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面包》金翡

7、地下情

　　秋天来了，蓝天变得很高，伸出手来都握不住，要扬起脖子深深地贪婪地吸上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气，清晨的风都是凉快的，梁玉在巴士站等车的时候还被落叶砸中过几次。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忘记带多一件薄外套去学校了，等车时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六点半的天，巴士站空无一人，除了梁玉，她渐渐习惯这个时间段的萧瑟了。
　　但是今天和以往都不一样，她听到身后传来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手不知所措地捋了捋校服外套的袖子。好让他看不出她的不自在。陈靖来到她身边后放好了篮球，没说话，两人默默坐上了校车。她依旧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他依旧坐在她身旁。梁玉不好意思地看向窗外，车窗上映出她窃喜的脸，突然想起陈靖就坐在她旁边，只一秒，她就又恢复内心毫无波澜的表情。
　　“听说你最近学习成绩很厉害。”
　　“嗯，算是比之前有点进步吧。”
　　“你想考上茂信一中吗？”
　　在这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学习生涯有过规划，甚至不明白规划的意义何在。可是最近的学习成果让她产生了新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对不自信的她来说有点让人怅惘。
　　“随便吧，考到哪里就哪里。”
　　“我想考去那里。”
　　梁玉这才转过头看他一眼，眼中有些许惊愕，连陈靖都敢想，她为什么不敢？
　　陈靖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要小瞧我，只要我想，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是啊，只要他想，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这不是加入了任遥的校队了吗？所以才在六点半快七点的清晨与她坐上同一辆校车。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坐在她身旁这个男孩就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野心。
　　“梁玉，你可以的。”陈靖无时无刻都会支持她。
　　但是梁玉并没有从他的话中得到任何力量。今朝不同往日，他们现在是被舆论包围的孩子，过了一年，那些大人会越来越关注他们，那种注视能把人给吃掉，那些议论听了让人心燥，两个从没有互相攀比的心思的小孩也渐渐萌生了竞争的意识。尤其是梁玉，她才刚尝到攀比的甜头，比起陈靖，她对周遭的一切更敏感。陈靖从不在乎他人的想法和目光，他笃定又自信。
　　校车到站，陈靖朝她挥挥手就往篮球场那边跑去了。今天没有吃到陈靖家的早餐。

　　日子像往常那样过着，梁玉很快就感受到了学习的枯燥，她的心敲响了警钟，她是必须要通过这学期的期末考证明自己的。她重新调整作息，傍晚去操场跑一两圈。
　　任遥他们球队也在傍晚的时候训练，跑步的时间点巧妙地重合上了。秋季干燥，尘土飞扬。一群男孩从她身边跑过扬起不少沙尘，呛得她直咳嗽。梁玉停下来捂住鼻子慢走，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
　　“哎？这不是陈靖的女朋友吗？”
　　她当作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挡住脸，看个毛线！”那群男生斜视了她一眼。
　　梁玉垂下眼帘当作没听到他们的话，重新跑起步来。
　　这群男生才真正看到梁玉长什么样子，傍晚的余晖照在一张清秀的脸上，给她添了几分朝气，他们很快就注意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清澈明亮。
　　其中一个男生忍不住停下问她：“你是陈靖的女朋友吗？”
　　梁玉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是。”
　　那个男生听了后露出笑颜：“你平时坐校车回去还是父母来接？”
　　梁玉停了下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说完，她往教学楼那边走了。不料，被他扯住了校服袖子，梁玉惊住甩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跑着回去了。
　　身后传来一片笑声。

　　回到教室后，她心烦意乱的，比起学习，她更害怕她和陈靖还要遭到多少人的猜疑，傍晚差点惹祸上身，她越想越气，将手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
　　下课后，她在书桌上趴着休息一会，却被人敲了敲桌子，“咚咚”两声击碎她的昏睡，抬头一看是陈靖。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今晚跟我坐车回去。”说完就走了。留下梁玉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梁玉也没问为什么，但就是对他今天的行为感到反常，她自己也心烦意乱的，懒得多想。
　　夜晚离校，两个人都心怀不满的样子走在校道上。
　　陈靖先开口：“今天下午你是不是被校队的人骚扰了？”
　　梁玉又想起那个人模糊的嘴脸，还有那段让她感到不适的对话。
　　“是啊，怎么了？”片刻，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不是，他没有，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今天下午的事情了。她的确对那个男生的话语还有行为感到不适，但细想起来，那个人又的确没有说什么刺骨的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靖难以理解当下的梁玉。
　　梁玉很快就给出答案：“他是你球队的啊，要是因为我得罪了他，你和球队的关系搞得不好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陈靖气急败坏地回答她：“你信不信他以后时不时都会来骚扰你？就你现在的态度，就是纵容他那种人！”
　　梁玉气得停下脚步跟他理论一番：“所以呢？你很高尚？你们球队是什么人能进什么人不能进以为大家不知道吗？！”他们球队，只挑打球打得好的人，不看其他。
　　陈靖直直地看着她昂起头的脸，貌似被她的话击中了软肋，很快转过头去，生着闷气往校巴那边走去。梁玉小步快跑跟上他，愧疚自己对他说了一句气话。上车后，梁玉坐在左侧靠窗位置，陈靖没有坐在右侧，反而起身过来拎起她的书包放到他旁边的座位上，梁玉恼怒地走过去扯过书包，又被他扯了下来，他这才说了句：“坐下来。”
　　梁玉气急败坏地坐了下去，满脸怒气看向另一边，刚好撞上今天下午那个人的目光。
　　他一看到梁玉就咧开嘴笑了，梁玉这才看清他的脸，皮肤黝黑，眉毛浓密，嘴边挂着两颗酒窝，双眼有神地看着梁玉。梁玉很快就转向陈靖这边，陈靖也刚好望着那个人。
　　他站到梁玉身边，抓住了车顶的把手，朝陈靖挑了一下眉：“喂！陈靖，介绍介绍？”
　　陈靖开玩笑似地回答他：“你又不缺女朋友，瞧瞧四班那个吧！人家挺好一女孩。”
　　他发出一声嗤笑：“得了吧，我要喜欢我早追她了好吗？”他的眼朝下看向梁玉，这片刻的沉默让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忍不住拍拍她肩膀：“喂，你叫什么名字？”
　　梁玉不说话，整个身体紧绷着。他使了使眼色给陈靖，示意他让梁玉开口。可此时的梁玉却等待着陈靖替她解围。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这时梁玉才抬起头看他，说：“我叫梁玉。”她心里难过坏了，她恨不得今天下午没有去跑步，恨不得再也不见陈靖。
　　车晃动着，司机一个急刹，他差点扑下去，幸好他及时捉住了梁玉前面的椅背，梁玉则躲进了陈靖怀里，双手抓紧他的手臂，陈靖的另一只手则护着她的头。
　　那个男生会心一笑，用手指着他们两个说：“懂了，我懂了。”
　　他的目光转向陈靖：“陈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早说嘛，这让我多难看？”
　　梁玉和陈靖仿佛约定好似的不回复他，让“地下恋”这个词在那个男生心里扎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