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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衣白雪影成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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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有多长呢?慕瑶不晓得。
从前,慕瑶在那些个风月本子上瞧见过,但凡生而为人,必有前世,现世,来世,乃至生生世世,且这人若是死去,必是要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再度往生,轮回更迭。
慕瑶不晓得这些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从前她思索过许久,却也未得出些个所以然。
于是索性不再去想。
可近来,她又频繁地想起这些神佛之论。
大抵是因为,她遇见了夜澜。
若是有一天她不幸身归洪荒,来世还能再遇见他吗?
她想,她的气运如此之差,平日里喝盏茶都能呛着的人,若是死了,下一世,大抵是再不会与他相逢了。
想到这,她便忧伤不已。
她想,既然她气运如此之差,那她这一世,便当遵从本心,潇洒恣意。心里有梦,便放手去做,喜欢的人,便勇敢去追。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从今往后,他去哪,她便去哪,无论山川海河,天涯万里。
如此,到她身归洪荒的那一天,才不会懊悔,才不会留憾,才不会,不会让他忘掉她,忘掉曾经有那样一个名为慕瑶的女子,思他成疾,药石无医。
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不知名的绿树,心想不知他此刻身处何方,在忙何事。
慕瑶托着腮,斜倚在窗边,惆怅万分。
自那日陌上一别,她约莫有几日不曾见过他,不知他此刻在做甚?是伏于案头作诗赋词?还是立于树下手捧书卷清茶?亦或是舞剑弄枪,挥汗如雨?
慕瑶想得出神,全然不知她此刻的模样早已悉数落于某人眼中。
直到觉得自己被环抱着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慕瑶才恍然回神。
她轻笑着道:“阿兰,别闹了。”
某人不高兴了。
“原来瑶瑶经常被芝兰那厮这么抱着吗?”
慕瑶这才回头,诧异且欢喜道:“唔,你何时来的?莫非我还会些我自个儿都不晓得的术法,比如召唤术?”
夜澜轻轻一笑:“自然是你夫君我会使些读心术,晓得夫人心里在想为夫。所以为夫便来瞧瞧夫人在做甚,顺带解了夫人的相思之苦。”
“不过,”他话锋一转,敛了眸子,道:“我瞧着那芝兰是该换换了,居然敢以下犯上。”
慕瑶前一刻正想反驳一下夜澜我何时成了你夫人,下一刻又听到他这样说,不免有些着急。
她道:“不行,我视阿兰为姐妹,姐妹之间何须那劳什子的繁文缛节?莫非,你连阿兰的醋也吃不成?”
他将她环得越发紧,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后,他才道:“嗯,我吃。不论男女,以后只准我一个能这样抱着瑶瑶。若有人敢碰你,碰一下,我便剁了他一只手,抱一下,我便废了他筋脉,让他生不如死。”
他道:“除非我死,否则,瑶瑶,你不许与他人在一起。”
慕瑶点点头,道:“你个醋精。”
“呐,这可是你说的。你也不许纳妾,不许喜欢别人,看一眼也不行,只许喜欢我一个,只许娶我为妻。”
“好,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松开了手,牵起她的手,道:“那为夫可否牵着夫人去街上逛逛,解解闷?”
慕瑶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厚颜无耻。你我未拜天地未见高堂我何时便成了你夫人?”
夜澜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轻声道:“瑶瑶,等我些时日好不好,等我将繁务了却,我便再不理凡尘,只与你一人共度余生,好不好?相信我,这时日不会太长,那时,我便用十里红妆铺满桃林,娶你为妻,可好?”
慕瑶点点头,道了声好。
她却不知,这一等,便是世事轮转,山河故去。
桃花会开也会谢,可彼时,她只记得桃花盛放时的绚烂耀眼,却忘了它们凋谢时的满目疮痍。
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上,慕瑶笑得幸福而满足。
夜澜牵起她的手,悠然经过那些小贩的摊子,偶尔见着漂亮的簪花,便买来为慕瑶簪上,或是遇见了冒着热气的桃花糕,便用油纸包了,吹一吹,再递给慕瑶。他们经过川流不息的繁华闹市,也穿过寂静无人的小巷。
路途之间,有车马横冲直撞。
他眼疾手快,瞬息之间,已将她护在怀中。脚尖一点,已离开原地,退至数里。
他怀中拥着她,立于屋上檐角,猎猎晚风,吹起两人的衣角。
斜阳夕照。
他一袭白衣,冰清胜雪。
她一袭红裙,艳烈似火。
璧人如玉,飞花漫天,羡煞旁人。
从来息怒不形于色的他,嘴角却也不觉翘起。
可慕瑶没想到的是,此时的自己,早已成为旁人眼中横刺,恨意入骨。
丞相府。
“啪!”
“啪!”
“啪!”
清脆的瓷器的碎裂声响起,谩骂声接踵而至。
“慕瑶你个骚蹄子,贱人!成日里只会勾引有妇之夫,我好好的婚礼就这么被你搅了,你给我等着!”
叶姗姗大步迈过门槛,一把扫落桌上精致的白底蓝纹的瓷质茶杯,还觉得不解气,又将一旁书架上的流云水纹瓷质花瓶扫落,连带着一旁的玉质方砚都没能幸免。
她重重地坐在茶几旁的檀木椅上,手指紧攥,指节泛白。一双柳眉倒竖,一对杏眸圆瞪,口中仍不停地在咒骂。
一旁的侍女诗影望着满地的碎瓷片,眼中满是惶恐之意。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姐,您消消气……”
话未尽,那叶姗姗扬手便是一耳光,打得那侍女肿了半边脸。
侍女诗影立即双膝跪地,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她抬起莹润的眸子,那眸中的泪盈盈欲落,却仍旧顽强地留于眸中,不曾滴落。
“小姐,或许我们可以这样……”
那侍女诗影探身在叶姗姗耳边悄悄说着什么,待那侍女说完,叶姗姗狞笑着道:“如此,那便再好不过。”
日渐西斜,人影阑珊。
穹庐渐渐被黑暗吞噬,街边的小贩早已将摊子收起,家家户户挂在门前的灯笼渐次亮起,橘黄色的光照亮了门前的一小块空地,让人觉得温暖。
夜澜牵着慕瑶的手,十指相扣,走在回家的路上。
“瑶瑶,我明日得去趟宫里,可能无法见你了。”
他刮了刮慕瑶的鼻子,笑着道:“瑶瑶可别想我想得哭鼻子了。”
慕瑶用另一只手拍掉某人的手,哼哼道:“谁会想你。”
下一刻,天旋地转。慕瑶只觉得后背贴上了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整个身子都被圈在了某人怀中,面前是深深的压迫感。慕瑶双脚下意识地后退,却在下一刻触到了冰冷的石墙。
夜澜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眼中的笑放肆而又张扬。
“你确定不想我?”
“唔,谁会想你。不想,就不想。”
转瞬之间,慕瑶看着面前的妖孽容颜正一点点在自己的眼中放大。从前只觉得他的容貌清冷,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酷厉,犹如高不可攀的圣洁雪山,可此刻,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人犹如一只妖精,张扬狂傲,不可一世,桀骜不羁,却又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此刻的某妖精正低头覆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他像是惩罚似的,轻轻咬着她的唇,却又在达到某个界限的时候戛然而止,让慕瑶心里痒痒的,却又不好言说。
他起身,像是得了饕餮盛宴后的欢喜深浓。他用拇指与食指捏着慕瑶的下巴,笑得邪气:“想不想?嗯?”
慕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气息不稳。
“不想?不想就继续。”
他还待低头,慕瑶忙用抵着他胸口的那只手封住了他的口。
她低着头,红着脸轻声道:“子慕,我想你。”
他的眸中一瞬间笑意深浓。
他像个泼皮无赖似的,贪婪而不知足地道:“我没听清,说大声点。”
“唔,既然没听清啊,那便不说了。”
“瑶瑶,再说一遍,我想听。”
“不说了。”
“既然瑶瑶不听话,我便只好继续了……”
慕瑶出人意料地抬起双臂环着夜澜的脖颈,轻轻一吻。
趁着夜澜愣神之际,慕瑶迅速钻出他的怀抱。她在寂静的石板路上笑着,一边笑,一边跑。
泠泠的月光静静地投射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映出她玲珑的身姿。红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跑动上下翻飞,犹如一只红蝶,轻盈而灵动。
她像一只戏耍了恶狼的猫,正窃窃地欢喜着。却不料,那只恶狼下一刻便稳稳地立于她身前三寸的位置,她还未作何反应便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他便趁机将她抱在怀中,足尖轻点,顷刻间,便翻身跃上了屋顶。
夜风呼啸而过,夜澜解下外袍为她披上,再将系带系好。慕瑶安静地窝在他温暖的怀中,只露了半个脑袋。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夜澜轻笑:“瑶瑶莫不是想继续刚刚未完之事?”
话毕,她立刻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怀中,颊上若三月桃花。直至进了将军府的小苑中,她才从他怀中挣脱。
她不敢去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朝他随意摆摆手,道:“我回去了。”
慕瑶前脚刚迈入门槛,便觉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拽去。
夜澜将慕瑶拉入怀中,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认真道:“瑶瑶,我不在你身旁时,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慕瑶点点头,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稚子,保命这点么,我还是晓得的。”
正巧这时,芝兰端着一只模样精致的托盘走来:“三小姐,芝兰想着小姐逛了一天约莫早已饥肠辘辘,芝兰熬了些银耳莲子羹,小姐不若先用膳……”顿了顿,她朝着夜华轩颔首:“三殿下。”
夜澜略略点了点头,道:“好生照料你们小姐。”
芝兰端着托盘福了一福,道:“是,三殿下。”
慕瑶朝他挥了挥手道:“子慕,保重。”
夜澜点点头,不再言语,顷刻之间,人已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瑶进了屋子,接过芝兰递来的粥,笑道:“还是阿兰疼我,晓得我爱喝这个粥。”
芝兰亦笑:“小姐开心阿兰便也开心。”
慕瑶将勺子送入口中,尝着那甜丝丝的粥,突然问道:“阿兰,你认得夜澜么?”
芝兰道:“小姐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阿兰跟着小姐才去的三皇府,才见的三殿下,阿兰自然是认得的。”
慕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的忘了,我们还遇刺了。我倒是忘了干净。”
芝兰无奈道:“小姐这性子可不好,总这么忘性大,哪天莫不是要把阿兰也给忘掉?”
“怎会?阿兰可不必担这份心,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小姐胡说,明明还有位更重要的人儿在小姐心上住着呢,阿兰怎敢让小姐挂怀。”
慕瑶“噗嗤”一声,笑得眉眼弯弯。
“阿兰,你莫不是也与三殿下一样,吃醋了?”
“小姐自从与三殿下在一起后,阿兰便不能时时见到小姐了,成日里尽是些碎嘴丫鬟家长里短,真真不若小姐活泼有趣。”
“呐,这有何难?阿兰若想时时见我,那便时时与我在一处,如何?”
“还是小姐最晓得阿兰的心思。”
慕瑶放下空了的碗,道:“我不晓得阿兰的心思还有谁晓得?正巧,阿兰,近日陪我出趟门吧。”
芝兰一边将空了的碗放入托盘中,一边开心道:“小姐,我们是不是又去陌上?”
慕瑶摇摇头,故作高深道:“我们此次非是游山玩水,实是要做些大事。”
“好,小姐去哪,阿兰便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