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蛋》橡斗

3、第 3 章

　　招租启示贴了两天了，竟然无一人扣门咨询，北北满心的期盼与热情被冰霜覆盖，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无所谓。皱着眉站在墙前盯了那讯息许久，悻悻然的将它撕下，揉成一团硬投进恶臭的垃圾桶里，甩手回阁楼去。

　　夕阳落山，北北搁下手里的活，骑上姥爷那辆破旧的凤凰二八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说实话，北北向来觉得一个人住是可以如鱼得水的。少了爹妈的唠叨和群居所必然引发的牵制与限制，他相信他不仅如鱼得水，甚至还能群魔乱舞！

　　当然了，金无足赤，事无完事，独居又单身的文艺青年也有小烦恼，关于口腹：这一日三餐到底是亲自动手，还是外卖？

　　文艺这种雅致的东西似乎与庖厨搭不上边，不过北北自认为是新时代的文艺青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是硬道理，因此他只纠结了数秒钟就有决定了。

　　眼下这处无规章制度的街道菜市场相当规模，菜贩子的流动摊从西胡同口摆到东胡同尾，零零散散却热热闹闹，彼此间你来我往的说着荤话，见城管来了居然还大着嗓门儿打招呼，那胆子肥得连豹子见了都得腿软。

　　北北牵着车左右张望，满脑子斤斤计较买几分量的菜才不至于铺张浪费。突然自行车屁股被外力猛撞了一下，他措手不及连着被带翻，倒地那一刹那的冲力又弄翻了一摊西红柿，两个红溜溜的果子被车轮子压得肝脑涂地恶心异常。

　　一身地痞气的摊主见状也不出手相助，横着脸瞪着眼骂骂咧咧，而周边的商贩们则冷眼看热闹。
　　北北置若罔闻，只是一脸痛苦的咝咝抽冷气——刚摔倒在车身上时，那裸出钢条的自行车脚踏差点儿没把他屁股戳开花，火辣辣的痛。

　　“哎对不起啊……”一道忐忑的柔软男声歉然道。

　　“对你底下！”脾气暴躁的摊主一肚火气的拦话，一把将罪魁祸首揪到墙边，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走路不会看路啊！那么大一坨东西也去撞！眼睛不好使你……”正对着人家那幅花里胡哨的豹纹眼镜骂，忽然发觉不对劲，伸指往镜面上一戳，又往他□□一扯，“哟喝，空镜框吊档裤，多大了你啊，你以为你小丑呢？”

　　“人家那叫时髦——”周遭应和着一顿哄笑。

　　“我穿什么关你屁事！”年轻肇事者也火了，脸色胀红的瞪着摊主，两手使劲的掰开他的手。

　　北北冷眼瞧着这兵荒马乱，支起身小心拍掉身上的脏污，扶起自行车一声不吭的就要离开。摊主眼疾手快的扯住车尾，恶声恶气叫嚣：“没赔偿就想走？你当这是你家呢？”

　　“你该找他赔。”北北满是不悦的朝撞他的男孩儿努努嘴，“我也是受害者，还没跟他拿医药费呢。”

　　摊主抱胸睥睨：“你们要怎么着我可不管，我只知道撞翻我东西的是你。”

　　北北忍怒，力持平静的问男孩儿：“你说呢？”

　　“我赔还不行么！”男孩儿嘟着嘴愤慨，从紫色大挎包里掏出钱包，抽了张一百塞给摊主：“就剩这么多了！”

　　“小骗子，我明明看见还有几张。”摊主抢过钱包，扒开一数，拍拍男孩儿单薄的肩膀大笑：“好小子，这几张纸哥哥我帮你一起收了，就当精神损失费。”

　　“你……欺负人！”男孩儿扑上去抢，奈何身高不如人，上蹿下跳被猴耍了好一阵，眼眶都红了，索性抱头蹲下，抹着眼泪哭：“你还我……我就剩这几百了，还要租房子呢……”

　　一脸可怜相叫旁人看不过去，纷纷倒戈劝摊主适可而止，毕竟被压坏的西红柿没几个，值不了几个钱。

　　原也只是想戏弄这一脸天真的倒霉孩子的摊主有些尴尬了，讪讪的把钱包塞回男孩儿手上，弯身把散了一地的果子拾起来。

　　男孩儿抹了把脸，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对定定看着他的北北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北北也回了个笑脸，佯装和善道：“你要租房子？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就往南不远的胡同，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而且租金绝对比这地段别的地方低。”

　　“要啊要啊！那先谢谢啦！”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男孩儿兴奋的小跑过去，倒豆子似的急切道：“我叫计晓阮，要求不高，只要屋子光线好，有床有衣柜就行，厨卫公用没关系。”

　　“嗯，我那是自住房，以前从没出租过，所以一般家庭有的东西都会有。”北北礼尚往来的自介一番后领着他向前走，边看菜摊上的货色边道：“干脆一起吃个饭吧，我正愁着买多少菜呢。”

　　计晓阮蓦地瞪大眼，又惊又喜的咧嘴笑，伸手揽了揽北北的肩膀，用戏剧性的感动语气腻歪：“北北，你真好，我决定跟你一起住了。”

　　北北不着痕迹的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想这孩子单纯得有点儿脑缺了。

　　逛到菜市尾，车篮里已放了不下七种菜，原因无他，吃火锅嘛，自然少不了菌子、肉片、豆腐皮、青菜之类。不过话说回来，这热浪腾腾的大夏天吃麻辣火锅……

　　这孩子的脑构造果然不同凡响，北北几乎可以预见未来鸡飞狗跳的生活，心里隐隐后悔的同时，也有破釜沉舟的决断，这太平日子过了小半辈子，委实消磨激情，他迫切的需要能时刻创造“意外”的伙伴，管他是人才还是废柴。

　　回到家门口，看见两只大狗在门蹲旁厮缠□□，计晓阮异常兴奋的蹲在一旁观摩，并试图凑近观察其***，结果惹起狗愤了，双双张着血盆大口冲他咆哮，吓得他连滚带爬往北北身后藏。

　　北北很镇定的喝退了狗狗，立马受到计晓阮的欢呼崇拜，他不由得暗叹一气，又觉得即使需要别人给他创造“意外”，也应该是有深度、有意义、有创造性的意外，而不是这种孩童似的吹个皂泡都能笑翻天的无知傻乐，要知道他早已经过了能体会这种傻乐的年纪了。

　　不过叹归叹，进屋后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带新房客上下里外转了个遍。

　　计晓阮摸摸看看非常满意，这屋子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他喜欢养了花草的老院子，喜欢老槐树，还喜欢外置的楼梯，而且租金确实比别处低。

　　口头定了二楼的一间小房，北北看天色还早，便把电磁炉搬到院子里，开始着手晚饭。

　　汤沸了，浓郁的花椒八角味溢满院子，北北把牛肉片放进锅，给严襟危坐盯着锅的计晓阮盛饭。
　　计晓阮也不客气，埋头吃将。

　　北北啜了口汤，味道有点儿淡，得加盐，起身时视线往墙边的梯形花架处一飘，发现顶端一株仙人掌上摊着一片巴掌大的黑乎乎的物件，眼生得很。

　　“二子，帮我拿一下内裤。”

　　这嚣张的使唤自然出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邻居，北北抬头仰望隔壁阳台，那靠近自家的那一面果然晒着一排花里胡哨的衣服。

　　“快点儿啊，没听见我说话么。”新邻居耐性欠佳，尤其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能对着色香味俱全的麻辣火锅暗吞口水。

　　北北沉默以对，如老僧入定的暗自衡量：帮或不帮，这是能力问题；而想不想帮，则是态度问题了。现在的关键是，碰上行为恶劣言语恶俗的新邻居，他态度一直不太行。

　　而计晓阮见他不动，便自觉的放碗走过去，一根手指拎起那巴掌大的小片布料，抖一抖，仰头笑道：“哎，这型配低腰牛仔正正好。”边说边往胯骨比划一下，“到这个位置，再露一小截，***y。”

　　“那是。”新邻居也笑着搭腔：“想要么，二十五一条，外贸纯棉，真真正正的质优价廉，我保证穿着很舒服。”

　　“你卖这个的？”计晓阮还真用手试了试质地弹性，确实不错。

　　“我自产自销呢。”新邻居现在心情不错，脸上笑意盎然的，“货都在我房里，你可以过来看看，还有其他颜色款式，买得多还可以给你打个折。”

　　“行啊，那等我吃了饭就过去找你。”计晓阮把内裤往花架上一搁，又回到原位继续吃。

　　“顺便把我内裤捎过来啊。”顿了顿，那方又蓦然大声叫：“我也先去吃个饭，饿死了！”

　　“知道了。”这方头也不抬的回。

　　北北也终于动了，忽视顶上射过来的不满目光，淡定的去拿盐，淡定的撒一把，心里却跟猫挠似的骚痒难耐，侧头佯装不经意的飞速扫一眼那方阳台，却已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