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面包》金翡

4、冰冻矿泉水

　　“陈靖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下了这个命令，梁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穿校服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他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向办公室，拉上了校服外套的链子。
　　“为什么不穿校服？”班主任将手里的课本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校服也是文明班的考核项目之一？！”
　　他直视班主任说：“我今天下午有球赛，所以我换了一件T恤在里面，我外面是校服外套，实际上我是穿了校服的。”
　　班主任摇摇头：“你今天不要打球了，在教室里自习。”
　　捧着练习册进来的梁玉刚好听到这句话，为他感到难过。

　　“待会下课你先走，我要去打球赛。”陈靖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疯了？你已经被他看到好几次不穿校服了！”梁玉下意识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还想不想打球了？”
　　陈靖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管他呢，他管不着我。”
　　梁玉伸出手拦下他：“不行。”
　　陈靖推开她：“你干嘛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球赛是五进三。”
　　“陈靖！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的，这次你就当给自己放一天假不好吗？”梁玉害怕他因为这次的鲁莽带来更严重的惩罚。
　　但他是陈靖，他一定会想办法实现他能做到的事情：“我写封检讨书可以了吧。”梁玉终究还是拦不住他。
　　回到教室后，他很快就写完了检讨书，字写得很用力，一笔一划都很工整，字里行间流露着诚意，这要放在平时，他的字肯定写得很笨拙。陈靖将检讨书交给班主任后，先是道歉，后是强调赢了球赛可以加分这个重点，在班主任眼里看来算是将功补过，但班主任能原谅他的根本原因还是他在班上算是比较会打球的男生，而且他和队友之间配合得很好。

　　球赛开始了，梁玉因为要值日留在班里搞卫生，不能赶去看球赛，她加快了扫地的速度，想赶上最后那十分钟。
　　“我扫完这组了！谁来扫一下讲台？”她扫视了一圈，“如果没有人扫的话那我来扫了。”
　　坐在讲台前的同学举起了左手：“我来我来！我很快做完这道题了。”
　　梁玉看她低头认真做题的样子怕耽误时间，还是拿起了抹布擦黑板：“还是我来吧，待会你扫一下讲台就好了。”
　　“唉，你真不懂梁玉的心，她要赶着去看球赛呢！”在角落扫地的同学打趣道。
　　梁玉听出了她那略带嘲讽的语气：“你们不想看吗？我可不想错过我们班打进前三的场面。”
　　“还行吧，我对班集体荣誉不太上心，你不要在意，”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以为你是为了陈靖才去看球赛的。”
　　入学以来，梁玉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在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该怎么解释，但她一想到自己一脸正经解释的模样反倒更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干脆就按原本在脑海里排练过的答案说出来。
　　梁玉干笑了两声，说：“我和他只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
　　那女生听了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真的吗？”她将扫把放在一边，轻快地小跑过去，带着满脸的期待问：“真的吗？那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号是多少吗？”
　　梁玉怔了一下，恍然间回过神来：“这我可要问问他了……”她想了想，补充道：“不对啊，他不是在班群里了吗？你没加他吗？”
　　“我加了，但他不常用那个号，所以他肯定还有一个号！不然他怎么不回我消息呢？”她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梁玉这才发现她刚刚说漏嘴了，让她知道陈靖还有一个比较隐私的联系方式。难怪她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这种人，我才不要给她联系方式，梁玉心想。
　　她见梁玉不说话，顺手拿过了她的抹布擦起讲台来：“你下去看球赛吧，我帮你搞完剩下的卫生。”
　　“那你呢？”梁玉说。
　　“我感觉有你在陈靖才会没那么紧张。”她冲梁玉会心一笑。

　　梁玉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的矿泉水带去球场，初秋的太阳暖暖的，操场被风掀起一阵尘埃，让人闻了想打喷嚏，傍晚的空气很干燥，抬头看是一片纯蓝的天，让人想起干净的海，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很快就找到了班队的球场，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基本上都是过来为班集体加油打气的同学，还有一些隔壁班的同学。她没看到陈靖在场上，于是用眼睛扫视了一圈球场边缘，陈靖坐在裁判边，满头大汗，他的手紧紧捂住脚腕，脸色有点苍白，身后围满了人。
　　“陈靖！”梁玉忍不住叫出声来，她抱着两瓶矿泉水越过人潮往他那边跑去，用力拨开人群，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她赶紧俯下身来问：“怎么了？你脚怎么了？”
　　周围的男生扶起他说：“让开让开，扭到脚了！赶紧让开，去校医室！”
　　梁玉陪着他走向校医室，一路走来，最后只剩她一个女同学，她必然听到一些议论的声音，但她来不及解释了，她现在只担心陈靖的伤到底怎么样。

　　校医看过后，平淡地说了句：“小问题，先拿个冰袋敷一下。”校医环视一圈，拍了一下后脑勺：“对了！我这怎么会有冰呢！”他指了指梁玉和扶着陈靖的两位男同学：“你们谁去小卖部买点冰，没有冰就买冰棍吧！”
　　比起躺在病床上的陈靖，梁玉看起来更惊慌失措，她点点头说：“好，我去买！”还没等那两位男同学反应过来，她就跑出去了。

　　“阿姨，有没有冰块？”梁玉的手不知所措地敲打着窗户。
　　阿姨从冰柜拿出两瓶冰成块的矿泉水：“没有那种冰块，只有这个。”
　　“行行行。”因为慌张梁玉差点弄丢了校园卡。
　　她怀里抱着两瓶沉甸甸的结成冰的水，瓶外的水珠浸湿了她的衣裳，低温不断渗进皮肤，手臂被冻得发痛。陈靖躺在床上看见她急匆匆地闯进来，放到耳后的长刘海垂了下来，朦胧地盖住了她惊慌失措的脸。梁玉连忙将矿泉水瓶放在他脚腕处，陈靖发出一声惨叫。
　　“叫什么叫！这么大个人不丢脸吗？”梁玉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真的疼……”陈靖说。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你自己扭的还是别人踩的？还是别人撞的？还是……”梁玉的嘴不停地念叨着。
　　陈靖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停停停！你听我说。”这时梁玉住嘴了。
　　“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扭到的，”陈靖看向窗外，“没想到我一世英名就这么……”
　　“不许说这种话！”梁玉生气了，她的表情很严肃，“你以为很好玩是吗？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玩吗？你还有心情说笑？”
　　陈靖坐起来，反驳她：“你怎么了？”
　　“我不是叫你不要去打球吗？如果你今天下午在教室自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梁玉气得转过头去，拒绝直视他的脸。

　　在她心里，陈靖永远是一个坚强到近乎强大的人，她从来没有看到他哭过或是累过。小时候一起去打预防针，陈靖的手臂伸得跟直尺一样直，身体绷得紧紧的，表情严肃，针头扎下来，他也不过是抿了一下嘴巴。放学了，他一个人能拎起两个人的书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梁玉跟在他身后咯咯地笑。到了寒暑假，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梁玉穿过一条条街巷，看着路边的花花草草像影子一样飞跑。当然，他也有生病的时候，额头上贴着退热贴，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

　　陈靖不说话，等梁玉的气消了。天色变暗，气温下降了许多，窗边吹来阵阵凉风，矿泉水的冰块融化到还剩三分之二，这时梁玉才开口：“今晚放学你怎么回去？”
　　“打电话叫我妈来接。”陈靖也不闹别扭了。
　　“那我呢？”梁玉这才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你当然是坐我家的车回去啊，这还用问吗？”陈靖笑了笑。
　　梁玉也笑了起来，少男少女的笑意撞在一起，两人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