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Monsters》线香凉

17、第17章

　　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被彻底抹去，宇宙间只余下它悲怆的哀鸣。

　　对安珀来说这似乎是动动手指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不想自己这样去揣测，但如果多玛姆是只可怕的怪物，那么吞吃掉怪物的安珀又是什么呢？相识以来，斯特兰奇第一次用近乎恐惧的目光看着安珀，看着她静止一般悬停在空中，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好像发生的事情仅仅是发生而不具备任何意义。这样子的安珀完全是陌生的，现在的她像某种神祇的冰冷雕像，绝对精致绝对冷漠，没有任何的生命和情感。

　　她已经失控了，那团黑暗还在迅速地扩大，凡是被碰到的东西都被吞掉了，原本密密麻麻的星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悬浮斗篷看看天又看看地，果断地朝斯特兰奇奔来，准确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有了斗篷的斯特兰奇也飞向空中，就停在离安珀不远的地方，他胸前的时间宝石光芒暴涨。

　　“安珀，安珀！”他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唤醒她。再这样下去，这个地方甚至整个梦境维度都可能会被她吞没。斯特兰奇的举动其实相当冒险，因为他和安珀的距离太近了，黑暗蔓延只有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自己。

　　但斯特兰奇有种奇怪的自信，他觉得安珀不会伤害他。

　　斯特兰奇奋力地呼喊着，浓重的黑暗越靠越近，身后的斗篷被空中的气流吹得猎猎作响，眼前的黑暗却是绝对的寂静，很快就要压倒过来，死亡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衣角。斯特兰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好像回到了导师古一离开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并肩站在医院大的落地窗前，映着城市万家灯火的窗户上同样映出他们两的身影，那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刹那，就像现在这样，那个瞬间被无限地拉长延伸，直至接近永恒。

　　然后，天地间落下了第一片晶莹的雪。

　　“史蒂芬。”

　　当他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仿佛时间已过去了一个世纪，斯特兰奇重新睁开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安珀正对着他，身上围绕的那团虚无的黑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他所熟悉的清明温和的样子，斯特兰奇终于松了口气。一切似乎又重归平静，时间宝石也安稳地躺回了阿戈摩托之眼。

　　只是安珀的脸色仍然很差，斯特兰奇关心地走上前想问她怎么了，当然他也想问问刚才发生的事。哪知刚迈出步子脚下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波动，斯特兰奇迅速站定了环视四周，他目力所及的那些酷似群星的球体以及维系着它们的轴索都在如流沙般流逝。

　　他和安珀默契地对视一眼，明白第三个梦魇也已经被破除了。

　　***

　　当周围的景象完全消失之后，他们直接到达外层的镜像空间，平坦坦的褐色荒原直扑天际，一袭黑衣的法师站在其中笔直得就像他周围那些高耸的山峰，又像是一座孤独的墓碑。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斯特兰奇。”莫度语气依旧阴冷，但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你和古一一样，总有一天，整个世界会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要死了。”安珀轻声说。莫度把自己和斯特兰奇的梦魇融在一起，现在所有的梦魇都已经破除，他的生命也所剩无几了。

　　斯特兰奇表情复杂地看着昔日的伙伴和战友。莫度是引领他进入卡玛泰姬的人，彼时的他还是个身无长物在加德满都游荡的流浪汉。莫度慷慨地帮助了他，这份无私的慷慨在他正式成为卡玛泰姬中的一员后仍在持续。如果说古一是他的精神导师、灵魂启蒙者，那莫度无疑是生活中一位固执严厉但默默为你操心的良友。

　　然而现在，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但我百分百肯定你是错的，莫度。你杀害了的那些法师，他们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有亲人有朋友。被冠以维护自然法则之名的暴力和屠杀仍是暴力和屠杀，你的作为和当初卡西利亚斯有什么区别？别再被你的固执蒙蔽了双眼！这个世界并不是按照你所想的方式运行的。”

　　“哈哈哈哈哈！”莫度一阵狂笑，这样剧烈的大笑让他已经虚弱不看的身躯晃动起来，他颤巍巍地瘫坐在地，笑得像要背过气了，过了许久才颓然说：”看不清的是你！在我游历的时候有人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斯特兰奇，你有没有想过，魔法到底是什么？我们的力量从何而来？传送门是怎么做到连接任意两个地点的？还有你身边这个女人……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吗？”

　　斯特兰奇似乎只对最后一个问题感点兴趣，他真的侧头细细打量起安珀来。他比她高出半个脑袋，从这个角度看，能看到她浓密健康的头发，光洁的额头。她的睫毛半垂着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细碎的阴影。她的鼻子和她的骨骼一样都属于纤细的类型。

　　眼睛？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她似乎竭力避免着与他的目光相对。她不擅长隐藏情绪，好与不好都写在脸上，外表和内心都不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就像现在，她显然很紧张，大概是因为莫度说的那些话，尽管她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咬得发白的嘴唇和紧攥的手心——都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泄露了她的不安。

　　他老早就调查过她，对她身上的可疑之处知道得一清二楚。安珀虽然总爱隔三差五地强调他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但为了救他，她一路上遍体鳞伤且险些丧命不说，刚刚还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他面前，她把内里都刨干摘尽了放在灯下，紧张地等着他检阅评价。

　　有掏心掏肺到这份上的合作关系吗？斯特兰奇好笑地叹息一声，真是个傻姑娘。

　　不过，有些事只要其中一个不傻就够了。还好他比较聪明。

　　“她？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罢了，嗯，或许比普通的要更呆上一些。”也要更美好更让人喜爱一些，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普通？呵，一个普通人能随意地穿梭维度甚至超越了时间？你也见识过她的破坏力了，这还不到她全部能耐的百分之一。我以为我们终于在一件事上意见相同，你明明知道她有多危险，安珀·林·米切尔只是个假身份，她不属于人类，她是个怪物。”

　　“不，她不是。我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远不如你及得上你口中那些形容。”即使在安珀濒临失控的时候，依然没有伤害他。这个姑娘貌似拥有常人不可及的强大力量，但又比任何人都更为警醒忌惮自己的力量。

　　“真有意思，斯特兰奇，你以前从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你不会觉得自己要赢了吧？真可惜，我把第三个梦的出口和无数个其他梦境连在了一起，等镜像世界碎了你们又会进入另一个梦里。悬戒也被我销毁了。你们就在数以万计的梦里漂浮吧！永远，永远也别想出去！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说到这里，莫度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并毫无预兆地朝他们奔来。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癫狂的状态，姿势怪异地踉踉跄跄地向前移动。他用射出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安珀，口中近乎狂乱地喊着：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祂就要醒了！”

　　“阻止祂！阻止祂！否则一切都要完了！”

　　在一声闷响中，莫度轰然倒地。他死了，死前最后一个表情定格在脸上，眼珠子瞪得鼓起，嘴巴大张着，样子很狰狞。他宽大的黑色衣袍在地上平摊着，像大地新长出的一块黑色疤痕。斯特兰奇和安珀看着莫度的尸体谁也没开口，都在思考他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旷野的呜咽风声似乎还残留着莫度声嘶力竭的呐喊，深入骨髓的凉意在沉默中攀上他们的脊背。

　　祂是谁？

　　***

　　直到尸体连同镜像空间一道在“嘎啦嘎啦”的声响中碎裂瓦解、周围出现了轻微的交谈和脚步声后，他们身上那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才稍微驱散了一些，然后两人才慢慢留意起四周的环境来。这里显然是一处室内，里面来往的人不少，就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个打扮各异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了，几乎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概是斯特兰奇那身法师装束实在太惹眼了。

　　“你看。”斯特兰奇清了清嗓子，指着不远处的玻璃窗，透过它可以看到柔金色的夕阳下双子星梦幻辉煌的身影，昔日纽约最引以为傲的地标之一，“看来莫度说的是真的，我们又到了另一个梦境。”

　　安珀好像还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没接话。好吧，斯特兰奇决定体贴地给她看一会，他微微偏转身子——这个角度下的侧脸会更完美，双手抱胸，独自思考起对策来。如果莫度真的把所有的梦都接在一起，那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在做梦，他们就不能走出梦境世界。

　　“呃，我觉得……莫度大概搞错了。”安珀小声说道。

　　“哦！我们的琥珀小姐终于活过来了？”斯特兰奇好笑地看向她，没有半点不满的意思。

　　安珀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有些不确定地说：“莫度好像以为不回到走廊，我就没法穿行梦境了。”

　　“难道不是？我记得你之前提过的，那些走廊是你通往他人梦境的管道？是唯一连接梦境的浮桥？如果能跳来跳去的，我们为什么要费力地一层层穿越？”

　　“唔……”她迟疑点点头，紧跟着又摇起头来，“之前的确是这样，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别瞪我，之前因为有禁制确实是做不到的。”

　　“……禁制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封印之类的。莫度大概知道了一些我以前的事情。不过他知道得不够多，或者是告诉他的人骗了他……”

　　“其实那些走廊是我建的……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说真的，史蒂芬，我有段时间很厉害的。那时候我能同时进入所有的梦境。你没听错，是同时，就像我既出现在这，也出现在那，能在很多个地方。不过当你想从中找出一个特定人，可就太伤脑筋了。所以我把不同人的梦用不同的走廊连起来，算是分类吧。走廊不是唯一回到现实维度的通路。”

　　“第一层梦境里我为了让你尽快清醒就打破了部分禁制，刚刚对付多玛姆时打破了更多。虽然还达不到最顶峰的时候，但也够带我们出去了。”

　　“你是强行破除的吧？封印或是禁制什么的，会不会反噬？你受伤害了吗？”斯特兰奇脱出问道，他现在只关心这点。

　　“……是有一点，但还撑得住。”安珀愣了半晌后笑开了，她偏头把披散的长发甩到肩膀后，像是把身上的犹豫不决一同甩掉了。然后自然地朝斯特兰奇伸出手，轻声说：“走吧，史蒂芬。你分享了你的过往，接下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