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Monsters》线香凉

18、第18章

　　斯特兰奇几乎是刚进到这个地方就感到了不适，他想起过去潜水的经历。到了一定的深度，海洋就不再是荡漾着一圈圈浮沫的温柔模样。

　　四面迫来的压强和因光线不足而温度骤降的深海世界像一座幽暗无边的囚笼。现在，他又被囚在牢笼中，只是要狭窄逼仄成千上万倍。

　　另外，他再一次失去了视觉，陷入黑暗之中。但这次的黑暗并不是因为周围什么都没有，恰恰相反，是因为周围的东西太多。所有的物质都浓缩在方寸之间，世界都在他站立的这个点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粒子互相纠缠着堵住了每一丝缝隙，泄露不出丁点的光亮。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均匀地作用在他身上，似乎要榨干他肺里最后一口氧气。

　　好在片刻后挤压就停止了，空间迅速向各个角度舒展开来。再过了一会，光线终于穿透黑暗由近及远地进入他的眼睛。

　　斯特兰奇有些着急地左右张望，还好，安珀就神情自若地站在他旁边，相距不过一英尺。他松了口气，之前的不适也慢慢消退。

　　随着空间的扩张和越来越多的光线进来，斯特兰奇的视野也跟着开阔起来。他注意到正上方悬着的巨大的发光体——其内层的水平圆盘一刻也不停地高速旋转着，外层套叠的几个圆环就显得散漫多了，沿着不同方向的中轴慢悠悠地转动。

　　“这是什么地方？你的过去？”斯特兰奇拽了拽安珀，示意她去看头顶那个长得很像陀螺仪的图腾标记，“那个是？”

　　“这里是源初地，呃名字我自己取的，因为是我诞生的地方。这地方的绝大部分空间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把自己的记忆存放在这，至于你问的那个。”她指了指上方的图腾，“是锚。”

　　“如果某段记忆十分重要，我就会将它半实体化放在这个空间里，像全息投影那样。然后在上面标记一个锚，提醒自己要永远记得。喏，史蒂芬，这就是第一个锚。它标记着我最初的意识，只有感觉，就是刚刚你感受到的那些。那时候我还没有眼睛。”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史蒂芬。就好像突然间，我有了意识，于是我成为了我。”

　　她是在混沌和挤压的阵痛中出生的。

　　138亿年前的宇宙也曾只有一个点，它在大爆炸后的那段时间里仍只是一团致密的能量云。宇宙依然蜷缩在拥挤狭小的鸿蒙中，直至被湮灭产生的巨大能量推挤着暴涨。

　　38万年后迅速膨胀的宇宙中终于飞出了第一批自由的光子，亮起第一束光。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它在燃烧的余烬中耐心地孵育着物质和生命。

　　宇宙也是在混沌和挤压的阵痛中出生的。

　　斯特兰奇被安珀拉着往前走。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向前，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可供参照的物体，他们在毫无区别的平面上又走了一段时间。除了最初那个标记着新生阵痛的锚之外，他没有再见到新的锚点。

　　“你不能指望一个刚诞生的婴儿记住所有的事情。”安珀耸耸肩，“最初，我仅仅是有模糊的意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又有了一种新的能力——感知。或许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感觉，史蒂芬，我想我感知到的是物质最基本的结构，或者说是顺序和排列。”

　　“结构？排列？”

　　“类似于……”安珀皱起眉，似乎因为找不到恰当的解释而苦恼，“核苷酸？对，核苷酸按特定的顺序排列将构成人类最小的遗传单位。而我感知的是构成物质的最小单位。”

　　“不同的排列结构代表的是不同的物质。从拥有这个能力以来，我感知到的周围的结构、排列、密度几乎都是恒定的，所以我一直以为这片空间里没有其他拥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可是有一天，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史蒂芬，假设你每天都待在同一间图书馆里，你熟悉每一本书的摆放位置。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书柜里放书的顺序总有变动，甚至还多出一些你从未见过的书。可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而你又确信不是自己干的。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想？斯特兰奇低头思索，却瞥见安珀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有鬼。

　　“……你是故意吓我吗？这位女士。”斯特兰奇挑高眉毛，打量过安珀的表情后用肯定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好吧，你是故意吓我。”

　　“可惜没成功。”安珀眼眸弯弯，半是狡黠半是遗憾地说。斯特兰奇发誓他打心里觉得安珀突发奇想的恶作剧行为十分幼稚，但他居然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史蒂芬。刚刚说到周围的排列结构变了，通过一段时间的感知，我发现变化出现的频率和地点完全没有规律可言。而且只发生在极小的范围内，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起初，我以为是那些是随机诞生又消亡的新物质，不过后来我知道自己想错了。”

　　“变化是由于不同的世界交叠造成的，发生改变的是重叠的部分。也就是说，我感知到的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因为重叠而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等另一个世界完全偏离我的世界后，变化就消失了。”

　　“其实，最先发觉这点的不是我。”安珀下巴微微扬起，视线落向遥远的前方，仿佛那里即将出现些什么，“一般情况下，交叠不会对两个世界产生太大的影响，像一块影子盖住了另一块影子，无形无质，无声无息。直到我感知到身边有一种频繁出现的、固定的变化，那是一种复杂又优美的排列。”

　　“是人类，史蒂芬，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类。更准确地说，是他发现了我。”

　　安珀停下了脚步，她眼帘低垂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尽管此刻她的回忆就在眼前。在前行这么久之后，斯特兰奇终于看见了第二个标记的锚。

　　它漂浮在不远处的空中，发出令人熟悉的白光。不过真正惹人注目的是它正下方的一道背影，背影应该属于一位高大的男性。男子被浓郁热烈的暖金色光芒簇拥围绕，仿佛他这个人就是由光构成的。

　　“巴德尔。”安珀轻声说出一个名字，“他发现了我。”

　　斯特兰奇眨眨眼，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至于是在哪儿听谁说的就记不得了。或许是从他眉间皱出的褶里猜到了他的疑惑，安珀好心地提示斯特兰奇：“北欧神话里提到过他，不过恐怕不及他的后辈那么有名——雷神索尔，我猜你肯定听说过。”

　　毫无疑问，即使在复仇者中，雷神也属于人气顶尖的那几个。斯特兰奇身边就有好几个女同事是雷神后援会的资深会员。根据她们的说法，没有人会比高大伟岸容颜俊美还拥有治愈系笑容的索尔更适合当男神。更棒的是，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神！

　　斯特兰奇挑剔地看着远处的据说和雷神同出一脉的男人，虽然看不见正脸无法判断是否容颜俊美、笑容治愈，但从背影看，说他高大伟岸确实是很合适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锚的正下方。从这个角度观察，锚的几道旋转轮轴像是流泻飞舞的溶溶曳曳的月光。金色的背影距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根据北欧神话的记载，巴德尔是神祇里最美好最光彩的那个，他本身就是光明的象征。斯特兰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过最终仍没止住好奇想见识一下光明之神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围着巴德尔绕了一圈，却发现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仿佛这位光明之神根本就没有长正脸。斯特兰奇错愕不已。

　　“我也没见过他的样子。”安珀有些遗憾地说，“只记得他和我告别时的背影。”

　　“好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最后是被人害死了？”斯特兰奇隐约记得北欧神话里有这么一出，巴德尔被抛来的一根柔软幼嫩的檞寄生击杀，而设计杀害他的正是和雷神同样大名鼎鼎的纽约破坏王——诡计之神洛基。

　　斯特兰奇指着巴德尔：“说起来，他好像也是雷神的兄弟？”

　　“不是。”安珀摇摇头，“神话故事拼凑杜撰的成分比较多。事实上，他和雷神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巴德尔生活的年代要久远得多。那时候阿萨族还生活在地球的斯堪的纳维亚地区。阿萨人生来就分为两类，一类天赋异禀寿数长久，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族。而另一类平庸弱小，与普通人无异。”

　　“但阿萨人的勤劳善良是没有区别的，他们用团结和智慧创造了辉煌灿烂的阿萨文明。无论是科学技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艺术，都处于当时世界的顶尖水平。尤其在宇宙航行和探索上，如今的地球人类才刚踏进一只脚的领域，在当时的阿萨文明中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

　　“他们很早就建造出了星际飞船，起初只是行星级规模，主要用于临近行星的探索和开发。后来，他们又在飞船的升级和改造中投入了几乎全部的精力，使得航天技术在那段时间里发展迅猛。而促使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正是那则著名的古老预言——诸神黄昏。”

　　“阿萨人把预言编成了歌谣——熊熊大火中蒸汽剧烈升腾，烈焰高高扬起触到了天穹……”安珀哼着古怪的小调，她的声音不同于往常，透着浓浓的沉郁和苍凉。虽然这首歌谣距今已有万年之久，但其中的意思倒是不难理解，“太阳变黑，大地沉落入海，明亮的星辰从天空中消失了。”

　　也许是被歌声感染，斯特兰奇久久地没有说话。如果‘诸神黄昏’在阿萨人聚居地球时期就已经应验，那么历史上应该还有与之相关的记载，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别的什么，至少该有迹可循。

　　他注视着巴德尔金色的身影似有所感地低语：“火焰……黑色的太阳……消失的星辰和陷入汪洋的陆地……”突然间，他眼中放出清明的光亮，震惊地问道：“歌里描述的场景……是大洪水？‘诸神的黄昏’竟然指的是史前大洪水？”

　　安珀点点头，并不意外斯特兰奇能如此快地推测出预言真正的含义，她对他的聪明已经习以为常。地球上关于史前大洪水的传说并不少见，不论是在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苏美尔文明、玛雅文明，还是绵延至今的华夏文明和基督教文化，都有不少记录这场空前浩劫的诗篇。

　　斯特兰奇随口背出了一段有关大洪水的描述：“天接近了地，一天之内，所有人都灭绝了，洪水漫过了山头。”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脑袋里装了个复印机，史蒂芬。”安珀玩笑般地赞叹几句，然后接着往下说道，“大洪水爆发的原因是一颗近地行星的毁灭，也就是玛雅人的母星卓尔金。至于为什么卓尔金星会突然灭亡，玛雅人和阿萨人都知之不详。巴德尔的形容也很模糊，据说将会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以他们绝无反抗余地的力量摧毁。卓尔金爆炸后的碎片会砸向地球，这就是预言所说的冒着蒸汽的大火，烈焰舔舐着苍穹。”

　　“接着，月球将会被地球捕获，成为后者的一颗卫星。它会被推到日地之间，巨大的潮汐力最终导致大洪水的发生。像歌谣里唱的那样，太阳变黑，星辰消失，大地淹没在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