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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逢不知是君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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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迎来了令人瞩目的婚礼。在叶珊珊欢欣雀跃之时,也有人烦躁不已。
“不是说好了爹娘去的吗?怎的突然要去寺中礼佛?爹娘去不成,不是还有哥哥姐姐,怎的他们也没空?”
芝兰端着装有参加婚礼的服饰的盒子,道:“大少爷在练武场正被人揪着当陪练呢,二小姐捂着肚子都蹲了一上午了,三小姐,您瞧,只能您去了不是?”
慕瑶无奈扶额。
她惯来不喜参加那些名媛茶会,歌舞喜宴,常常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的,便请阿姊代为参加,只是这一次,老天好像刻意得不得了,非得她出面不可。
“就我去,会不会太没诚意,让人觉得我们将军府瞧不起这三殿下和丞相府?”
“可,老爷和夫人是陪着泠贵妃去的,这个时候请,怕是也回不来。”芝兰为难地说。
“那就没别的法子了么?”
芝兰一脸为难地摇摇头。
慕瑶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让芝兰觉得她待会赴的可能得是刀山火海。
待到穿戴完毕,芝兰早已看得痴了。
顾盼间,眸光流转,美艳动人。
一袭水蓝色绫衣,泛着如同珠玉般的光泽,腰间一根细细缎带,将慕瑶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一袭青丝只简单绾起,发髻斜簪一支银白色流苏,几点珠花,轻移莲步,摇曳生姿。腕间一根银链,更衬得十指纤如葱削。略施粉黛的眉目间,长情流转。外着一袭流苏宣纱,将那光泽遮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素淡,失了将军府的礼数,又不会喧宾夺主,抢了新娘的风头。
芝兰瞧了好一会儿,才痴痴道:“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慕瑶有些吃惊,道:“芝兰,近日你的学问大有长进啊,随随便便吟的这几句,足可与那文人媲美,若你不是女儿身,我定当让爹举荐你,为你在朝堂寻个好差事!”
芝兰羞涩一笑:“小姐哪儿的话,芝兰不过是前几日在一个话本子上瞧见的,觉得这话十分适合小姐,便拿来用的,小姐莫要取笑芝兰了。”
慕瑶抿嘴一笑,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知道了,小丫头!”
一路嘈杂,一路喧嚣,终于到了三皇府。
只是,这里的喧嚣更甚。铺天盖地的红色接连闯入眸中,大幅的“喜”字贴满了廊壁,衬得极为喜庆。各色人物齐聚在此。慕瑶听着那些怀揣着各色心思的道贺声,揉了揉眉心,道:“芝兰,送完帖子帮我寻个清净地儿,太吵了。”
“是,小姐。”
另一边,三皇府的内院中,竟一反常态地没挂红绸贴喜字,若是有人来此处瞧上一眼,必会纳闷不已。不仅如此,那传说中的新郎官也只是一身白衣,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杯茶,正慢慢啜着,旁边那个身着浅灰色衣裳的男子正低头对那三殿下在说些什么。
“夜公子,都准备好了。”
“嗯。”那三殿下轻轻点点头,道:“去吧。”
那灰衣男子领命即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位紫衣女子轻轻蹙眉,道:“公子,这似乎不妥。”
那三殿下喝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缓缓道:“我既已对她许诺,又怎可求娶其他女子?”
“可这也是权宜之计,公子大可不必如此绝情。况且,她至今下落不明,恐怕......”后面的话虽未说出口,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口中的“她”大概早就在十年前的陌上之乱中死去,只是,谁都未敢提及半分。
另一碧衣男子拍着三殿下的肩,笑道:“荆云你替他担心什么,就他这幅德行,大不了到他父皇那儿挨顿板子,死不了。今儿个可是咱们三殿下的大喜日子啊,来来来,快笑一个给爷看看。”那碧衣男子对着那名唤作“荆云”的姑娘贱兮兮地一笑,可怜只得到一个白眼。
那三殿下幽幽地开了口:“清言,你这张嘴可是越发地欠了。”
那碧衣男子咧嘴一笑:“论嘴欠,那哪儿能比得上您啊,夜公子。”
“哦?看来这个月俸银你是不想要了。”
那碧衣男子立即手捂心口:“夜公子,小的知错了,我马上就遁走,马上!”话未完,人影已无踪,好似刚才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时辰差不多了,换衣裳吧。”
那白衣男子收起了方才的玩笑神色,站起身,朝屋内走去。一旁的侍女立即端着盛有大红喜服的托盘随后跟着。
不小的三皇府里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来往的王侯将相,达官贵人,都在皇府侍女的带领下纷纷入座。交谈声也渐渐停止。
千篇一律的仪式,让慕瑶忍不住又重重地打了一个呵欠。
“小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芝兰俯身,悄悄问道。
“芝兰,我好后悔啊,早知道咱俩换换衣裳,你坐着瞧,我在外头睡觉就好。”
“小姐,您折煞奴婢了。”
“唉呀,不是说只有我在的时候就以姐妹相称的吗?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真真无趣。”
“小姐,这可是在三殿下的婚宴上,奴婢可不敢乱来。”
“哎呀知道啦,讨厌鬼。”慕瑶一点芝兰眉心,惹得两人掩嘴偷笑。
恰逢此时,主婚人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吉时已到——”
“带新人——”
随着几声嘹亮的声音,慕瑶瞧见,一对璧人手牵红绸,缓缓走来。
因着那大红的喜帕遮了叶珊珊的脸,她瞧不见,所以只好瞧一瞧那位传说中的三殿下。可是当初为了清净,她选了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如今隔得太远,她瞧不太清楚他的脸,远远瞧着那个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身影,那样红艳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瞧着依旧清贵不减。
不知为何,她陡然想起陌上遇到的那位叶公子,倒是与这位三殿下有些相似。摇摇头,慕瑶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了出去。他们分明是两个人啊!那叶公子此时还不知在哪恣意潇洒,快活逍遥呢。
“簌——”
不知何时,一支尾带长翎的花箭破空而来,惊醒了正在沉思的慕瑶。还未待回神,那箭已似雨一般不断飞来。
“小姐,小姐,快躲起来!”
芝兰拉起慕瑶就要往柱子后面躲,可慕瑶却轻轻一笑,道:“区区几根小箭,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若是躲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将军府的面子?”
话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身旁一位纨绔子弟腰间佩的用来装饰的长剑,道了声“得罪”,便在几招之内,将围于众人周身的箭雨挡得一干二净。刚定了定神,几名黑衣人便从天而降,个个手持长剑,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一众王侯将相此时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众人才开始惊慌失措,尖叫着四散逃命。此时,三皇府的厅堂,一片混乱。
慕瑶一边挥剑抵挡身旁的黑衣刺客,一边朝那位传说中的三殿下喊:“殿下,王府侍卫军何在,可否传唤以护众位周全?”
可那位传说中的三殿下恍若未闻,只静静地立于人群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让人琢磨不透。他身旁的新娘不知何时早已昏倒在一旁,身旁的侍女哭喊着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再看那三殿下,从始至终,从未正眼瞧过一回那新娘子。
可眼下谁都不会去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人人抱头四下逃窜,只顾着自己逃命。
还是三殿下身旁的那个紫衣侍女,当机立断拔剑迎敌,一边厮杀,一边喊:“千翔,烟儿,快通知侍卫军,保护各位大人!”
而此时的三殿下,正远远瞧着那个蓝衣翩翩的身影,微微出神。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桃花开得正旺。他牵着她的手,从那片桃林归来。未待走近,便远远听到了刀剑相击之声,隐隐约约地,还可以看到刀剑擦出的火花,他心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扯了个谎,将她安顿在一边,便悄悄跑去查看。只见她的娘亲早已躺在血泊中,而娘亲正在与几名黑衣人缠斗,娘亲瞥见他,当即大喊:“走!,带着翎儿,走得越远越好!”
恰在此时,不知何时跑出来的她,瞧见娘亲的尸体,当即吓得泪眼汪汪,哭着喊着要扑过去找娘亲。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安慰,他想让她忘掉这一幕,可奈何那时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娘亲的呼喊声再次传来,他才回过神。面前横来的一剑,挡住了刺向他喉间的那一剑,他抬起头,望着娘亲,却只听到她在骂:“臭小子,想活命的话赶紧给我滚!”
他深知他和翎儿留下也只是拖累,以娘亲的武功,没有他们的话,或许,能打败那些黑衣人。
他这样想着,于是抱起了她,深深地望了娘亲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的刀剑声还在继续,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为何翎儿的娘亲如此轻易便亡故,那些黑衣人并不像是夏洛的士兵,可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心乱如麻。
待他寻回去时,却发现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唯独不见娘亲。他折回桃林时,在一棵开得极美的桃树下,发现了同样倒在血泊中的娘亲。
那一瞬间,仿若天崩地裂。
他跪倒在娘亲身前,哭得撕心裂肺。
记忆中的桃花,不知何时早已变成血红色,宛若他的世界。
轻轻闭上眼,回忆戛然而止。
一枚细小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慕瑶的身体。
“呃......”慕瑶疼得低呼一声,身形也随之一滞,险些被刀剑刺中,幸而身旁的那位紫衣侍女替她挡了一下,问道:“没伤着吧?”
慕瑶摇摇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一闪身,本想再提剑迎敌,怎料身体酸软无力,竟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幸而此时侍卫军赶来,那黑衣人见势不妙,也不恋战,当机立断,迅速撤离。
三皇府内的一众王侯,此时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方才那名紫衣侍女朗声道:“各位大人,此次遇袭殿下深感歉疚,是三皇府的侍卫护卫不当,才让各位大人受了惊吓,我代殿下在此给各位大人赔罪了,望各位大人多多包涵。在此之前,还望众位大人暂且留下,让府里的大夫给各位大人瞧瞧,若是有受了伤的大人,府里的大夫定当全力救治,以表殿下的歉意......”
话还未说完,便有人按耐不住,道:“多谢今日三殿下的款待,三殿下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老夫家中还有紧急要务,不便多留,这就告辞。”
其他一众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告辞告辞。”
不一会儿,原本人头攒动的三皇府此时门可罗雀,而那本坐于高堂之上准备接受新人叩拜的叶丞相,此时正在狂躁地揪着身边侍女的衣领质问道:“姗姗呢?她去哪儿了?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那侍女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正眼瞧自家老爷,唯唯诺诺答道:“奴婢......奴婢也不知,兴许小姐是躲起来了......也说不定......”
“躲起来了?我让你看好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小姐不见了还强词夺理?拉下去,杖毙!”
那侍女立即哭得声泪俱下:“老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了奴婢吧......”
慕瑶看不下去了,刚才的情况她都尚且应付不及,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即挣扎着起身想要阻止,却被芝兰拉住了:“小姐,不可。”
“芝兰,她性命不保,我又如何让能眼睁睁看着?”
“放心,她不会死的。“回答这句话的却是新郎官。
慕瑶看着那位新郎官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刚刚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的面庞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放大,待她看清楚后,惊得低呼了一声:“是你!”
不错,此时的新郎官,也就是三殿下,正是那日慕瑶在陌上遇到的“叶公子”。
夜澜微微一笑,俯身抱起了慕瑶,径直往三皇府内院走去。
走了好一段,慕瑶才从惊讶之余注意到这于礼不合的姿势。
“多谢三殿下相救,只是这样于礼不合,我自己可以走。”
没想到夜澜根本不为所动:“你不行。”
良久,慕瑶没辙,只闷闷地说:“殿下骗我。”
谁知,夜澜听见这句话,却是笑了:“瑶瑶可是冤枉我了,我何曾骗过你?”
“可你明明......”此时,慕瑶脑中十分混乱,连他何时改了称呼都不知道,更遑论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
“明明是瑶瑶自己想岔了,可怨不得我。”夜澜如星子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慕瑶抬头望着他幽深的眸子,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劳烦三殿下,只是我一介布衣,实在承不起三殿下如此厚爱,还是放我下来吧。”
谁知,他却说:“堂堂将军府幺女,还敢说自己是布衣,若是街上的平民百姓听见了,会不会被你气死?”
话毕,他已至一间古朴典雅的小苑门前。他抬起脚,踹开面前的门,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