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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伤疤 ...

  •   陆知椹这一次受伤,竟然整整睡了五天才醒来。
      安酿一直提心吊胆,虽然医生已经说过他除了背后的伤已经没大碍了,就是这几天疲劳过度才会昏迷这么久。

      安酿看他眼底下的青色,忍不住想起陆知汐说他拼命拼到好几次住院。
      她守在陆知椹的身边,第一次敢主动靠他那么近,还是在他睡着的时候。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胆小了,明明以前恨不得天天凑他眼前的。

      近乡情怯吗?
      是近他情怯吧。

      七年的分离,带给他们的,不止陌生,还有胆怯,明明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喜欢他的。
      而现在……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连自己都骗不了,怎么可能骗得过别人。
      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留着那么多他的画,怎么可能从保弗圣罗退学,怎么可能自己四处游荡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用五年的时间去等一幅《等》?

      怎么可能有《星河》,星河星河,星星和银河,他们都忘不了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怎么可能到每个地方都给他留了一封信,她卧室里那一沓寄不出去的明信片,写满了对他的思念。

      她写了那么多遍陆知椹的名字,是分离的遗憾。

      怎么可能在看到他不知何时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我喜欢你”,就不顾一切的回国。
      就为了那一丝可能。

      陆知椹,如果你知道我不能再……,你还会接受我吗?

      安酿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忍不住惆怅。

      思离,思离,她的名字,就涵盖了那七年。
      爷爷说的对,人生不就是思念和分离吗?
      一直在思念,又一直在分离。

      过后她去了趟卫生间,打了一盆水出来。

      手浸入冰凉的水里,安酿给添了点热水,直到温度适中温热。
      她弄湿毛巾,水温盖上之后拧干。

      安酿细致的给他擦了擦脸,他的皮肤还真是好,熬夜顶多就是多了点黑眼圈,依旧很光滑白皙。
      说实在的,七年时间没有给他的脸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少了些青涩,多了成熟的魅力,棱角更加分明。

      就是瘦了很多,脸颊一点肉都没有。
      沿着脸颊擦到脖颈接下去……

      安酿想着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而且伤口周围也要清洁一下。
      她忍着羞涩微红着脸解了他的病服扣子,他的胸膛一寸寸裸露在空气中。

      他是瘦,但肌肉结实,还能看见有腹肌。

      安酿的手有时会不经意擦到他的皮肤,在轻微颤抖着。
      是有点难为情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到他。

      但是接下来她看到的,让她触目惊心。

      伤疤,他的身上有两道浅浅的疤痕,只是随着时间渐渐变淡了。

      是有点骇人的。

      特别是有一道就在心脏那里,可能只是离心脏分毫之差而已。
      这才是最惊人的。

      一点,再过一点,就会致命。
      安酿的手指抚上,一点一点摸着那道伤口,然后来回抚摸。
      仿佛能感受到他那个时候的疼痛一般,她心口窒息。

      这一道伤,若是有一点差池,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知椹,这七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有一道是在腹部,看起来都像是刀伤。

      安酿不忍再看,她一看,就忍不住想着他这些年的经历,总是一寸一寸厮磨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给他囫囵的擦了下身子,他背后的伤口纱布还沁着血色。

      安酿拭了下眼睛,给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把水端到卫生间倒掉。

      她转过身去,可以看出她眼睛微红。

      夜里,安酿留下来给他守夜。

      把灯掀灭,窗外明月高挂,洒在房间一处地方。

      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得知自己不能再说话,世界顷刻天翻地覆,而如今时过境迁,却是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情形了。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他安静的睡着,呼吸声平稳。

      时间真的是一道鸿沟,可在安酿鬼使神差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好像隔阂陌生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跟那个时候她在街道上牵住他时,感觉一模一样。

      还是会心跳加速,还是会心生满意,幸福一点点冒出来。

      她摸着他的手骨,往下是他的手指,一根根,骨节分明。

      隔了这么多年,看到这只手,第一眼还是会觉得很好看。

      她的食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轻拢住。
      仿佛一下子回到七年前,他们年少青涩的那个时候。

      月光下,她轻声呢喃,却无人听见。

      “陆知椹,七年了,你说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她眼里是迷茫的,却无人能解。

      也无人回应。

      不是一点都不动摇,是她找不到方式,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该如何消去。
      不知道要如何去喜欢他了。

      在悄无声息间,在她毫无察觉时,陆知椹的小拇指动了动,他圈住了她的手指。

      她看不见看的地方,他的眼角有泪滑出。

      安酿最后顶不住困意趴睡在了他的旁边,他在身边,安心了很多。

      陆知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起。

      他的手轻柔的摸着安酿的头发,看了她毛茸茸的脑袋很久,然后他轻声掀开被子,忍着背上的痛右手把身子撑起来靠在床上。

      他下了床,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绕过床尾走到安酿身边,然后蹲下,平视安酿恬静的睡颜。

      他苍白的脸色展露一丝笑容,让他素净的脸多了点暖意。

      背上的伤痛到他唇色发白。

      陆知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然后轻轻的靠近她,泛白的嘴吻了吻她的嘴角。
      绵绵一下就分开。

      他就像把她当成瓷娃娃般,怕把她碰碎了,总是要捧在手心里温着。

      眉眼低垂。

      在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低沉暗哑,隔着时间,回应她刚刚的问题。

      “那就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需要回到以前,安酿,回不到从前没关系,你不知道怎么办没关系,甚至不喜欢我课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这次换我来主动,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陆知椹虚弱的苟着背,他的手握在肩膀处,却丝毫减不了痛楚。
      疼到倒吸着冷气。

      他蹲不住了跌坐在地上,靠在床沿边,坐在她身边。
      手无助的拉住她垂着的衣角,反复摩挲。

      他苦笑了下。
      整个背麻麻的疼,疼的实在是厉害,应该是刚刚伤口撕裂到了,他紧皱着眉头,身上开始不停冒冷汗,却执着的坐在她身边。

      想离她近点,就在她身边。
      他幻想这个场景无数次,她就站在他触手可得的地方,哪怕是摸不到,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他就安心。
      什么时候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他想不起来了。
      自她离开后,他就开始失眠,后来他开始需要药物才能入睡,到最后,连药也起不了作用了。

      他只能反反复复的看着她的照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亲吻她的笑容,然后坐等着天亮。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他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猝死吧,可不甘还是熬着他,让他不肯低头,吊着一口气,熬到她回来。

      现在是好的,就好了。

      陆知椹想握住她枕在头下的手,却不敢,怕他一个不小心,会把她弄醒。

      他刚刚听到了,她能说话了,这算是给了他一点慰藉,知道是因为他她才出不了声的,陆知椹心里说不出的愧疚,不能说话带给她的伤害有多深,陆知椹想都不敢想,他欠她的,太钝太多了。

      背后的伤口有点湿黏黏的,他努力摸了下,摸到了点血。
      嘴角苦笑。

      陆知椹坐的不太舒服,他右手撑住地,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让他想起了高考公布成绩后填志愿的那一他。

      那个雨夜,他躺在地上,感觉到血液从身体流失,那种渐渐被抽空的感觉,他看着自己满身是血,眼睛被头顶的白织灯闪到疼,他以为自己会去陪陆知洛了的。

      可现在,却是怕死了的。
      他终究还是强忍着痛,走出病房让护士换药,而不再强撑。

      可还是不忍打扰到熟睡的她。

      -

      安酿醒来的时候,陆知椹还没醒,她到卫生间快速的收拾了下自己,然后出去买早餐。

      先到了林坷的房间送早餐,他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这下能欢快的在病房里到处蹦跶,他暴风吸入安酿带来的早餐,看她一脸坐立不安的坐着等他吃完的表情,林坷停下了筷子。

      “你这是怎么了?屁股下有针?”他调侃道。

      “没有。”安酿回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抬起头看他时却发现他张大着嘴巴手上的筷子都吓掉了。

      林坷惊出了结巴,“你你你你你——”
      他往后蹿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安酿。

      “怎么了?”安酿不解地问。

      “你能说话了?”他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快找不着调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安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怪好听的。
      但她怎么就突然能说话了?
      什么时候能说话的了?
      前几天他都没发现,想起这个他想到了,这几天他跟安酿一点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她这几天火急火燎的,跟有什么大事一样。
      给他送完早餐等着他吃完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一句话就飞快走人。

      也就是看她没男朋友,不然他还以为她是去找男朋友呢?!

      “就……突然能的。”安酿解释,她其实刚不能说话的前两年看了很多医生,国内外的都有,但都不确定病因,也去看过心理医生,后来大多数结论都说可能是心理问题。

      在陆知汐跟她解释完后,她的心里负担减轻了很多,安酿想,这就是她在紧急之下突然能喊陆知椹的原因吧。

      能不能说话对她来说,其实意义不大,后来慢慢接受,也感觉适应了,当然现在能开口,也会便利很多。

      “这么神奇?”林坷凑近她看,“你该不会是突然打开了什么洪荒之力之类的机关了吧?”

      他开着玩笑,安酿瞥了他一眼,催促他,“你快吃,我还有事。”

      “这果然能说话就是不一样了啊,听着语气都能感觉到你的凶!”他翘起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细嚼慢咽了起来,哪里看得到刚刚的狼吞虎咽。

      安酿心里却着急不知道陆知椹会不会突然醒来,她正出神的想着,面前就被林坷突然凑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

      林坷笑呵呵的看着她呆愣的表情,“你刚刚说你还有事?你还有什么事啊?”

      他死缠烂打的问,“比陪我还重要的事吗?快说快说,我看有多重要,你迫不及待就要走?!”

      安酿白了他一眼,把他刚刚掉落在她脚边的筷子捡起来丢进垃圾袋里,然后起身收拾东西。

      “你要是再不吃快点,垃圾就自己走下去丢。”

      “诶等等等等——”林坷眼尖的发现她买的东西,阻止了她的动作,“你这粥给谁买的?”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你该不会真的是去会情郎吧?”
      他眯着眼奸邪的看着她,“该不会他是受伤了什么的,你去照顾他吧?”
      手不由自主的摩挲着下巴,“不会就是那个医生吧!?”

      “前几天我听说有人来闹事,有个医生受伤了,该不会就是他吧?”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是很准的。
      安酿再也待不下去,她怕他等下会拉着她问东问西的,随便把东西收拾了下背着包走出了病房。

      林坷没再叫住她,他看着安酿仓皇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我只是诈一下你而已,你怎么这么快就认了呢?”

      -
      陆知椹醒来的时候没见到安酿,他盯着漆白的天花板片刻,一种熟悉的孤寂感袭来。

      如同他每天睁开眼一般,他看不见她,那种怅然失落的感觉,萦绕不散。

      他撑着自己起来,手在胸前放在左肩上,他穿上拖鞋往门口处走,想去寻她。

      安酿一打开门就看见他站在门前,手握着门把,她惊喜了下,“你醒了?”

      陆知椹让开地方让她进来,点了点头。

      安酿看着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脆弱,想来应该是伤口很疼。
      她把东西匆匆放下,“我帮你叫医生。”
      说着越过他要出去,陆知椹伸手拉住了她。

      “不用了。”
      安酿扯下他的手,不容置疑的语气,“现在你是病人!”

      说着叫了护士来,护士很快拿着药进来了,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孩。
      她腼腆的把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要靠近陆知椹给他解开衣服,手伸出又伸回,踌躇着不敢上前。

      陆知椹看出了她的意图,先她一步解开病号服的纽扣,扭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安酿说,“帮下忙。”

      安酿帮他把衣服拉下来,然后自觉站到窗旁看在墙壁上让开地方给那个红着脸的小护士。

      小护士拿着镊子用棉球蘸着药水给他上药,还时不时轻声问,“陆医生,有没有弄疼你?”

      陆知椹皱着眉摇头。

      她扭扭捏捏,像是害羞过度,又怕弄疼他,本来挺简单的换药过程,绕是被她动作迟钝的弄了很久。

      陆知椹也没有不耐,给足她尊重。

      上药的整个过程陆知椹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全程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安酿,护士目不转睛的看着陆知椹精瘦的背,越看越脸红,手上动作越发慢。

      等到她好不容易上完药,帮他把纱布缠好,陆知椹快速的把衣服拉好,不动声色的拒绝了她停在半空中想要帮她的手,算是礼貌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小护士失望中夹杂着恋恋不舍的把东西收好,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就剩安酿和他两个人在房间里,一个站着低着头,一个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就等着她把头抬起来。

      安酿只觉得有点尴尬,说不出的尴尬。
      刚刚那个护士给他上药还总盯着他的身体看,出去还满目羞涩不舍的回头看他!

      妖精!受伤了还不忘勾引人的妖精!

      她知道陆知椹的条件有多好,单是那张脸就够让人神魂颠倒了,只是更让她觉得烦躁的是她看到别的女孩子对他笑,知道别的女孩子对他有意思就觉得内心酸涩。

      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吃醋??

      唉真是……
      她两只小手在身上绞着,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陆知椹却知道,她在紧张,她一紧张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等到安酿觉得脖子酸了好不容易肯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她一眼望进陆知椹带笑的眸里。

      那一刻,她心里咯噔一下。
      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他的衣服只是穿着,并没来得及把扣子扣上,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隐隐能看到六块腹肌……

      他真算是把妖精这个词给坐实了……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妖精散发着迷人的笑朝她招了招手。
      安酿脚不受控制的走近了他。

      他声音清冽,引诱着拉住她的手,问她。
      “能帮我扣下衣服吗?”

      安酿怔怔的看着他。

      他露出无辜的样子,眼睛带着笑意,蛊惑着她,“伤口有点疼。”

      安酿的手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带到衣服扣子边,手鬼使神差的帮他扣了起来。

      等到扣好后她还没做出任何反应,陆知椹凉凉的手指蜷起,刮了刮她透着热意的脸,笑着明知故问,“怎么脸红红的?”

      安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简直羞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的脸埋进去镇定镇定,她一紧张到一下子推开了他,没把控好力气,却听见他倒吸了口气,她这才知道,她刚刚推到了他的肩膀,怕是牵扯到了伤口。

      “你没事吧?”她着急的问。
      陆知椹笑,柔柔的笑颜中和掉他苍白的面庞,显得平易近人了些,他安抚她的情绪,“没事。”

      他这一会儿的笑,加起来竟比七年来要多得多。

      陆知椹伤口疼着,心却因为她此时在身旁温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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