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方如梦

3、分离

　　我坐在窗棱上，看着外面，不知是不是老和尚的功力所为，我看见那窗户外面徐笙所布下的结界外面野魂精怪孤单的飘荡着，以前为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呢？徐笙为什么又要挑选这么不洁净的地方来住呢?而我仍然能够大摇大摆的进来，大概是徐笙知道我仍然会回来找他的吧。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热，办完老和尚交待的事情以后我宁愿从此守着徐笙再也不离开他，陪他炼丹陪他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徐笙大约该回来了吧，我想着，悄悄地藏在帐子后面，不知道徐笙会不会发现自己的气息呢？
　　徐笙的气息渐渐飘过来，越来越近，终于连他轻灵的脚步声我都听得到了，不知道他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可是为什么空气中有另一个人，不，另一个动物的气味？
　　我躲在帐子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徐笙又找到了一只狐狸来陪他么？可是我离开他才不过一天一夜呢！
　　这味道，这味道为何如此的熟悉？
　　只听一个柔媚的声音笑道：“先生住的地方如此清苦。”
　　我听得这声音不由得怔住了，是她，是她，她来找徐笙做什么？
　　门帘一掀，一个女子柔媚的脸出现在灯下，可能是由于功力不足的缘故，那脸幻化的略显僵硬，但是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应该不折不扣的是美女了。透过这张脸的幻像，不错，是小青。
　　小青是靠吸收男子阳气来维持功力的，她跟徐笙在一起做什么？
　　回眸一笑，眼神柔媚蚀骨，饶我同是狐狸也不由得心神一荡，却不知徐笙如何?
　　却见徐笙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只是随着小青走了进来，星眉剑目，白衣如雪，不过是过了一天一夜而已，我竟鼻子一酸，差一点掉下泪来，我若是被那女鬼
　　我若是被那女鬼打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此时面前虽然站着我最亲近的两个人，我却不愿出来与他们见面，瞧小青的模样莫不是想打徐笙的主意，诚然，倘若得到徐笙的阳气那比其他一百个人的都管用，但是徐笙也不可能眼睁睁的任由小青吸取阳气，能将老和尚用摄心术镇住的人法力之强远非小青能够逆料。
　　却见小青突然吸了吸空气，问道：“先生屋中可有他人？”
　　徐笙微微笑了笑：“我自己一人居住，不过养一只小狐狸，今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天没见。”
　　小青方才放心，冲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再说什么。
　　轻轻的坐在我平日里坐的椅子上，略低了头，说到：“承蒙先生不弃，肯收留小女子一夜，真是不胜感激。”
　　徐笙没什么表情：“小姐单身一人在外走夜路，甚是不妥，在下一人居住难免招呼不周，还望小姐莫怪才是。”说着也冲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我却暗暗纳闷，徐笙莫非真的看不出来小青并非善类？
　　只见小青脸色一红，低头微微一笑，不胜娇羞，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徐笙，复又低下头去。
　　这一眼看的我却是胆战心惊，小青何时学会了招魂法？
　　徐笙也似乎被这招魂法摄去魂魄一般，直直的看着小青，并不说话。
　　我心下惶急，生怕徐笙着了小青得道，刚想出来，却见小青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悠悠的道：“先生这里好月色。”

　　抬眼，果然天上霁月无边。徐笙痴痴的看着小青，不知在想什么。
　　小青低声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却听徐笙道：“我在想，像小姐这么美艳的女子真不似世间所有。”
　　小青笑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呢？”
　　徐笙笑道：“我看你像狐狸精。”
　　小青媚笑不已，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的在徐笙脸上扫了一圈，月光下，徐笙侧面对着我，俊美无匹，直若我那天在山中初见，只不过脸上的邪媚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些许寂寞，他是因为我而寂寞么？我心中一热不敢多想，只听小青笑道：“我若是狐狸精，会不会把你迷住呢？”
　　徐笙微微的笑了：“我常常在想，若是狐狸精能够变成美女的话，那么我养的那只小狐狸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心中竟然一阵难过，徐笙事事为我，我却总是逆他的意。
　　小青微微皱眉：“这会先生所想的莫非只是你养的那只小狐狸而已？”
　　徐笙笑了：“你说呢？”
　　小青轻轻笑了，竟然伸手去抚弄徐笙的脸，徐笙也不避开，任由她抚弄，我心中一阵难过，徐笙为什么不避开呢？而我又为什么难过呢？
　　小青轻轻解开徐笙束发的带子，徐笙一头黑发倾泻而下，月光下美丽的几乎邪媚。

　　邪媚？我心中一凛，小青还在轻轻笑着，抚弄着徐笙的长发，而徐笙眼中突然精光大增，右手已按在小青灵台之上。
　　只听笑声突然停顿，小青急叫道：“术士，快放手！”徐笙邪笑道：“狐狸，想要取我阳气，先将内丹送上来！”
　　我大惊，没想到徐笙竟要取小青内丹，急忙叫道：“不要啊！”
　　徐笙冷笑一声，并不因为我的出现而吃惊，却手上加劲，眼见小青面色酡红酽如醉酒一般，内丹已快被吸出，我不及细想，指甲爆长，伸手冲徐笙腕上割去，徐笙见来势不好，急忙缩手，饶是这样，手腕已被划伤，徐笙并不去看手腕，只冷笑着看着我，我不敢与他对视，转头去看小青，却见小青面色如土，这一下不知损伤了多少元气。
　　小青咬牙道：“术士，你为何骗我过来？”徐笙冷笑道：“你采人阳气修为本就逆天而行，我生而为人自当容不得你。”
　　“胡说，你倘使容不得我，杀了我便是，却又为何图我内丹？”
　　徐笙微微笑了，眼中说不尽的嘲讽：“狐狸，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可动辄取人性命？不如把内丹给我，你仍去做一只狐狸，山野林间自由自在总胜于在人世间沾染俗气。”
　　小青听得此言哈哈大笑：“术士，你满口仁义道德，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年纪轻轻能有这般修为不知取了多少精怪的内丹，如此修炼也修不成神仙，又何必满口天道正途？”
　　徐笙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一轮明月，道：“成仙成佛又能如何？况且依着那些蠢方法，我穷其一生遵循正途最后也未必成仙，取了你们这些精怪的内丹，不但为民除害，且能增加修为，换我长生不老，岂不是一举两得？”
　　小青闻言，转头看着我：“小玉，你跟着这个人有什么益处？倒不如跟我连手制服他，取了他的阳气，我们且去逍遥！”
　　我听着徐笙的一番话，背后一阵阵发凉，不错，我早知道他修炼不循正途，但正如小青所言，却又何必取那些精怪的内丹呢？被人采了内丹的精怪便如一具行尸走肉，虽不死，却筋骨塌软，日日受功力反噬，当真是生不如死。这么可怕的方法徐笙缓缓说来竟然好像还符合天道正途一样，当真让人惊恐。
　　徐笙听了小青的话，回过头来，微微笑着看着我，目光如水，长发如墨，那夜月明风清，他也是这般的看着我。

　　若非我亲眼看见徐笙欲取小青内丹，我如何能相信这样美好的男子会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然而我又怎能伤害徐笙呢？是他将我从山中带出，是他教会我炼丹读书，相处这么久，他从未伤害过我。
　　那壁厢小青见我犹豫，再也不管，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青锋长剑，冲徐笙刺了过去，徐笙哼了一声，手掌一翻，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柄拂尘，那拂尘呼的一声卷了过去，竟将青锋长剑牢牢缠住，只听徐笙喝道：“撒手！”那剑被拂尘卷的急飞出去，“哧”的一声破窗而出，拂尘却并不停手，直冲小青门面飞去，那拂尘的软丝此时一根根就像利刃，在月光下竟然发出金属的冷冷光泽来。
　　我见势不好，一伸手冲徐笙的腕上抓去，徐笙被我得手过一次，此时早有准备，一侧身，轻轻巧巧避开了我的指甲，那拂尘却不偏不倚正正打在了小青身上，我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扬手过去只见满天都是指甲的影子在飞，绕是徐笙见了这般阵势也自是心惊，拂尘回过来挡在身前，怒道：“你敢打我？”我见逼退了徐笙，便停下身形，转身过去看小青，只见地上只剩一摊污血，哪里还有半分小青的影子？
　　徐笙见小青走了，也不去追，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我心里难过，不敢去看徐笙。却听徐笙长叹了一声：“也罢，你与她本是同类，你逆我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心里一喜，抬头看着徐笙，月色下，徐笙竟是微微一怔，说道：“销魂，销魂，我早知你会变得如此绝色。”
　　我脸微微一红，心下却是暗自高兴，徐笙此言自是原谅了我，从此便可与他共相厮守了。却听徐笙言道：“销魂，你走吧。”
　　我心下一惊，只见徐笙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一点喜怒：“销魂，你今日功力深厚，再要进益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跟着我没有什么益处，倒不如自己去吧。”
　　我大惊，徐笙仍然是生我气了，这就要逐我走么？
　　我不要离开他。“先生是生我的气么？”
　　徐笙笑了，看着我，目光是那么的平静，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但你是狐狸我是人，你我各行其道最好不过，你如今功力深厚，自己出去那些孤魂野鬼山精野怪等闲也不会来招惹你。”
　　“可是以前你不是要我跟着你么？”我自己都听出自己说话声中的那一片惶急，然而徐笙却不为所动，脸上说不尽的邪媚也说不尽的深邃：“以前你修为不深，我一时兴起将你带在身边自是无妨，但是此时你妖气太盛，你在我跟前等闲妖精不敢靠近，我却靠什么来修炼呢？”
　　“可是，可是你又逼我吃掉那个老和尚，倘若我吃掉了他的话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那又是为何？”
　　徐笙看了我一眼，眼中说不出的讽刺：“销魂，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若是吃了那个老和尚，业障重重，从此不得翻身只能为我所驱，到时候我通过你来捕食妖精内丹不知要容易多少。”“但是现在不同了，你功力已深，妖气中又带着佛家净气，连我也惧你三分，带你在身边，只会不断妨碍我做事，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我听得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原来徐笙并不是一心对我好，他只是想令我供他驱使而已，如此用心，真是险恶，怪不得那日迫我吃老和尚时使尽种种花招。可是虽然明知如此，但是以前教我炼丹读书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温柔，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徐笙见我不走，笑了：“你真不想走？”
　　我松了口气，莫非事情真的还可以挽留？忙点头不已。
　　只听徐笙道：“不走也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别说一个，多少我都答应！
　　徐笙缓缓道：“你去把刚才跑掉的那只狐狸给我找回来，她有百年修为，若得她的内丹，我不知要省多少功夫。”
　　“我。。。”小青？徐笙还是念念不忘小青的内丹，可是小青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在我心里，小青直若另一个我，怎可对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徐笙看我犹豫，冷笑一声：“罢了，你还是走吧，就算今日我不让你伤那只狐狸，他日我修炼的时候你见一个妖怪救一个，我莫不成当真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了。”
　　我抬头看着徐笙，也许他说的话是对的，我的确没办法眼见着徐笙夺取他人内丹，而徐笙，他的性格我再熟悉不过，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种事半功倍的修炼方法呢？
　　难道事到如今，我只能离开徐笙自己自生自灭去了？
　　徐笙见我沉吟不答，也知道我此时心里在想什么，道：“你本性善良，此时气质也是洁净光明，但是我毕生都用此法修炼，怎可放弃，你我修炼方法不同，再在一起有害无益，不如此时散开倒还能保全你我交情。”
　　徐笙的话依然说尽，我再留下来得确也没有什么益处，看着徐笙月色下好看的脸，我黯然道：“那我走了，先生你自己珍重。”
　　徐笙微微笑了，冲我挥了挥手，月光下，白衣如雪，长发如墨，这样的人，我却不能跟他再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