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Monsters》线香凉

19、第19章

　　“玛雅和阿萨一起连续研究了数月，可研究结果令人绝望——不管是卓尔金还是地球，都无法逃过这次浩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唯一的出路是放弃母星，去太阳系外寻找新的宜居星球。公布结果的第二天，玛雅贵族们就开始驾驶私人飞船陆续地从卓尔金撤走。穷人和奴隶没有条件逃出太阳系，只好乘公共飞船逃来地球——洪水总比爆炸好一些吧。”

　　“阿萨也在为飞向宇宙做准备，他们计划建造一艘具有稳定生态系统的恒星级战舰。在战舰建成后，他们又遇上了个新的问题——驱动物质。之前小型飞船使用的燃料只适合临近行星间的短途航行。若是用在新的战舰上，不仅会占用大量空间使战舰可装载的人员数目减少，还由于其能源转化率低，很可能在找到下一个宜居星球前燃料就已经耗尽。”

　　“为了找到合适的驱动物质，巴德尔带着几个阿萨人遍寻世界，最后在命运三女神的指引下跨过金加海沟来到了这里。原本，我们应该是互不可见的，这里本来也是一片黑暗。可是巴德尔的眼睛特殊，那是双能扫除阴霾洞悉黑暗的眼睛。于是他发现了我。”

　　“他开始有意识地接近我，试图与我对话。对我而言，像先前说的那样，我感觉身边经常出现的一种固定且精美的排列。他花了些时间教我阿萨的语言，我也终于能稍微理解他的意思，即使我仍然不能同他对话。”

　　“于是我慢慢知晓了这种精美绝伦的排列来自地球的人类。巴德尔在寻找驱动物质的间隙常常来跟我说话，也许是觉得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怪可怜的？他和我说了很多地球上的事情，他们称自己住的地方为阿斯加德，在那里建起了巍峨的神殿，其中最高的一座叫瓦尔哈拉。阿斯加德勇士们的魂灵会穿越过冰川和草原，回到瓦尔哈拉安息。”

　　“相处久了，我渐渐地能感知到一点他的情绪。每每谈起地球上的家园时，巴德尔总会很高兴。可高兴不过一会儿，他又黯淡下来。因为这一切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他们即将抛弃母星去寻找新的‘阿斯加德’。他失落地唱着‘诸神黄昏’的预言歌，一遍又一遍。”

　　“巴德尔在这片空间里进进出出好几个月之后，终于发现一个真空带里留有量子涨落时期残留的反物质，那是最理想的驱动物质。他们采集足量的反物质后准备先返回地球，不幸地是，还没启程用来隔离装载反物质的设备就发生故障。他的一个手下来不及躲开，接触到泄露的反物质，然后就……”

　　斯特兰奇不自觉地抿唇，整个地球都是由正物质构成的，即便远古的阿萨神祇恐怕也不例外。正反物质一旦相遇，就会发生湮灭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在这种等级的能量冲击下，只怕那个人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立马灰飞烟灭了。

　　“还好巴德尔他们在爆炸初就被冲开了，只受了轻伤。当时，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荡，我也在附近，几乎以为自己会被震散。”安珀心有余悸地回忆着，“等爆炸的余波平息后，巴德尔那个不幸碰到反物质的手下早就不见踪影。但神奇的是，他原本待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透明球形空洞。”

　　“那是正反物质湮灭导致的空间断层，分裂出了不同维度的空间。”

　　“所以球形空洞和这里就形成了所谓的交叠状态？”斯特兰奇及时地归纳总结，“像你之前形容的，一块影子叠着另一块影子，其实是指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即使它们之间完全重合，也永远不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那掉进球形空洞的人最后怎么样了？”他忍不住好奇。

　　“……他死了，史蒂芬。”安珀的眼睛黯淡下来，“巴德尔他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对空洞里的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唯一能确定的是，球形空洞里的这个新世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他在里面待得越久，存活的希望就越小。可他们在救人这事上一筹莫展，甚至由于空间的割裂，能真正看见空洞里的男人的只有巴德尔一个，继续救援意味着巴德尔及几个核心人员必须留下。”

　　“问题是，留给地球上的阿萨人的时间也不多了，‘诸神的黄昏’即将降临，找到反物质只是实现恒星级飞船的第一步，还有大量的后续研究等着巴德尔他们实施推进。”

　　“于是，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是继续救空洞里的同伴，还是回去努力救更多的人。史蒂芬，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

　　“我会选更多的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斯特兰奇只纠结了片刻就给出了答案。

　　安珀笑了笑，仿佛早就猜到斯特兰奇会如何抉择。但她并没有多说，只是继续自己平静的叙述：

　　“巴德尔和你做了同样的决定，他带着剩下的人即刻返航地球。”

　　“所以那个男人最后死了，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是我看着他死去的。”

　　或许，在安珀没有意识的浑浑噩噩的过去里，也曾有新的生命出现过。它们脱胎于虚无，从无序走向有序，彼此试探着接触汇集，鲜活热烈地蓬勃壮大过，如同河流般鼓噪着向前涌去。

　　然而河流也有中断的时候，也许是一次偶尔的气候变化，一颗意外改变轨迹的行星，或是一次突发的地质活动。生命从来不是宇宙的主题，它们在偶尔中诞生，在偶尔中寂灭，循环往复，在亿万年宇宙的尘光里，是一堆被反复扬起又吹落的旧灰。

　　死亡才是宇宙真正不磨不朽的意志，是其时刻奏响的背景曲。

　　那个阿斯加德人让安珀第一次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在巴德尔的影响下，她学会了共情和通感。因此，安珀能真实地感知到他死亡时的每一个体验。他的身体在慢慢地枯竭，那属于人类的精美结构日益膨胀、紊乱、涣散。

　　与此同时，他的意志也在逐渐崩溃。一开始，他还算镇定，但长期的饥饿和孤独不停地蚕食他的理智。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候，想念着地球上的亲人朋友，甚至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念地球。

　　而被抛弃的愤怒——尽管他极力压抑着这种情绪，但它就像一粒顽强的种子执拗地冲破土壤冒出了头，渐渐占据他的内心。

　　最终，他困在绝望和求生的本能之间被来回撕扯，在恐惧和痛苦中走到生命的尽头，变回一团无序的死气沉沉的分子。

　　斯特兰奇担心地扶住了安珀的肩。显然，这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但她不想休息，坚持要往下讲：

　　“他死后这里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我为此消沉了很久。真是奇怪，史蒂芬，好像习惯了有他们在这活动后我就再没法独自呆着，周围的安静竟然使我感到……”

　　“孤独。”斯特兰奇看着她，了然地说。

　　安珀点点头，温柔地注视着光明之神的金色背影：“我很怀念那群阿斯加德人，尽管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还有巴德尔，我想念他的歌声和小故事。自从他们离开，源初地无聊到连空气都不怎么流动了。”

　　“或许是我的期盼起了作用，突然有一天，巴德尔真的又回来了。这次他只带了很少的人，继续寻找遗留的反物质。有上一次的经验做指导，定位和采集反物质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于是，巴德尔把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和我交流，准确的说，是用来教导我。”

　　“他在空中比划出八个不同的字符，让我去感受它们的结构并且记住对应的发音。这比单纯的理解意思要难多了，字符的排列比起声音的排列更加复杂，更别说还要配合着记音节的排列。可是巴德尔很坚持，每一个字符他都会耐心地写下来再慢慢地读一遍，然后重复很多次，让我能更好地记住。”

　　“就这样，我一共学习了三组这样的字符。巴德尔又开始教我怎么用这些字符拼成词语和句子，我学得心不在焉，只想赶快学完能再听他多唱些阿斯加德的歌谣。可还没等我学完，巴德尔他们又要离开了，并且这次再也不会回来。”

　　“他告诉我其实飞船已经建成了，反物质作为驱动燃料运行得十分稳定。但在当时的情况下，阿萨倾尽全力也只能建出三艘恒星级飞船，其最大承载人数远低于阿萨的总人口数。这就意味着，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通往新家园的飞船，一部分阿萨人不得不留在地球上迎接他们最后的黄昏。”

　　“依靠着人类最古老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登船的名单很快确定下来，包括全部的阿萨神族和一些虽不是神族但身强力壮的普通人。对这份名单有异议的人并不多，毕竟在这样的灭世灾难面前，强大的人能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巴德尔不愿意登船。他一直希望能救更多的人，为此曾忍痛放弃了自己受困的同伴。如果他接受了这个以舍弃大部分族人为代价的生存计划，那就等于是对自己长久坚持的信念的背叛。经过多次商议，众神同意了巴德尔的请求，让他留在地球上为剩下的阿萨人和玛雅人寻找最后的生机。”

　　“其实，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安珀感慨连连，“哪还有什么新的生机呢？大洪水一来，所有的陆地都会被淹没，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或许是出于绝境中的人身上那股特有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巴德尔做了个疯狂的决定。他竟然想用反物质为人类打造一个不会被洪水浸没的避难所，一个类似球形空洞的异维度空间。”

　　“什么？”斯特兰奇无法理解，“可是你说过球形空洞里是无法生存的。”

　　安珀摇摇头：“本质上，这是正反物质湮灭时释放的巨大能量造成原空间和维度的割裂。球形空洞形成于源初地，源初地本身就不是人类的宜居地，或许地球上的情况会有所不同。而且这次他们人多又来得及准备，也许真的能让大家活下来。”

　　“好吧，当时的情势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所以他最后成功了吗？”斯特兰奇思考过后又补充道，“我想是的，否则人类就该不复存在了。”

　　“……我也不知道，史蒂芬。”

　　斯特兰奇显然没料到安珀的回答，错愕地望着她。

　　“巴德尔他们测算出最佳的湮灭规模——在保证所有人都能进入异维度空间的同时，尽可能减少反物质的用量，避免反应过大而波及整个正物质宇宙。他们以瓦尔哈拉神殿为中心划出了一块安全地，将留下的人集中安置在那。然后，由十二名预先选好的死士带上装有反物质的隔离器，去往安全地附近的十二个指定点。最后，他们将打开隔离器暴露反物质，完成湮灭。”

　　“再次来到源初地采集反物质的巴德尔一行人，就是那十二名自愿牺牲的死士。他们即将接受宇宙中最为终极、彻底的毁灭。巴德尔其实不怎么喜欢牺牲这个词，他觉得牺牲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弱小，因为弱小才总受制于命运，总要牺牲这个来保全那个。假如今天的阿萨真的足够强大，他们理应能救下所有人。”

　　继卢恩符文之后，这是远古神祇教给彼时初生尚且蒙昧无知的安珀的第二件事——要变强，只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临走之前，这位阿萨的光明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然乐观。他感慨自己已经尽了全力，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他并不后悔也不恐惧，只还剩下些许的遗憾。

　　“计划能成功吗？地球上的族人们会安然无恙吗？飞向漆黑太空的族人们最终有找到新的阿斯加德吗？这些答案都藏在他看不到的未来里。但如果有机会，他想请我帮他看一看。”

　　说话间，安珀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向斯特兰奇。他们原本挨着站得很近，现在两人之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从斯特兰奇的角度看，安珀刚好和远处的金色背影站成了一条直线，挡住了后者的身形。光明神淡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从她背后溢出，安珀整个人都融进了光里，轮廓有些模糊，像镀了层毛绒绒的金边。

　　很快地，斯特兰奇就意识到光不只是那个背影发出的。安珀的瞳孔深处同样亮起了两束淡金色——起初只是星芒碎屑的光点，然后逐渐炽烈夺目。斯特兰奇不得不移开视线，不敢直视这如利刃破空般的光芒。

　　“……所以，他送了我一双眼睛，他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