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空满》闻绫

2、第二章

　　街头的叫卖声拉回了褚宁的思绪，他撕了一只鸡腿送进嘴里，鸡肉不柴又不失嚼劲，荷叶的清香掩盖了几分油腻，当真极为美味，他心下赞叹，不愧为此地的特色菜。
　　放眼望去，街上人头攒动，红彤彤的灯笼挂满屋檐，一派节日的气氛，相比起潜云山世外般的清静闲适，当下便有了重回人间的感觉。褚宁享受这难得的烟火气息，他索性一手撑头，侧卧于长凳上，慢悠悠品着杯中明露，然后又送了两块点心下肚，这才整理好衣衫，施施然下楼去了。
　　夜又深了几分，往东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应都是去镇东杨柳集市凑热闹的。褚宁也挤在人群中，向东边走去。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褚宁边走边看，目不暇接。
　　前方一个小摊围满了人，褚宁也走过去，探着个脑袋往里瞧。
　　原来是一个卖竹编的手艺人，正在做着竹编。一小块草席上堆满了竹编的小蛐蛐儿、小螳螂等昆虫，看得出是几十年的老手艺，小竹编们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小摊前蹲了两个小娃娃看得极为认真，以为这是一门高深莫测的戏法，其中一个小娃娃拉着他爹的衣角甩来甩去，眼巴巴的望着一个翠绿的小蜻蜓，看来他爹的银子是揣不住了。
　　褚宁随着小娃娃的目光看去，小蜻蜓翠绿的身子上长着一对浅黄色的翅膀，蓝色的眼睛好似深夜中的宝石熠熠生辉，栩栩如生的灵巧模样，似乎借一阵风就能飞起来。
　　比自己怀中的竹蜻蜓精致多了，褚宁没由来的气恼，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他转身朝客栈走去。
　　回到客房，褚宁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只竹蜻蜓，它通体呈深绿色，比起小摊上的那只黯淡许多，褚宁把小蜻蜓握在掌心，凑近烛火旁仔细端详，比起刚得到它的时候，似乎又陈旧了不少。
　　也不知是心里烦闷还是房内闷热，他起身推开窗户，寻一些新鲜空气。
　　今夜无风无云，他愣愣地看着天边皎皎明月，神色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光悄然而至，不声不响地唤醒了尘间万物。
　　褚宁昨夜做了好多梦，一会儿是竹蜻蜓在眼前飞来飞去，一会儿又是模糊的人影在月下吹笛，再后来，不知哪冒出来的一柄长剑抵在自己眉间，他吓醒后就再没睡着，索性起床收拾包袱，继续赶路。
　　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在路上慢慢悠悠的晃荡着，前面飘来诱人的香气把褚宁牵了过去。
　　原来是一家卖豆花的小铺子，褚宁要了一碗咸豆花，又添了几勺辣油，一口下去，香辣鲜嫩又提神，困乏也消散了几分，他活动了一下五官，顿时恢复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卖豆花的老板看见眉眼弯弯的褚宁，认为自己一定是超常发挥，那是这辈子调过最好吃的一碗豆花，不然眼前的人为什么笑得那么好看，满心欢喜的老板突然就想和这好看的人唠唠嗑。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啊？”老板问褚宁。
　　褚宁笑眯眯道：“不告诉你。”
　　老板一愣，想来那碗豆花也没那么好吃，只是一般水平。
　　“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褚宁道。
　　老板认真思考了三秒钟道：“好玩的倒是没有，不过前面落霞镇有家卖胭脂粉奁的铺子很有名气，只要是订了亲的公子，都喜欢去挑上一两样，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公子若是有心上人，便去看看吧，”他嘿嘿一笑，“说不定能早日抱得媳妇归。”
　　心上人......褚宁心中一热，瞬间又冷却下来，乍一听这三个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脸，但这张脸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思及此。不过转念一想，去看看也无妨，买回去送给姐姐，她一定喜欢。

　　褚宁谢过老板，骑着马儿向落霞镇前进。
　　日头西斜，褚宁在客栈的马厩拴好马，回头时正好看见一片晚霞轻轻柔柔落在远山背后，红中带粉，粉中带橙，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金边，仿佛桃花扇面遮住了少女的娇颜，三分娇羞七分动人，难怪叫落霞镇，这是方圆十里观赏晚霞最好的位置。
　　这一瞬间的失神，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潜云山，也看过这样的晚霞。
　　潜云山常年云雾缭绕，看得见晚霞的机会少之又少，若是在潜云山上对着晚霞许愿，应是比对着流星许愿还灵验。
　　那日晴空如洗，褚宁和叶巡练完功就躺在山顶上休息，白云柔软舒展，微风拂过脸颊，草木时而作响，鸟雀在枝头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使人向往又留恋。
　　褚宁极为放松，不多时便睡了过去，睡梦中感觉有人的手臂枕在了自己头下。
　　褚宁醒来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镶着金线的绯红色晚霞落在天边，而叶巡正坐在自己身旁，静静望着天空。
　　视线不自觉移上了他的脸庞，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眼盈满了流光，微风肆意吹拂着他的黑发，温柔缠绵，像是要与晚霞融为一体。
　　四周很安静，褚宁却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作响。
　　叶巡见褚宁醒了，伸手帮他拢了拢衣领，眼底的温柔像是融化的春雪，褚宁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是晚霞！师兄，我们运气真好！”褚宁回过神来，激动地指着天边道，“我们许愿吧！潜云山的晚霞可是世间珍景，一定非常灵验！”
　　叶巡温柔地笑笑：“好，我们许愿。”
　　他们齐齐跪在山前，双手合十，看起来颇为虔诚。
　　褚宁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愿望，他不知道这个愿望会不会实现，但至少愿望中的人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