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风四季只念你》李亦炎

42、我和她的家

　　说实话，乔识能再见到安酿，是开心的，而陆知汐见到安酿，是更开心。

　　当安酿坐在他们病房的沙发上的时候，她还是囫囵的。

　　看着乔识和陆知汐的亲密举动，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还细心的给她盖了条毯子加了件衣服。

　　他变化也是很大，以前玩心还很重的少年，现在沉稳了很多。

　　乔识给陆知汐和安酿倒了杯水，然后坐到陆知汐旁边，看向安酿。

　　“你这七年去了哪里，过的还好吗？一点消息都没有，安爷爷他们都担心坏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们？”乔识脸上语气都夹杂着关切。

　　这些问题陆知椹也问过，安酿虽然对着他们的关系，和陆知椹的关系，那件事情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拿出手机一个个打字。

　　乔识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沉，内心重逢的喜悦火焰被浇了一大半。

　　自然是不知道她这七年是什么情形的，可如今看来，她的心病依旧没好，还是说不出话。

　　乔识看她低顺着眉眼打字的模样，心理是难受的，这么多年来，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见她如今坦然接受不能说话这个缺憾，他想，也许七年改变了她的心境很多。

　　安酿手隐着颤抖，她不敢让他们察觉出来，打字打得极慢，因为总是打错，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她心念着的，还是七年前陆知椹跟眼前这个女孩的亲密，他对她说的那句决绝的话。

　　「两情相悦的戏，我演不下去了。」

　　这是她的心魔。
　　总会在梦里出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哭着惊醒，坐等着天亮。

　　“安酿，我记得你。”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安酿打字的手被她的话阻断，就卡在了半空中，这道声音，跟七年前她清脆俏皮的喊“阿椹”一摸一样，她再落不下手。

　　“你是小酝酝喜欢的女孩。”陆知汐笑着说。

　　小酝酝？
　　安酿看着她，小酝酝这个称呼，她好像听过。

　　而陆知汐的下一句，就帮她解了所有的疑惑，还有七年前的误会。

　　“我是小酝酝的小姑姑，乔识的妻子，陆知汐。”

　　小姑姑？？？
　　怎么会……
　　是了，那个过年那次，她没见到他的小姑姑，她喊他“小酝酝”。

　　就这么……阴差阳错吗？
　　那七年前……

　　陆知汐，“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七年前是小酝酝拜托我帮他演一场戏的，对不起啊，让你误会了！”

　　她真心诚意的道歉，却让安酿不知作何反应。

　　她这个时候，是该疑惑，还是震惊，还是难过。

　　疑惑陆知椹为什么要这么做？
　　震惊她跟陆知椹竟然是这种关系。
　　难过陆知椹竟为了让她误会找来他的小姑姑帮他演戏。

　　可如今，她的脑海里更多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误会？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陆知椹，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说了那样的话？

　　你说演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等我七年？

　　她这才明白陆知椹昨晚说的“只有你”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句我喜欢你吗？
　　因为这是他再也无法说出口的四个字。

　　陆知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疑问，只能给出她知道的寥寥无几的真相。
　　“我也不知道小酝酝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真的很喜欢你，那天你走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我去看了才知道，他在做一个模型，他说他在做一个家，你们的家，你和他的。”

　　那夜陆知汐最后煮了碗面条端进房间里给他吃，陆知椹还是在忙活那个东西。
　　陆知汐好奇地问他做的是什么。

　　他轻声地回答，像是不敢惊扰任何人，怕有人会来抢走一样紧紧的握着它。

　　他说，“这是我们的家，我和她的家。”

　　可他的下一句，让陆知汐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那个时候的心疼。

　　他眼睛是暗的，他说，“小姑姑，我再也没有家了。”

　　安酿眼眶不经意间湿润了，她好像就身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看得见他的难过，却帮不了他什么。

　　“他没有去清华，安酿，你走了，他便不去北京了。他说北京是一个好地方，但是已经不适合他了。”

　　北京是离B市遥远的地方，陆知椹曾觉得，去到那里便可逃离陆家一切肮脏，但安酿走了，一切似乎都没了意义。

　　无论是北京，还是哪里，对他来说，都只是没有了安酿的地方。

　　安酿曾跟他约定考北京，他便觉得北京对他来说有了点意义，是有点暖意的。

　　可后来她的离开，就都无所谓了。

　　留在K市，是他能想到也仅能做到的一件事，守在这里，等着她，有朝一日，总能等到的。

　　陆知汐没有再多说，因为医生刚好来给她做检查，乔识本来要送安酿回去，被她拒绝了。

　　她看得见乔识和陆知汐眼里的幸福。
　　他们不用说什么，那些平常细微而又默契熟悉的举动，平淡幸福的生活，这何尝不是她所向往的。

　　她也曾想过她和陆知椹往后是何场景。
　　他每日归家她要冲上去抱住他，她可以为他学做饭，房子一定不要大，够住就好，他们晚饭后散步一起遛狗，一年要外出旅行一次，他们以后还有小孩，像他一定很漂亮，这样平凡温馨的生活，她以为只用四年。

　　可他们分开了七年。
　　这七年，他们是从不敢肯定对方的心意的，都怕对的遇见了另一个人，然后各自安好的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再遇见。

　　或者再遇见时，家庭幸福，爱人在旁，儿女双全，平静的说声“好久不见”，里面暗含着对彼此的祝福，然后相忘于江湖。

　　可偏偏，他们一个偏执，一个死心眼。
　　陆知椹偏执，他这辈子只会遇到一个小太阳，怕是终身不娶的。
　　安酿死心眼，就算是陆知椹再有喜欢别人，她怕是再也很难遇见一个能让她一眼就一见钟情的人。

　　还好，他们一个会回，一个在等，终究还是遇见了。

　　安酿靠在白色墙壁上，她看着陆知汐刚刚存进她手里的电话号码，滑到最上面是陆知椹的，昨晚他说了他的号码一直没变过，还是之前的那个。

　　七年，无论她换什么手机都会下意识的把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导入新的手机，不是没想过他会换号码的，可偏偏她不敢相信的是，他会留着这个号码七年，就好像怕她有一天会找不到似的。

　　她想起了陆知汐说的后面说的话。

　　“安酿，这七年，我看着他拼命，看他好几次熬夜过度晕倒住院，看他最初为了拉一个项目四处奔波，那个时候他还在医院实习。他是医生，每天那么多台手术，可他就像不怕死不怕累一样，还要操心公司的事。后来有一天我问他值得吗？他说了一句话，他想努力追上一个人的步伐。”

　　“安酿，在阿洛死后，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笑了，可你出现后，我能看他改变了很多。就算你走了，他还是存着希望的。”

　　“你是不一样的。你对他来说，很不一样。”

　　陆知椹来看陆知汐的时候她刚做完检查，正躺在病床上吃水果。

　　她跟乔识在一人一句说些什么，好像提到了安酿。

　　乔识见他走进来，忍不住调侃他，“你小子瞒我够深啊，还当不当我是你姑父了，你跟安酿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怪不得大学那会你老让汐汐来套安酿的消息。”

　　也是因为这样，乔识和陆知汐才慢慢看对眼的。

　　乔识听着陆知汐和安酿的对话，整个人都惊住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三个人还有这样的故事。
　　后来陆知汐跟他解释他才知道。

　　他道陆知椹是个痴情种，等了一个姑娘七年，没想着还是他的青梅竹马安酿啊！

　　这算是一种什么缘分。

　　这样前后一联系，怪不得那个时候安酿会走，可能大部分还是因为陆知椹的关系。
　　想到这他就不知该先打陆知椹一顿解解气还是心疼他等了七年。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依照陆知汐对他的心疼劲，自己挨打的可能性更大，这俩人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解决，他们这些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不能替他们做什么。

　　“安酿她是不能说话了吗？”陆知汐接着刚刚的话题问乔识，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在看到她打字的时候，她就心存疑惑，后来注意到她的手颤抖着的时候，她就知道安酿是还在误会，看到她情绪波动才会大，正好她也迫不及待要解释，帮她圆了尴尬。

　　“嗯。”乔识应，“是一场意外，车祸后她就不能说话了。”

　　“车祸？”这次是陆知椹问的。
　　她出过车祸？
　　所以那个时候她没来上学，是因为出了车祸？

　　陆知汐也回想到了那个时候，超市里她跟乔识遇到过，“所以是七年前那个超市你说车祸后立马告诉的那个时候吗？”

　　乔识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陆知椹也联想起了前因后果，在陆知汐的解释中一切明了。

　　陆知汐对陆知椹说，“那天她走后我就去了超市。”

　　是了，她情绪不佳出了意外。是他的问题了。
　　是他害得安酿出了车祸，再也说不了话了。

　　她那个时候，该多么难过，多么无助？
　　而他呢，到底在做什么？

　　陆知汐也想到了，心照不宣，她看着陆知椹，知道他在自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说不出什么。

　　“小酝酝……”

　　“她走了多久？”陆知椹开口，问的是安酿。

　　乔识回，“不久，现在应该到楼下大厅了。”

　　陆知椹快速出门，风风火火的样子哪有平时的沉着。

　　他按了电梯下键，笔挺的站在电梯外等。

　　后面等着的两个护士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楼下大厅有医闹事件，一个男人说是老婆孩子死在病房，吵闹着要找做手术的医生偿命呢！”
　　“什么？”
　　“现在保安在下面拉人，闹成了一团，那个男人还带来了一大群家人，手里还拿着刀，吵着要医院赔偿，不赔偿就找李医生偿命，警察都来了。”

　　两人还在说，陆知椹却听不得了，他想到刚刚乔识说的安酿应该到了楼下医院大厅，心急如焚。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卷进去？！
　　顾不得等电梯，他往旁边的楼道跑了下去。

　　“刚刚那个是不是陆医生？怎么跑的那么着急？！这还是第一次见。”
　　“是诶是诶！！！不过他是往楼下去的吗？”

　　安酿比他想得下来要晚一点，她到楼下的时候就已经混乱不堪了，应该是医闹，一个男人拿着刀挥霍着说要医院偿命。

　　整个医院大门被堵住了，出也出不去。

　　安酿被一个保安拉到了一个大柱子旁边，怕波及到她。

　　陆知椹冲到楼下后迅速往乱成一团的人群里看，在快速搜寻安酿的背影。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来看病的病人被吓的躲在一旁，保安和警察拉制着他们，也堵不住他们吵吵嚷嚷的嘴。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医生？！丧尽天良！我老婆好好的一个人，我的儿子就要出生了，还被你们给害死了！我的儿子啊！我要你们偿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就是！这什么黑心医院！！收了我们家的钱还害的娘俩丧了命，赔钱！必须赔钱！！”
　　“我的孙啊……我苦命的孙子啊，奶奶等了你那么久，盼了你那么久，就被这个杀千刀的医生给害没了！！”
　　“看！看！你们看！那里有个医生，是不是就是他！”
　　“我看就是他！”

　　陆知椹确定安酿不在那群人里面，心下松了一口气，人还立在那里就见几个穿着朴素嘴上骂骂咧咧的人挣开了保安冲了过来，有个人抓住了他。

　　“你们看啊！没良心的医生在这！！就是他把我的孙子害死的！要是你不给我们赔偿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陆知椹被他们挤得无处可站，他们每个人都用力拉扯着他，对着他各种脏话，吵的，闹的，哭的，唾沫横飞。

　　保安立马冲上来拉着他们，一群人拥拥挤挤。

　　他皱着眉头想抽回自己的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些粗人却直接动起了手。

　　几个护士医生看他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会也跑过来帮陆知椹。

　　“我告诉你，你不给个交代你是别想走了！”有个粗鄙的人大声嚷嚷，朝他站的地方吐了口痰，吐到了一个护士身上。

　　全都扭打成一团，保安拥着陆知椹想让他离开，陆医生刚朝外边走，他身后的保安就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陆知椹摔倒在一旁。

　　那个死者的丈夫，拿着一把刀，狠狠地看着陆知椹的背影，“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老婆儿子偿命吧！”

　　安酿本也跑过来帮陆知椹，在推搡间看到了一把刀刺向了陆知椹的背部，那一瞬间她感觉全身血液倒流，脑袋突突突的疼，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用尽全力突破身体的极限，喉咙一疼。

　　“陆知椹！”

　　她拼尽全力喊了出来，喉咙那处生疼生疼，是许久发不出声音后突然出声的结果，在看他遇到危险的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得想，突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

　　七年，她的心结，解了一半。

　　陆知椹听到她的呼喊，身形一顿，寻着声音回过头找她，背后却突然一疼，麻麻的疼痛感袭来，整个背部僵硬了。

　　他看见安酿睁大着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陆知椹疼的倒吸了口气，皱着眉头，他感觉背部黏黏冷冷的，衣服被红色的血浸开，一股血腥味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蹿入他的鼻中，脑袋有点发昏。

　　周围的吵闹他听不进去，好像能听到一道久违的声音，一直在喊他，陆知椹，陆知椹……

　　陆知椹想，可能是他幻听了，不然怎么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了呢。

　　他仿佛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往他这边跑来，陆知椹缓慢的伸出了手，他想要接住她。

　　在指尖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终究是忍不住身子乏力，直直的倒了下去，倒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安酿挤过人群飞奔过来，恰好接住了他，两个人摔到地上。

　　安酿把他放抱进怀里，她看着他背后不断溢出的血，还插在身子里的冷冰冰的刀，眼泪顺着面颊流进了嘴里，咸得发苦。

　　他的血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染红了她的手，也染红了白大褂，那一刻，安酿心痛的要死，慌乱，恐惧占据了她的心头，她好怕，她怕陆知椹就这么死了，那她该怎么办？
　　那个瞬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不出什么办法。

　　他恬静的睡在她的怀里，留她一个人兵荒马乱不知所措。

　　陆知椹睡过去前最后想的是：他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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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今晚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