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面包》金翡

5、青春痘

　　一觉醒来，梁玉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镜子里的额头又长了一颗新痘，虽然现在已经进入秋季了，脸上的痘痘没有夏季的多，但她还是叹了叹气，忍不住用手抚摸那颗新痘，一丝刺痛惊醒她的昏睡。
　　学期过半，她和陈靖的相处模式引来越来越多人的猜测，原本，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刚出生的幼苗，是青春的萌芽，现在，学校的小事传得跟卷子印刷的速度那样快，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在某些人眼里看来这是火苗，再过不久就会发展成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初一办公室的级长是个经验老成的中年男教师，说话时嘴角会源源不断地冒出白沫，令人难以直视他的嘴巴说话。
　　他喝了口茶水，然后把茶叶吐进茶杯里，跟他们班的班主任说：“不是我说你啊，你们班那对情侣是怎么回事？这么明目张胆的晃来晃去。”
　　李老师转过头说：“哪对情侣？我班的孩子都挺乖的呀。”
　　级长瞪了一眼李老师，不屑地说：“哼，没有不乖的学生，只有不会变乖的孩子！”他吹了吹杯中的热水，茶叶像芦苇一样在水中荡漾。
　　李老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淡淡地说了句：“我改天找他们聊一下吧。”

　　下课后，李老师先是把陈靖叫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谈话，双手叉腰，面带严肃地看着陈靖，镜片闪过反射的光，裤腰发出哐啷哐啷的钥匙碰撞声。
　　“说说你和梁玉是怎么回事。”他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陈靖轻笑了一声：“我和她是邻居。”
　　“邻居？邻居走那么近干什么？”李老师生怕他们之间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因为是邻居。”陈靖不想过多解释。
　　“陈靖，你给我认真点！”钥匙碰撞的声音更响亮了。
　　陈靖别过脸去，没有回答。从那一刻起，经验丰富的级长就察觉到了，像陈靖这种性格的孩子，身上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蛮力，这种蛮力就像一个磁场，吸引着那些不安的因素，他的未来会面临一个抉择，一些考验，一种危险。
　　“你把梁玉给我叫过来。”李老师趾高气昂地朝教室方向甩了甩头。

　　陈靖敲了敲梁玉的桌子：“班主任叫你过去。”
　　梁玉诧异地抬起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陈靖摇摇头，安慰她说没什么事。
　　梁玉忐忑地走进办公室，李老师正在改作文，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问她：“你和陈靖最近走得有点近啊。”
　　明明没做错什么，梁玉的脸唰地就红了，她低声道：“他是我邻居，我们平时放学会一起走。”
　　李老师看梁玉是课代表的份上不好意思训斥她，叹气道：“梁玉啊，你们都已经不小了，就算是邻居，也要考虑到男女关系这边，哪些举动是否合适，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你们应该清楚。”梁玉不明白他们做错什么了？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到底什么才是合适的？
　　说完，他将作文本重重合上，抬头看着梁玉的眼睛说：“你跟陈靖不一样，你们两个以后会是完全不同的人。老师看人很准的，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学生，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旦碰触到早恋的话题，大人总爱把话说得云里雾里的，生怕扼杀了学生幼小的心灵，但梁玉从来没有把陈靖当作男朋友的想法，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心涨的感觉，她面对陈靖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因此陈靖在她眼里只是她的好朋友、好邻居。老师的一番话反倒让梁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行为在他人眼里看来已经越界了，梁玉开始重新审视她和陈靖的关系。

　　“他跟你说什么了？”陈靖一边收拾背包一边问她。
　　梁玉站在窗边等他：“没说什么，快点，总是这么慢我不等你了。”
　　“行了行了，别催我。”课桌上的卷子被他胡乱塞进背包里去。
　　下楼梯的时候梁玉故意走在他身后，陈靖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她：“干嘛呢？还不快下来？”
　　梁玉往前挥了挥手说：“人多，你走我前面。”人群纷纷扰扰，那些细碎的声音仿佛在议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潮水一样涌起又散去，梁玉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无端生出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他们从教学楼走到学校大门，隔着一两个人的距离，二人沉默不语，仿佛隔着几米远。梁玉漫不经心地踢了几脚路边的落叶：“要不我们以后分开坐车吧……”她实在很难说出这种话。
　　陈靖听出了她为难的语气，冷酷地说了句：“我无所谓啊。”
　　梁玉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同意了这个决定，陈靖刚好撞上她的目光。人人都知道梁玉有一双清润的眼睛，女生们总夸她：“梁玉，你的眼睛真好看！你的双眼皮真美！有卧蚕真好！”从前的梁玉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她也很爱欣赏自己的眼睛，这是让她唯一感到自豪的五官。进入青春期后，她的脸上开始长痘痘了，她不再关注自己的眼睛，而是在意脸上时不时冒出的青春痘，那双明亮清润的双眼也因此变得黯淡了。
　　梁玉赶紧转过头去，生怕陈靖看到她额头新长的青春痘。陈靖的皮肤天生完美，从来不长痘，就算到了青春期，也只是冒一两颗小闭口，隔天就消去了，梁玉很是羡慕。
　　两人就这样默默并排走着，上了校车后，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以往的梁玉都爱坐在左边，因为坐在左边可以看到夜晚的月亮，她喜欢月光静静地洒在身上的清冷感。
　　坐在右边的陈靖看向窗外，他旁边的位置没有梁玉的存在显得空荡荡的。这时，隔壁班的任遥上车了，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陈靖，他这次没坐在最后一排，而是选择了坐在陈靖旁边，笑着问他：“你是陈靖？”
　　陈靖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隔壁班的任遥，听说你打球挺厉害的，这周有没有时间切磋一下？”
　　他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了，男孩们只要一谈起运动就有说不完的话。梁玉不太喜欢任遥笑起来的样子，扯着嘴角，她看着他那张邪气又扭曲的笑脸，不寒而栗。可这并不妨碍任遥在班级甚至在高年级都很受欢迎，他是学校篮球队的，算是半个体育生，文化课基本倒数，打球他最在行，运动带来的阳光气息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的痞气，整个年级基本每个班都有一个女孩暗恋他。
　　梁玉看着陈靖和任遥谈笑风生的样子突然感到落寞，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更加形单影只了，她无意识地抓了抓背包带，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我也会有新朋友的。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她和陈靖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她需要花费比陈靖那天找她的力气还要多百倍千倍才能找回那个完美如初的陈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