他又被强制转学接回到吴秀他们身边。
　　他过的唯一安生的日子，就是那几个月，也是那个时候，陆知汐才能靠近他。
　　陆知汐是到很大了才知道，他一直被他的同学，朋友孤立。
　　在遇到陈述和季度之前，他真的一直是一个人。

　　陆知汐，“我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连我的爸爸，这个家里唯一能帮他说话的人，哪怕是说一句都能让他好过一点的人，却在一味的纵容他们。”

　　“后来我才知道，人性有一种恶，它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它叫做迁怒。”

　　“我们都无法想象，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小酝酝却从来不会去怨恨所有的不公平。”

　　“他变得很好，即使是他遭遇了那么多虐待，他还是安静的，用着他自己的方式善意的对待这个世界。”

　　“他真的很爱，很爱阿洛。”

　　“他不爱说心事，却会在我因为他冷落阿洛的时候对我说：小姑姑，那是我弟弟，你对他好一点，我无所谓的。我很爱他。”

　　“阿洛真的是他灰暗人生里所有的希望。”

　　“他也对我很好，你不知道，他第一次跟别人打架，是因为我。别人怎么诋毁他，骂他，他都可以无视，可是那次他们说我妈妈是小三上位，说我是野种，他却会为我去跟他们打架。”

　　“那是一个春节，他第一次被罚跪在祠堂，爸爸不准他吃东西。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都在乱嚼舌根，说他的坏话，我一个一个反驳，却依旧堵不住他们的嘴。他们真的好可恶啊。”

　　“我陪他跪了一夜，我问他为什么要为了我打架，如果不打架就不会被罚跪了，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对他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安酿，你知道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吗？”陆知汐看着安酿，看着那个跟她一样心疼陆知椹泪流满面的人，“他说的那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陆知汐一字一句的说，“他说：因为我只剩下你和阿洛了。你们是家人，家人就要保护。”

　　“在我妈妈过世的那一年，他还特意逃课跑回来安慰我，我所有最亲的人对他一点都不好，可他却可以毫无芥蒂的对我好。”

　　“安酿，他那么好那么好。他们所有人都相信，是他害了阿洛。可一个爱阿洛胜过爱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他？”

　　“阿洛死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笑了。他的眼睛暗了。”
　　“以前只有阿洛能让他笑的有一点十几岁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他的眼里都是阿洛，就算他过的一点都不好，他也还有和他血脉至亲的弟弟。”

　　“他们都没想过，阿洛死了，小酝酝会有多难过。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他失去的，是十几年唯一会让他觉得开心的，相依为命的弟弟。”

　　“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甚至想帮他逃离那个可怕的家庭，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家庭，即使他有一身傲骨，也会被磨平所有的骄傲。”

　　“安酿，你可能不会知道，他在你面前其实很自卑，因为这个肮脏的家庭，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活着而已。”

　　“你知道吗？遇见你的那一年，我看见他的眼睛慢慢亮了。”

　　“他跟我说，小姑姑，那是我的小太阳。谁愿意永无天日，可是小太阳见不得脏，她是最明亮耀眼的。”

　　“他不想把你拉入像地狱一样的陆家，所以他放你走。”

　　陆知汐握住安酿用力攥紧的手。

　　“他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他爱你爱到，你走了，他没有希望活了。”

　　“你去美国的那一天，他去找你了，可他已经找不到你了。”

　　“他等了你七年，行尸走肉的等了你七年。”

　　“他是一个好执着的人，他说一年不够，就等两年，两年不够，就五年，十年，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能为你做的，就是等你能回来。”

　　“你们都以为他会过的很好。可那个夏天他绝望到能用最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陆知汐手划过心脏，比划着，问安酿。

　　“你知道他胸前和腹部那两道伤疤吧？”

　　“他死过，真的。”

　　那个时候，差一分钟，就会收到陆知椹的死亡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