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江南老板

6、第 6 章

　　天还未亮，码头旁的路灯仍散发着泛青的光，几艘老旧的小船上也还吊着昏黄的炽光灯。一切都如此静谧，寻常。
　　一阵小跑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正站在船上小解的船家立即提了裤子。
　　一个扎着长辫，穿着藏蓝棉衣的女孩朝他走来。
　　“阿公，现在能开船吗？”她的双眼明亮，神情却似乎有些着急。
　　李继长想到前几日一个男孩失踪的事情，再看这似乎还未成年的女孩，便摇了摇头，“不开，不开，找别人去！”
　　余笑急着说：“我给两倍的钱！”
　　李继长疑惑，“你要去哪？”
　　余笑说：“去大金！我来东寨看我姨妈，昨天听说家里的阿婆病危，我又不想麻烦姨妈，所以现在才急匆匆地要赶回去！阿公你行行好，我现在再不走，可能、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阿婆了！”
　　说着，眼眶竟红了。
　　李继长仍有些犹豫，“去大金的水路不好走，你一个小姑娘......”
　　余笑忙说：“我经常走水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李继长神色有些为难，似乎在做着挣扎。
　　“阿笑。”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声音清朗，和这泛青的天光交融一体。
　　余笑回过头，看清来人后，脱口道：“二舅！”
　　男人挑眉，笑着“嗯”了一声，而后却是对那船家说：“老李，我外甥女一个人你不敢搭，现在多加我一个，搭不搭？”
　　李继长看到来人，脸上的犹豫一扫而光，笑道：“惭愧，惭愧，原来是刘二爷的外甥女！既然有刘二爷相陪，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上船吧，中午之前绝对能到大金！”
　　刘昌拍了拍余笑的脑袋，促狭地说：“走吧，我的好外甥女！”
　　余笑脸上一热，低着脑袋上了船。
　　李继长划了二十多年的船，即便此刻天色还未大亮，但船还是划得又稳又快。
　　刘昌和他闲聊了几句，回到舱内，一把放下帘子。
　　“昨晚没睡好，二舅要补补觉。”说完，就要躺下去。
　　余笑一把拉住了他，“二舅，你也要去大金？”
　　刘昌笑睨她，不答反问：“你这‘二舅’叫得挺顺口啊？”
　　余笑厚着脸皮嘻嘻笑道：“我和阿芳好得就像亲姐妹，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同理，她的二舅也就是我的二舅了嘛！”
　　刘昌挑眉。
　　余笑觉察到说得不妥，忙又说：“二舅，你不是东西！”
　　刘昌眉毛翘得就要飞出那张俊脸了。
　　余笑懊恼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尴尬地朝刘昌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昌忽地笑了。
　　余笑以前一直觉得鱼尾纹是衰老的标志，没有人不介意它的存在。可现在，她却开始惭愧于自己之前如此浅薄的想法。因为刘昌笑起来时，毫不介意自己眼角的纹路，这股不在乎，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羁又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你又为什么去大金？”刘昌说，“据我所知，你阿婆前几年就过世了。”
　　余笑犹豫了下。
　　她此次出来，只给陈凤梅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出去一段时间，让她帮她跟学校请假。至于去哪，去做什么，她却只字未提。如果告诉他实情，难保他不告诉陈凤梅。可她又转念一想，覃芳这个二舅离经叛道出了名。当年他年轻时，也是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入伍当了特种兵。当兵便也罢，还自愿参加了几次国际维和行动。
　　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人，应该不会打小报告吧？
　　这么想着，她决定实话实说：“我去找人。”
　　她和沈云的关系，寨子里无人不知。一说找人，刘昌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阿云在大金？”
　　余笑摇了摇头，“我听说他可能在汤谷......”
　　汤谷是一个西南小城市，因为过于偏僻，周围又围绕着许多原始丛林和陡峭的山峰，所以许多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余笑也是找了很久，才在一个专为驴友提供冒险路线的软件上找到了。要去汤谷，必须经过一些小镇和村落，大金便是其中之一。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内她应该就能到达汤谷。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不管能不能找到沈云，她都会回来。
　　刘昌皱眉，“听谁说？”
　　余笑欲言又止。
　　如果给他看纸条，明白了此事的危险，他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绑回去。
　　刘昌没有逼问，只是又躺了下去，双手枕到脑后，“巧了，我也是去找人，刚好给你做个伴。”
　　“谁？”余笑问完，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问，“大强？”
　　警察不愿接手大强的事，整个东寨，有能力也有胆量接下大强家事情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嗯。”他翘起二郎腿，“你还有阿云的什么线索？”
　　余笑摇头，“没了......”
　　他笑着轻哼了声，“放着好好的学不上，没头没脑地就去找人，我究竟该说你‘勇敢’呢，还是说你‘傻’？”
　　余笑气弱，“皇天不负有心人......”末了，问，“大强在大金？”
　　刘昌坦然地说：“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余笑一默，“你知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吗？”
　　刘昌笑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睡一会儿吧。别说二舅没提醒你，现在不睡，以后能安心睡的机会就少了！”

　　余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看到陈凤梅拿着信在寨里挨家挨户地询问，看到我家阿笑了吗？有人指着她的信说，她不是说去汤谷了吗，你去汤谷找她吧！沈云忽然神色焦急地出现在她面前，阿笑，你阿娘不见了！
　　“阿娘——”余笑猛然惊醒。
　　“做恶梦了？”刘昌正将一只匕首放进靴子里，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却对他的行为表示疑惑。
　　他却笑笑，“下船之后跟紧我，别人没找到，你又丢了。”
　　“准备到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觉船轻轻一顿，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大金到了！”
　　李继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余笑和刘昌下了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落脚的酒店。大金虽然有个“金”字，却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困镇。镇中心就在菜市场的位置，一条横幅拉在两根歪斜的电线杆之间。
　　上书：热烈庆祝大金镇被列为全国十大贫困镇之一！！！
　　后面的三个感叹号毫不掩饰镇人民的喜悦。
　　余笑扯了扯刘昌的袖子。
　　“嗯？”刘昌低头看她。
　　余笑指了指那横幅，悄声问：“为什么这也值得高兴？”
　　刘昌看了眼，懒懒地说：“是我我也高兴。这说明，国家知道了这边的问题，要给这里拨款了。”
　　余笑恍然大悟。
　　好在如此贫困的地方，也是有招待所的。这里的招待所招待的大都是外地的药商，大金群山围绕，山上药材不计其数，是许多厂家的货源地。只是山上时常有野兽出没，极其危险，当地便也有了“十入一出”的说法。
　　余笑和刘昌的房间相邻，只是房间隔音差，对方的一举一动彼此都能听见。余笑原本并未在意，可当她要上厕所时，才猛然惊觉这是个多么大的问题！为避免尴尬，她不得不拿手机放歌，放旋律劲爆的歌。
　　晚上，余笑听到有人敲门，一时不知是敲自己的还是隔壁的。
　　“谁？”刘昌的声音传来。
　　哦，原来是隔壁的。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帅哥，要服务吗？”
　　余笑顿时僵住，这、这、这难道是......那种......书里面的那种......
　　清晰的开门声紧接着传了过来。
　　余笑一慌，立马去找手机。
　　“美女，就这隔音效果，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不知是不是余笑错觉，后面两个字说得似乎更重一些。
　　“帅哥要是不想在这里，我们就换个地方嘛。”声音更为娇媚，“那里不管声音多大，都不会有人听到呢。”
　　手机呢，手机呢，她刚才明明放在床头！
　　“倒也可以，”刘昌语调慵懒，“我去拿个东西。”
　　同意了？余笑一边将被子掀开，一边暗叹，覃芳的这个二舅真是名不虚传，十足的花蝴蝶！
　　隔壁传来了开抽屉的声音，不一会儿，传来了女人有些绷紧的声音，“帅、帅哥，你拿刀干什么？”
　　“人生地不熟的，拿来防防身。走吧，美女！”
　　“我、我突然想起要去接我儿子，你还是、还是找其他人吧！”
　　慌乱的跑步声响起，又渐渐消失。
　　余笑松了口气，正好看到压在背包下的一截手机。
　　“咚、咚、咚。”
　　为了装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余笑明知道门外是谁，仍是“疑惑”地问了一声，“谁？”
　　“你二舅。”
　　余笑腹诽，我二舅才没你这么招蜂引蝶呢！
　　却是走过去打开门，笑道：“二舅，有什么事吗？”
　　刘昌将一把刀递了过来，“拿着。”
　　余笑这回是真的疑惑了。
　　刘昌说：“从你决定要去找阿云的那一刻起，就要知道这段路不太平。阿云虽然断了腿，但好歹也是个男人，他都能被人掳走，更何况是你？”
　　余笑记得刚才他出去了一会儿，想来就是去帮她买了这把匕首。
　　刘昌将匕首塞到她手里，“必要的时候，不要心软，在这里，不讲法律。”