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四季只念你》李亦炎

52、他连哭都是无声的

　　安酿没有想过陆知汐会主动约她去见面。
　　她坐在陆知汐对面，看她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热牛奶，安酿也点了一杯鲜榨橙汁，刚坐下有点热，对服务员说加点冰。

　　很快两人的饮品都上来了。

　　陆知汐先开口的，“安酿，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安酿该怎么形容她面对陆知汐的感觉呢？

　　七年前以为她是陆知椹喜欢的女孩，是陆知椹跟她分开的结缔，可知道她是陆知椹的姑姑，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陆知椹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是有点别扭吧。
　　可能这比较容易形容，
　　从那次在医院遇见她后，延续到现在的感觉。

　　陆知汐，“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对不对？不只是小酝酝，还有乔识。”

　　陆知汐一点都不见生，是因为陆知椹的缘故，对安酿有过分的好感。
　　她一脸自如，跟安酿相处没有一点尴尬，倒让安酿不知用什么心情与之相处。

　　她不是不想说话，让陆知汐生出唱独角戏的感觉，是她本就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什么话都不能适应在她们身上。
　　也许是她变得过于敏感和谨慎了。

　　陆知汐一点都不介意安酿的沉默，甚至于对她来说，今天这场她主动约的见面，就是让安酿来听她说的，她也只需要听着就好。

　　在说正事之前，陆知汐说了句不想干的话，像是在调节气氛。

　　“我觉得，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不是因为小酝酝，也不是因为乔识。”

　　安酿手握着橙汁的杯壁，因为加了一点点冰块，杯子沁出的水珠沾到她的手心里，湿湿的。
　　她的手掌心凉凉的。

　　她点点头，赞同她的观点。
　　她想，也是的。

　　陆知汐的性格是很爽朗活泼的，她的直率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倒是分寸把握的很好让人一下就喜欢上。

　　她跟17岁之前的安酿有一点很像，有种横冲直撞的勇气。
　　那个时候她就是靠着这份永不退缩的毅力追上陆知椹的。

　　不一样的是，
　　如今她还保留着，而24岁的安酿，被命运教会了瞻前顾后。

　　她比安酿幸运的一点是，从头到尾，她都被所有人宠着，这一生都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下去。

　　安酿见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嘴唇上沾得奶白奶白的，她抿了几下上嘴唇，眼里面透出的灵活气，让安酿很羡慕。
　　她抽了张纸贴心的给陆知汐递了过去。

　　陆知汐接过，俏皮的说了句谢谢，认真的拭了几下嘴巴。

　　“你跟陆知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可是你刚刚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
　　安酿猝不及防的开口，她说的这话是从心而出的。

　　虽然陆知汐是陆知椹的小姑姑，有这层血缘关系，可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像，陆知椹沉默，她却很活泼，明明是一个家庭养出来的小孩，长相上，性格上却没有相似之处。

　　不过就那一瞬，她认真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陆知椹的影子。
　　他也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不论大事还是很小细节的事，他都会很认真很仔细的去做，不会轻易就放弃。

　　也许是陆知汐对她释放无限好感和善意，想和她愉悦相处的原因，又或许仅仅是她是陆知椹小姑姑这一层身份的原因，她除了最初的尴尬，并不会对她有任何反感和讨厌，相反，她身上带了种让人越相处越喜欢的魔力。

　　也是，乔识眼光可是极高的，他喜欢的女孩子，是绝不会差的。

　　因着她们俩人之间隔着陆知椹和乔识的关系，如今慢慢放松，倒是气氛很融洽。

　　陆知汐一本正经看着安酿，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子上轻轻的划来划去。
　　“嗯，”她怅然，“不止我，阿洛跟他也不像。”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渐渐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安酿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晶亮。

　　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声线都是在抖，“安酿，你能想象到，一个不受父母待见的小孩，来到这个世界上，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如果我没亲眼所见，我也无法想象。”

　　她用右手抚过自己的左臂，然后是背部，最后落在脸上，“身上，背上，腿部，甚至是脸，全是淤青和伤口，没有一处好。”

　　“你无法想象吧？在我们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孩最无忧无虑的童年，他却已经被人性的阴暗折磨的不成样子。”

　　“怯懦，畏缩，是我记事起对他的第一印象。”

　　“安酿，那个时候他才五岁，我不知道他是用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爷爷，父母，姑姑，弟弟，甚至是佣人保姆，每个人都扬着笑，共同营造一个其乐融融的景象，而他却只能独自站在角落看着。”

　　“他连哭都是无声的。”

　　陆知汐泪流不止，“安酿，他就是陆知酝。陆知酝就是——十六岁之前的陆知椹。”

　　从她问那个问题，联想陆知汐来找她的目的，安酿就知道，她说的全都是陆知椹的故事，她不知道陆知椹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只知道他过得不好。

　　高三那年就知道他一个人住，他的家人全然不管他，还有那次他的母亲来找她，那个跋扈泼辣的女人，她有预感陆知椹的原生家庭并不好。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陆知汐描述的悲惨生活，会是陆知椹亲身经历的。

　　她只听了一点，心就承受不住的窒息起来，光是听她的只言片语想象，安酿就已经无法接受了。

　　到底是怎样的怨恨？
　　他才会遭到这样非人的虐待，他的父母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陆知汐敛着情绪接着说。

　　在一个阳光明媚，连灰尘都开心的跳着舞的下午，
　　安酿听到了一个关于一个男孩如何在黑暗里永无止境的走夜路，18岁那年遇到了一束唯一亮光的故事。
　　那个时候安酿才能明白，陆知椹18岁那年她义无反顾闯进他的生活，却是他一辈子的救赎。

　　——

　　陆知椹父母的那个时代，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那个时候陆老爷子扶持下来的公司虽然步入正轨，但在市面上还不够稳定。
　　打小陆老爷子就看得出来他的儿子陆忾没有一点经商天赋，可惜他这辈子子女缘分浅，妻子只生下一儿一女便再无法怀孕，女儿三岁那年便因生病走了，那一年的冬天，他的发妻也随之去了。

　　陆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独子，他是不期待将陆氏交到儿子手上指着他把陆氏发扬光大了，他只能把主意放在儿子的婚姻上，若是能与一个如日中天在B市稳居地位的大集团商业联姻，也许他的陆氏才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那个时候他精挑细选选中了吴家二女吴秀，用以陆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执意让陆忾娶她。
　　吴家也是看中陆氏未来强劲的发展势头，再说吴秀也不过是一个外头女人生的私生女，也就勉勉强强大应了，算是变相的允诺与陆氏绑在一艘船上。

　　前三年是还好的，陆忾和吴秀虽说是没有一点感情基础，但还算是相敬如宾。
　　陆老爷子想，感情慢慢培养还是有的，最重要的是陆氏集团和吴氏集团强强联姻，吴家出了不少力把陆氏拉上了B市四大企业居首之一。

　　他现在就盼望着，陆忾能赶紧给他生个孙子，要是这个孙子有遗传到他的经商天赋，那陆家算是有后了。

　　可陆忾没想到的是，陆老爷子竟然在他结婚三年后就领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同他一样年轻的女子进门，说那是他的小妈。

　　那个女人，往上了说，顶多大他两三岁而已。

　　他开始有了一种危机感，活了二十几年，他信誓旦旦的以为他会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陆氏只能交到他手上，可没想到，陆老爷子竟然会娶一个那么年轻的女人回来，如果那个女人有幸生下一男半女，陆忾觉得，那原本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一切，会被分流出去，重点是那还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而只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生下来的孩子。
　　他开始气愤，加上陆老爷子很看重他的下一代，而吴秀却迟迟怀不上孩子。

　　那个时候，陆老爷子的新宠，陆氏继承人的危机感，陆老爷子见吴秀怀不上孩子对他的失望，他对那个女人越来越宠做派，吴秀越发明显的大小姐做派和骄纵跋扈的暴躁脾气，陆忾觉得自己被逼疯了。

　　他开始四处找女人，每天泡在夜店，酒吧，面对吴秀强烈的控制欲，他开始逃避，整夜整夜的不着家。

　　陆忾露出了他的本性，欲望，色戒，风流，流连在各个场所，他天生就爱玩这种东西。
　　不过是压抑着而已。

　　那些年他人前装出来的老实正经，只不过是麻痹老东西和吴秀而已，老东西发现了就会看不上他，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他仗着自己是独子这一点，私底下肆无忌惮，可如果那个刚进门的女人生下了孩子，那他的伪装还有个屁用？
　　所以，他越来越放肆，吴秀也渐渐发现了陆忾的本质。

　　他风流成性，四处玩女人，背着她，不，应该说是根本不怕她发现，出轨了无数次。

　　那一年，她还是骨子里那个高傲的吴家二小姐，虽然是私生女，可她也名正言顺的被领进吴家，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三年来她都无法怀上孩子，可陆忾那段时间却把两个女人的肚子搞大。
　　私生女这个标签从她出生便贴在她身上，她是绝对绝对不允许陆忾有私生子的。

　　那个时候她的骄傲，即使有对陆忾逐渐加深的感情，自尊还是让她冷静自持的提出离婚，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婚姻出现污点。

　　可那个时候，陆氏做大到开了几个分公司，吴氏却因为交给她的哥哥管理日渐衰落，因为陆老爷子不肯松口离婚，吴家说不上话，甚至因着她是私生女想由着她自生自灭。
　　毕竟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当初交到的是吴家的手上，她对于吴家没有了一点价值。

　　后来她发现意外怀孕两个半月，真真切切连和平离婚她都做不到。

　　陆知椹来到吴秀肚子的第七十八天，在她发现怀孕后的第三天，吴秀自杀未遂。
　　那一刻她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眼里的绝望，注定了陆知椹一出生的不幸。

　　吴秀恨，恨陆忾肆无忌惮的一次又一次出轨，恨陆家利用完吴家后弃之敝履，恨这个孩子的到来，把她永远困在了陆家这所大牢笼里。

　　所以，她一点都不会爱这个孩子。

　　加上在她抢救回来后陆老爷子新娶的那个女人也传来了怀孕的喜讯，让陆忾脾气更加暴躁。

　　陆老爷子是彻底无心管他了，只关心那个女人的肚子，陆忾本来被勒令陆老爷子着不许再出去沾花惹草，让他好好跟吴秀过日子，把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他才没安生几天就听到那个女人的喜讯，连表面上的平静他也维持不了了。

　　他又开始了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一点也不管不顾他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捉摸不定，有时候喝的烂醉回家看到挺着肚子面无生气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他的吴秀时，他生出了一种暴虐的情绪。

　　是的，他家暴了吴秀。

　　一次，又一次。

　　完全不管怀孕的妻子，和未成人型的孩子。

　　那五个月，是吴秀人生最阴暗的时候，她无数次自杀未遂，被牢牢看管在那座金笼子里。

　　她无数次的想，这个小孩该多坚强？
　　这么多的折磨，他依旧稳稳当当的活在她的肚子里，一点都不会闹她。

　　可她却无比的憎恨这个孩子，为什么她受了这么多屈辱和折磨了，他还要赖在她身上不走？

　　她的心里，在陆忾的出轨，家暴，被困倦住的压抑里，变得扭曲。

　　怀孕到第七个月的时候，在佣人没留神看管她的时候，吴秀带了最后一次必死的决心，毅然决然的从十几层的楼梯上滚下来。

　　那个时候她想，无论是孩子死，或者她死，或是一起死，也许都是解脱吧……

　　可她想不到的是，他们都活下来了。

　　即使是七个月，孩子生下来时虚弱的厉害，直接被送到保温箱里，可他还是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新奇，勇敢的活了下来。

　　吴秀不再挣扎了，她或许是麻木了，或许是天意如此，就是要让她继续活着。

　　她也存留下了点活下去的心思。

　　但孩子自生下后，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没有抱过他一次，没有喂他喝过一口奶，她甚至不肯让佣人把他抱到她面前。

　　但在一个夜里，她被嘹亮无助的婴儿哭声吵醒时，她第一次来到隔壁的婴儿房，第一次认真看他。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小孩，那双眼睛，特别像陆忾。

　　小孩见有人来看他便止住了哭声，咬着手指头睁着明亮湿润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吴秀想起了那三年他们相敬如宾的日子，那双眼睛会充满温和的看她，和那段她被不断家暴的日子，那双猩红凶狠的眼睛。

　　一摸一样，他们的眼睛，那双眼睛，简直一摸一样。

　　不行，不能，我不想再见到这双眼睛。

　　吴秀慌乱无措，她不停的想着这句话，她甚至拿起他盖在身上的小毯子，想一把闷死他。

　　后来被赶来哄婴儿的月嫂及时阻止了。

　　吴秀被诊断出产后抑郁。

　　在她悲痛欲绝的那一年，陆知汐小陆知椹三个月出生，陆家处在和乐融融接受新生命的状态中。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等着一个永远等不到回家的男人，一下，又一下掐着只有三个月大的陆知椹，发泄自己的无法宣泄的绝望。
　　他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却没人会来安抚他。

　　那一年吴秀的精神状态分裂到极致，但她白天大多时候是清醒的，还留有母爱的泛滥，不会虐待陆知椹，可一到晚上，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就会压抑到可怕，总要听着陆知椹婴儿的哭啼声，她才能睡去。

　　也许是因为陆老爷子得的是一个女孩，又也许是因为陆老爷子跟陆忾坦白他只会把陆氏交给他一个人，不会把财产分给别人，陆忾开始收敛起那些风流做派，变得乖张起来，他听着陆老爷子的劝，默许陆老爷子处理掉他那些风流债，开始学着管理陆氏集团。

　　在陆知椹六个月大时他才开始会回那个家，脾气也渐渐收敛起来，他跟吴秀保证，日后会好好跟她过日子，再也不沾花惹草了。为了表现自己这次彻底改变的诚意，他每天按时着家，表现出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形象。

　　他跟吴秀的关系渐渐缓和，吴秀也慢慢恢复正常。

　　不过他从骨子里不喜欢那个孩子，因为他眼里的澄澈，总能让他看到自身污秽的那一面。

　　他对婴孩时的陆知椹释放出的恶意，让重获幸福的吴秀也开始忌惮着。

　　让她对这个孩子隐藏着的恨意，升到了极点。

　　他们都认为，他就是那段污点的象征。

　　看见他，他们都能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

　　跌跌撞撞中，陆知椹平安长大到一岁。
　　可他从未能想到，另一个小生命的到来，把他一岁那一年基本稀存的母爱和根本不存在的父爱，彻底消灭。

　　最讽刺的是，

　　陆知洛，是在父慈母爱中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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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杀（自杀未遂）是剧情需要，不可学！不提倡！
都是虚拟的！！！假的！！！
生活是非常美好的，要像陆哥一样坚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